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急讨救兵 “志愿军”难产 显显颜色 “洋大人”离境





  书接前集。话说在这众叛亲离的情况下,蒋介石渴望自美国、日本等地讨得救兵,来为他解脱困境,于是积极进行收买美、日“志愿军”,希望有所挽回。

  那一日蒋介石召集亲信,面授机宜,听第一批日本兵到台湾的报告,满以为此事大有可为,不料发现困难重重,作声不得。原来,经过日本军官根本博私下招募的日本兵既不能公然打出“志愿军”旗号,而且索价奇昂,什么安家费、置装费、旅费等等几十名已经够瞧的了,更多的不但无此可能,而且难乎为继。

  何应钦道:“此事实不易为,公开固然不行,秘密也难保守。日本检察长上田十一月十三日在上院答复议员质向时说:‘关于外传日本人志愿参加国民党部队的消息,经过调查之后,证实的确有若干志愿官兵到台湾去了。’上田的话,全世界已经从通讯社的新闻稿中知道,这对我们实在不妙。”

  蒋介石瞅了王世杰一眼,问道:

  “王部长以为如何?”

  王世杰皱眉道:

  “今天我看到一条美联社的消息,说白崇禧先生公开问接承认大局已没有什么希望,他还公开吁请友邦派遣国际军前来帮助本党剿共。白祟禧这种说法实在不妥之至,再把上田的答复拼在一起来看,更给人一个本党十分不堪的印象,因此我以为这不是个治本之道。”

  蒋介石不由一怔,但仍听王世杰往下说道:

  “今中共正从东、南、北三路合围四川,而陈纳德的飞虎大队已胎死腹中。根本博的志愿军费用既大而人数不多,我们应该想起远水救不了近火的老古话,而在台湾遵照美国意见训练新兵。”

  蒋介石不置可否,却频频点头。

  “在我们自已人面前来说,”王世杰接着说道,“麦帅同意日本兵来华剿共,中共曾指责此举为破坏国际和平、违反国际公法,对这一点我没有意见,认为他们是振振有词的。在我们的立场来看,对日和约尚未签订,中日两国还在交战状态,而日本又已投降,那末来华剿共的日本兵,其身份又是什么呢?中共认为这批日本兵乃是海盗匪贼的化身,他们不但得不到日本人的同情,而日本政府所负责任更是重大,我以为这种抨击值得我们注意。我们对外尽管否认,尽管辟谣,但这件事情的确谈不上什么法理。我们既然做了,便得看看有什么效果?”

  蒋介石似有所悟道:

  “那么刚才有人报告说,这批日本兵到达基隆之后,当地老百姓置酒欢迎,恐怕又是讨讨我的高兴,没有这回事了!”

  蒋经国见他有点明白,慨然开口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本来是赞成的,但当我知道这批日本兵到达基隆,在大雨中找不到地方休息,也不敢露面,找到了地方又没人理睬的情形以后,我就改变了原来的认识,因为这不但是钱的问题。”

  蒋介石忙说:“你讲下去。”

  蒋经国朝他父亲点了点头,说道:

  “我一早就为这件事动脑筋,现在听王先生这样说,更感到这些日本兵并不是什么志愿军。从他们在日本同我们的人讲价钱的情形来说,他们决不是志愿来中国帮我们剿共,他们只是因为在日本失业,活不下去,像做生意似的到这里来赚几个钱罢了,恐怕不肯真正为我们卖命。而且日本是战败国,纵使麦帅和日本政府尽力帮忙,恐怕也不可能大量派人来,更糟糕的是这件事不能公开。”说到这里。蒋经国突然提高了声调,“刚才临出门时,有人告诉我,日本兵到基隆的事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传了开去,而台湾大学方面也有电话向我报告,说有一位教授知道了此事后,已经在学生面前大发牢骚。”

  “哦!”蒋介石又是一征,忙吩咐道:“赶快把这个教授说的话报告过来!听听他们怎么个说法!”

