首页 2005年第6期
教人寻找完整的生命意义
作者:龚雄飞
我一向称陶行知先生为中国的“求真派大诗人”。之所以说他是大诗人,是因为陶行知先生主张以审美的精神塑造人,把求真、致善、唯美作为教育的灵魂,追求真、善、美和谐统一与知、情、意和谐统一的教育境界,写出了一首壮丽的生活教育史诗。“求真派”则是我对这位先贤的一种个性化称谓,因为他把求真的理念置于其教育理论体系的核心地位,主张求真知、做真人。所谓“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把教育当作了完善人格修养,抵御世俗欲念的人性之歌。我曾经偏执地认为,中国的教育史上真正的大师并不多,上古是孔子,而与之隔开两千五百多年岁月的当代教育中,能与孔子遥遥相对的另一座高峰,也许就是陶行知先生。对陶行知先生的漠视与无知,其实就是一种数典忘祖的行为。
陶行知先生主张的“求真知”与“做真人”的教育,对中国当前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陶行知先生在创办育才学校伊始,就在《育才学校教育纲要草案》中明确了办学目标:“育才学校创办的是知情意合一的教育……知情意的教育是整个的,统一的。知的教育不是灌输儿童死的知识,而是同时引起儿童的社会兴趣和行动的意志。情意不是培养儿童脆弱的感情,主要是追求真理的感情;在感情之调节与启发中使儿童了解其意义与方法,便同时是知的教育;使养成追求真理的感情并能努力与奉行,便同时是意志的教育。”他的教育理念中,始终贯穿着人本主义的教育理想,又包含着科学精神的内核,也就是蕴涵着对“真”的不懈探索与追求。
天真烂漫的儿童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他们充满了奇思妙想,他们会在地上撒一泡尿,看到一片树叶漂在上面,会想象那是一只大船在海上航行;树叶上的那只蚂蚁,一定是一位潇洒俊逸的王子,他在寻找远方的白雪公主;而海的那一边,则会有一段更美丽的故事上演……甚至,儿童有时候就是深刻的哲学家。比如他们会问,我是妈妈生的,妈妈是姥姥生的,那么第一个人是谁生的呢?这就是一个哲学问题:人从哪里来。他们还会继续问,祖爷死了,爷爷死了,他们到哪里去了?这又是一个哲学问题:人到哪里去。可见儿童的灵性与聪颖是不一般的。但是,随着受教育年龄的增加,他们会变得越来越“规范”和“讲究秩序”,对人生与社会越来越缺乏深度的体验与叩问。
因为我们太注重知识教育了。我们过于强调知识的系统性与权威性,强调知识就是真理,是不容怀疑的金科玉律。这样,学生就慢慢地陷入知识的天罗地网中永远跳不出来,人就逐渐异化为知识的奴婢。这种泛知识化倾向甚至疯狂地蔓延到情感教育、道德教育、宗教教育领域,把这些都变成一张张规范化考卷和一道道可量化的习题。对这样的知识教育,倘陶先生活到现在,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求真知”与“做真人”本质上是连在一起的。我们的教育在儿童的身前身后堆砌起一垛垛知识的铁墙,在这样的铁墙里,儿童抬头便只能看到高墙四角的灰暗的天空。在失去人性的阳光雨露的关怀下,他们像秋天的葫芦一天天萎缩,渐渐地失去了他们最可宝贵的顽劣和真纯。
教育本身是要引导儿童完成社会化的过程,但是“超强的社会化”使孩子们过早地学会了观颜察色、见风使舵、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连幼儿园的儿童都开始失去了儿童的天性与本能。我们可能造就一批老态龙钟的博士,但却失去了一大批鲜活本真的生命。
这种教育无形中消解了人的独特性,使人变得平庸和谨小慎微,它是以掩饰自我真实的生命本能为代价的。我不知道“少年老成”与“未老先衰”有何区别。这使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教育倘若不能使儿童求得真知,也就不可能引导他们做得真人。
寻找失落了的完整的生命意义是当代教育最严峻的挑战,陶行知先生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