  蒋经国便唤来他手下的一名密探,详细报告了发生在台大的这桩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密探混在台大课室里,听见一位弯腰曲背的老教授在对学生们说:

  “我们反对!这不成话嘛。抗战八年之中,日本竭全国之力,数百万精兵大举入寇,尚且不能使我中华民族屈服,现在他们又来了,”老教授热泪纵横,声调悲怆,“难道我们中国人之间竟有这样深重的仇恨,自相残杀之外,还要让这批野兽来重温旧梦吗?”

  那密探见满屋子的“同学”潸然泪下,也只得暗自叹气。

  教授悲怆地接着说:“我们且不谈这场内战谁是谁非,但当一个政权启用外国兵的时候,已说明手下已无可用之兵,政权岌岌可危了!可是雇佣兵决不能挽救命运,历史上数不尽的事例可以作证明,晚唐曾经借助外籍士兵,其结果大家已知道了。在西洋,古罗马帝国末期用蛮人戍边,中世纪皮桑丁帝国依赖雇用外兵,其结果也人所共知。近世以来,法国大革命中的瑞士雇佣兵,几曾挽救过路易十六不上断头台?目前法国‘外籍兵团’中的纳粹士兵,正在越南节节溃败;而跑到喀什米尔的回教军队中的英美‘国际旅队’,也早已给当地老百姓赶了出来。请问我们今天把日本豺狼兵找来打自己人,这不是——”老教授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忍不住抽泣几声后,才又接着说下去,“我的妻子是在重庆给日本飞机炸死的,我可以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宽恕日本人的过失,可是当我发现日本兵再度出现在我们的国土上,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认他们是朋友啊!”

  那伪装学生的密探起立说道:

  “外国雇佣兵也有好处,打败洪秀全便是例子,我们应该拥护政府的政策才是。”

  老教授一怔,朝那个“冒牌大学生”瞅了一眼,沉重地说:

  “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并不全面。你平时主张‘强烈反共’,现在又有这种看法,这虽然是你的自由,但在同学们面前,我应该修正你的看法。”他一阵咳呛后,接着说,“太平天国是失败了,戈登的‘常胜军’会同清廷,给了它致命的打击。这个说明了革命势力内部不稳,甚至发生分裂之后,再加上它的对方又极为强大的时侯,外国雇佣兵才会偶然发生一些辅助的作用。戈登的对抗太平天国,以及作弗朗哥帮手的德、意军队便是例子;但现在我们中国的情形却不一样,这情形大家都很明白,我不再说。因此,日本兵到台湾帮助政府打共产党,它能不能起一些辅助作用,都很难说。”他一顿,摇头叹息道,“今日之下,看问题最忌片面,共产党我没见过,我大半辈子跟着政府跑,大家都知道,我只是根据历史的教训来告诉你们,譬如说苏联,当它十月革命胜利之后,白卫军想借十四个国家的干涉来重建它的政权,结果这些外国军队并没有成功……”

  那个“冒牌大学生”再也忍不住,再次站立起来发表“意见”道:

  “共产党的政权是不稳固的,他们只知道杀人,此外全是一窍不通,怎会成功?政府用外国兵打共产党有利无弊,何况第三次大战马上会发生?到那时共产党很快垮台!美国还有原子弹,而苏联的原子弹是假的,苏联怎能及得上美国?……”这名蒋经国手下的干部自以为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一报告完,准要获得主子的一番嘉奖,想不到蒋经国此时对日本雇佣兵已经灰心绝望了,而且连蒋介石听完了报告,皱了皱眉,挥挥手让那密探一滚了事。

  蒋介石只好暂时忘记了这桩事,因为他面前还摆着另一件伤脑筋的事:资源委员会驻港全体员工,继两航之后也宣告起义,通电脱离蒋介石政权。

  蒋介石已经变成了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没有人敢挨近他,他也不想召见任何人,见蒋经国立在角落里,想一想在这世界上似乎只有儿子可靠,忍不住潸然泪下。

  蒋经国见父亲如此这般凄凉状,安慰道:

  “阿爸,事已至此,哀伤无益。”

  蒋介石把档卷一推,文件落叶般掉向地下,自己抓起手杖,独个儿往草山漫步,只有侍卫官追随左右。蒋经国拾起文件,不由得沉思起来:“存在海外财产大都失落,万分可惜,但政治上的损失更大,大到不可弥补。”于是痛骂起刘航琛来。

  原来蒋介石对香港各机构早已严密注视,以资源委员会而言,该会国外贸易事务所存港矿产品器材及外汇存款,不下港币三千万元,经济部长兼资委会主委刘航琛屡次奉命来港变卖,用尽各种各样法宝图使员工就范,结果员工当真给了他一个答复,在资源委员会原委员长孙越崎的部署下,于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三日那天,全体大会上一致通过起义。

  看官,在苦难中国获得转机,新旧交替之际,为新的政权流血流汗的人固然值得尊敬,在旧的政权中扭过头来,投入革命阵营的国民党人也同样值得尊敬;因为这样做可以使干戈早息,建设早成,凡事为国家着想,不为个人得失斤斤计较的精神,古今历史都予肯定,是故资委会在港员工继两航等等国民党机构及国民党人起义之后,它的三干万港币资产固有助于中国人民的事业,它的精神更大大地鼓励了彷徨不决的国民党人。

  资委会香港贸易处,国外贸易事务所吴志翔、龚永麟、梁桑、李新民、冯日宾、林艾园、孟颂南等三十五人呈毛泽东主席等的电文在报上公布之后,刘航琛出现在蒋介石面前,紧张万状,战战兢兢地报告道:

  “留港员工早已不肯合作,本月六日我自重庆秘密飞港,会同该所所长方崇森商议对策,在十一日召集重要职员谈话,说本人这次来港变卖全部矿品,所得资金系接济西南各省工商业之用。而且明白告诉他们,本人身为经济部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任何方面都不卖帐,行政院院会后来不出席,行政院命令也不一定一一接受,这次资委会新存矿品已决定在三几天中全部出清,交给我一个人处理,一切责任也由我一个人负责,如果北平方面将来要追问清算,也不足介意。同时又向他们保证,矿品出清后,资委会就结束了,同人今后生活,本人十分关怀,当场还指定了几名高级职员,商拟资遣办法。言词之外,还暗示得力人员可以多拿一点,但他们连钱也不要,出了这个漏子。”刘航琛见蒋不作一语,便说下去道:“出事时,全体员工四十一人中有三十五人签名,实难挽救。本月十二是总理诞辰纪念,照例放假一天。方崇森便由亲信尹某陪同,带大汉八人到九龙深水砧货仓提取存锡,却碰上假期无人开仓,功亏一篑。但空地上存锑甚多,他就改称提锑,正想动手,给他们拦住了,说是假期无人敢作主,而且提货手续也不合。”刘航琛见蒋仍无一语,只得再说下去道:“之后他们还发表了宣言,签名的人还多出了毕文翰、简振贤、吴鑫、朱润琚、曾庆锴、鲍克超、杨丽生、宋达汉、阮顺元、刘挺章、王守承、王忠荣、郑玲、李鼎昌、阮仁达、司徒康、郭世镗、曹子华、黎日初、梁建邦、杨绚、郑炳权、杨庆春、陈琪文、陈志清、谭汉伟、马忠良……”

  蒋介石突地开口道:“知道了,你回去罢。”

  刘航琛不知道主何吉凶,但也无法询问,如逢大赦地告辞而去。蒋经国接着入报北平发布消息,国务院已接受两航起义请求,两航收归国有,刘敬宜、陈卓林分任总经理,全部员工继续工作,接着又说了个使蒋大吃一惊的消息。

  原来是贵阳已经解放的消息,同时周恩来有一个电报致联合国,说明蒋介石的代表团已无权代表中国。

  贵阳之失,意味着一心想赖以立足的“大西南”,将无立锥之地,周恩来的电报更是对国民党在联合国地位的沉重打击。蒋介石脑子里已把两航和资委会的起义抛到老远,立即召集亲信商议,但谁也不愿先提周恩来的电报。

  “李宗仁慌了,”蒋经国道:“有消息说他想把政府搬到昆明,但卢汉已经拒绝。”

  蒋介石急道:“卢汉能拒绝李宗仁,难保不拒绝我蒋某人,你们不可不注意。”他以掌击膝:“他们向西南进犯不到半个月,就把整个西南核心贵阳拿走,不知道守军吃什么长大的!”接着叹气,要顾祝同对西南局势予以分析。

  顾祝同抓抓后脑勺道:“他们这一次进军,规模甚大,兵分几路从湘鄂向川东南和贵州进犯,川、滇、黔三省的前途如何,实在难说。上次兄弟在军事会议中报告过,说黔北地位十分重要,瞧他们在黔北越过重安江,取得马场坪之后,立即分兵由平越攻向遵义。遵义如失,整个黔北交通便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但可以由此北上与进川之敌汇合进攻重庆,而且可以经怀仁达叙水截断川滇另一交通线,直压贵州省府临时办公地点毕节,而且也可以从怀仁经大河口直攻毕节,兄弟对西南的局势实在不敢乐观。”

  蒋经国插嘴道:“我也有同感。贵阳之失,中共不但巩固了黔北的地位,截断了川滇交通大动脉,而且对于广西的打击也十分重大。他们从黔桂路直下柳州的话,李宗仁、白祟禧先生想在那边作为桂邕联系中心的打算,恐怕也难如愿。李先生他们目前是想借美援打气,在广西继续反共,但中共自广东进攻梧州,和从湖南进入广西之后,李先生他们便在合围之中,很难搞的了。我连看几天战报,感到他们从贵阳南下的一路更具有决定性,又特别快速,这便是李、白两位先生已经无力坚守黔桂路的表现,所以如果中共由这条铁路南下,对广西实在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顾祝同道:“蒋主任看得很准。同时贵阳对云南也有决定性。李先生想自渝退滇,以及重庆,台北之间因为昆明而发生的不愉快,无非是贵阳可以把这两个都市连系起来,进退方便。如今失去了贵阳,便只好从泸叙出毕节,经威宁、宣威到达滇黔路,但这条路不但非常困难,而且中共如从遵义西进,很容易把它截断,所以据兄弟浅见,贵阳之失,在事实上已把重庆和昆明完全隔离开了,我们在大西南的力量,也已完全分隔成川、滇、桂三块,联不起来了,如何是好?”

  蒋介石越听心里越发怵,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国民党不但在大西南战场上一筹莫展,在香港两航公司起义的措施上,同样一败涂地。事发之后,交通部改派中航高等顾问沈德燮摇身一变而为总经理,再由央航机务主任戴安国一跃而为代总经理,并命两人在香港各报刊登启事,准备混淆视听,从中分化,混水摸鱼。不料沈、戴二人启事见报之后,不独未能将已经失去的拿回来,反而连办公室也坐不稳,全体员工更是双手齐摇,不表欢迎。逼得越紧,笑话越大,越显出国民党视两航如私人财产,而众目共睹的是:两航四千员工及其眷属的起义,早就说明两航是中国人的财产,而他们也已准备走上为人民服务的岗位,一改往昔的别扭劲儿,而展翅高飞了。

  针对国民党在港的活动,两航员工分头向刘敬宜、陈卓林二人报告,二人立即作了义正辞严、理直气壮的反击,两航接着也在香港报纸刊出巨幅广告,使沈、戴二人的活动黯然失色。中航的启事道:“顷奉本公司总经理刘敬宜电开:‘本公司高等顾问沈德燮擅自冒充本公司总经理在香港各报滥登广告,淆乱社会视听,应立即开革。该沈德燮如在外冒用名义那借款项,订立合约及其他非法言论行动,概与本公司无涉。’等因,奉此,敬希公鉴。香港中国航空公司瑾启。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九日。”

  央航同日刊登声明道:“查本公司前机务主任戴安国,早经本公司总经理陈卓林电令撤免在案。该戴安国现竟冒称本公司代总经理在香港报纸滥登通告,意图对我全体员工加以分化。诚恐社会视听或被淆惑,今特郑重声明,该戴安国前此或以后如有冒用本公司名义挪借款项、订立合约及其他非法言论行动,本公司概不承认,特此声明。中央航空运箱公司非常委员会。”

  国民党在港“夺机之人”,见两航刊登启事,无法混水摸鱼,手脚都慌了;迨见北京接着发出的消息,更是脸色都变了,那消息道:

  “中国、中央两航空公司全体留穗员工,于十五日分别致电刘敬宜、陈卓林两总经理,表示一致拥护起义的义举,愿共为新中国人民航空事业而努力。中航留穗员工并单独致电该公司留港员工致敬。中航留穗员工在致刘敬宜总经理的电中说:我们响应您的号召,努力学习,加紧工作,并在钧座继续领导下,为新中国人民服务。央航留穗员工致陈卓林总经理的电报中说:你们的爱国举动使我们同深感奋,一致拥护!中航留穗员工致该公司香港同仁电文说:欣悉贵站在总经理领导下光荣起义,归向人民,谨致革命敬礼!……”

  国民党留港“夺机之人”,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但与前方形势一比,他们的尴尬只是小焉者也!

  与解放贵阳的同时,解放大军已深入四川,所向辟易。一路由湘西越武陵山主脉攻克秀山、酉阳;一路由鄂西恩施、威丰前进,两路会师于黔江。黔江到重庆有公路直达,相距二一○公里,只是一天的行车路程,而且路面平坦,眼看重庆及桂林解放在即。

  “哪有这么快的!”蒋介石心胆俱裂道:“从这些地方直扑重庆,真是只有他们共产党才做得出。”事实上战争不可能按照某一个人的愿望进行。蒋介石在为自己惶恐之外,也只得往意桂系动态,作为应变的参考了。

  “阿爸”,蒋经国道,“如今广西已经完全孤立,他们无处可逃,白祟禧如果将部队退往南宁,那真是死路一条。”

  正说着电报如雪片飞来,有的说:“舟山群岛决战即将爆发。”有的说:“登步岛及定海岌岌可危。”有的说:“重庆国防部十人日开始硫散,不迁昆明。”有的说:“胡宗南决于一二日内赴渝。”有的说:“贺国光自台飞渝,飞返西昌。”……

  蒋介石担心舟山之战,大声说:“还不派飞机去定海附近看看?”

  周至柔愁眉苦脸说:“连日气候恶劣,飞机已有法起飞了。”

  蒋介石又问:“重庆到底如何?

  蒋经国捡出一份电稿道:“据报重庆混乱,我们的人大致已走得差不多。航空公司办公室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但只有被卫戍总部批准的人才可以有一线希望得到机票。金融市场情形更乱,银元牌价又从二元四对美金一元提高为三对一,黑市价已涨到四元七对一,还在……”

  蒋介石挥手道:“不听了不听了,反正是这个样子。”突地何应钦求见,蒋介石想不透他有什么事,召见道:“是不是为了……”

  何应钦道:“局势紧张,美国传来不少闲话,谅必听到了。”

  蒋介石道:“你听说什么?”

  何应钦叹了口气道:“外面有很多说法,说有一些中央大员恐怕不能再在国内立足,都想跑到美国去;可是又怕拿不到美国的入境签证,于是决定策动在美国的朋友和同事,有计划地一个个借故攻击或排斥本党驻美外文人员,以便挤出空位,好让他们自己取而代之,拿到护照去美国长住!”

  一肚子火的蒋介石反问道:“敬之兄,你讲的是不是指立夫、果夫?”

  “不不,”何应钦道:“我只是听说,感到对本党名誉不大好看,所以特来报告。据说纽约《美洲日报》近日借故猛攻驻联合国代表团顾问程希孟,程终被外交部撤职调部,据说这就是哪个计划的具体表现。”

  蒋介石再反问道:“敬之兄,你干脆说明白点,你是不是指立夫、果夫兄弟?”

  何应钦还是十分镇静地答道:“我只因为连日来听得太多,心所谓危,不敢不说,人家真的没指出是谁。”

  蒋介石明知道是CC系对政学系的“最后绝招”,但不能明说,却深感他那一套“派系控制法”为日无多了,特别是CC,简直兵败如山倒,因而不无怜悯之感,问道:“不提这个也罢,你听说些什么?”

  何应钦道:“人家说,程希孟是蒋廷黻的亲信,现在有人攻击他,根本不是攻击程某个人,而是想去掉一个廷黻的人,换上一个其他大员的亲信。而且不但是这一个,此外还有驻联合国经济社会理事会代表张彭春,驻联合国代表团顾问张忠绂等,都是将要被攻击的对象。”

  蒋介石吃惊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攻击呢?”

  何应钦道:“据说是这样的,如今局势恶劣,本党在海外很多外交人员之中,难免有心怀二志的,事实上已经有人这样做了。于是这些人便派出特工人员,伪装‘进步’与‘投机’,劝说本党驻外人员‘反正’和‘起义’。对方不管他怎样答复,但两人总是要谈话的。特工人员便把这谈话弄成录音,寄回来告状,有凭有据,事情就成了。”

  蒋介石大摇头道:“这个靠不住吧,有几个家伙出毛病,事先也没听过他们的什么录音。”

  何应钦知道蒋介石又在打太极了,也故意叹息一声,说道:“反正任何事情都睛不过您的眼睛,只是如今局势不同,我们要小心。”又说:“人家又告诉我,说潘公展先生在上月底乘克里扶兰总统号轮船去了美国,化名叫做‘潘有猷’自称是‘香港国际编译社总编辑’,同行的还有一子一媳。到美之前,先去加拿大打了一个转,料理他私人事情。于是传说又来了,很多人在讲:潘先生这次去美国,是为了主持某些大员在美国的活动,譬如改组美国各地党报、设计攻击和驱逐若干驻外人员等等。而刚才说的那家《美洲日报》,就是潘先生他们的报纸之一。”

  蒋介石“唔唔”连声道:“知道了,还有什么?”

  何应钦告辞道:“其他的太琐屑,不想打扰了。”于是告辞。

  蒋介石心有所思,忙说:“不忙不忙,我们也很久没谈谈,你多坐一会吧。”接着他问:“关于日本兵的事情,你一定有所听闻。”

  何应钦苦涩地笑道:“是的,不过没什么。从日本来的朋友说,本党这次花了四百万美元的资金,打算从日本招募五百个日籍飞行员,送上前线挽回颓势,而且先遣人员已经到了台湾。”何应钦笑笑:“我都见过了。”

  蒋介石一怔:“你怎么见过?”

  何应钦道:“他们坐车子到街上来,大家一见就明白,他们的长相,同我们的确有很大不同的。”

  列位,在那个时候,关于蒋介石讨救兵的新闻,已经不成为秘密了。台、日之间盛传,招募日军的花招,早在一九四九年四月间已经决定。同月二十一日晚上十一时正,一封密函到达了巢鸭监狱横山雄伟手中。二十三日,朱世明以“驻日代表团团长”名义赶往东京,二十四日在茅崎地方与横山晤面,告诉他总额一千三百万美元中的四百万美元,正为“募兵”事准备着,并且向他说明以下几项条件:

    一、参加人员每名发给奖金十万日元书;
    二、每人发置装费十万日元;
    三、每人发旅费一万五千日元;
    四、每人月薪六万日元;
    五、战死后发给遗族抚恤金一百五十万日元(准备发给一百名战死者的基金已存放于日本银行)。

  四月三十日,国民党在杭州召开最高会议时决定了这项募兵的计划,五月十二日横山雄伟弄了个招募日籍飞行员五百名、将校干部十名,五月底先派遣干部三名、飞行员四名潜入台湾的计划,而且已被接纳执行。

  在东京都南多摩群鹤川乡的根本博家中,他的妻子曾经对美联社记者的日本朋友说过:“根本博非常喜欢钓鱼,常常把钓鱼的用具收进公事包中,便出发旅行去了。究竟他到过什么地方?逗留到什么时候?关于这些我完全不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我所知道的只是凡他所到的地方,都有他旧日的部下去招呼他而已。这次他离家已有两个多月,相信最近的将来就会归来吧!”

  除了横山雄伟之外,以前侵华战争时期曾任“大日本皇军北支派遣军中将司令官”的根本博,也于六月二十四日那天,带着六个将校干部,乘了一艘只有六十吨的小船离开九州,七月上旬到达台湾。根本博是蒋介石青年时代的朋友。据《芝加哥论坛报》九月十一日报道,说同蒋、根二人牵线者是一个“中国人”李庆元。而这个李庆元,有人怀疑他就是侵缅日军的高级参谋硓政信上校的化名,但也有人说不是。然而消息既然披露,一些通讯社便跟着来,其中美联社发自东京的一条电讯较详细,它指出国民党“募兵”事,除了上述三名日本军官之外,还有一个始终跟着汤恩伯的日军中将柴山兼四郎。

  用两个多月的时光去钓鱼,根本博也许钓的是一条大鱼。他的外甥北原武夫曾经肯定地对他的朋友说:“根本博台湾之行是真的,日本兵参加国民党军队的事实,原不是今日始的了。”

  而帮助根本博台湾之行最花气力的,却另有一个名叫儿玉誉志夫的日本人。

  儿玉誉志夫这个人,在侵华战争期间也曾大大地作威作福过,他同“维新政府”某一首要人物的儿子李崲源搞在一起,专做走私漏税的勾当,和福冈地方上的特殊人物关系密切极了。六月下旬某日,鹿儿岛县附近一个小岛上,根本博带着六名部下到达,搭乘儿玉准备的船只。虽然在出发时被人发觉了他们的私渡计划,但当地人员把这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向正在柳桥妓馆住宿的李崲源报告之后,李就出面为他们解决了一切问题,那条小船也平安地离开了小岛。

  关于日本兵潜入台湾,一说是利用马关的大洋渔业公司船,外貌上假装在台湾附近海面撒网捕鱼,突然给国民党海军拿捕,变成船上人员是因为越界被捕的样子,这一手法较为巧妙。

  在九州宫崎县地方的军阀樱井德太郎中将也曾经对人夸耀过:“我能够马上动员旧部二十万人,去帮助蒋介石打内战”这一类的话。而一九四九年春天,经佐藤玄一中将(中国姓名叫做左玄龙)的从中斡旋,樱井德太郎中将曾同负有特殊任务赴日本的CC系罗文轼会晤。

  朱世明在茅崎会晤的日阀右派浪人兼特务横山雄伟,论学历虽仅止于小学程度,但他曾出任黑龙会首领头山满所创的玄洋社顾问,和军阀有一段渊源。此人自巢鸭监狱获释以后,马上同国民党人员联络。他同硓政信及战前日本驻阿根廷公使山形清等感情不坏,曾参加过拥立朴烈的运动;也从硓嘉六处拿过不少运动资金。同时此人同以山冈万之助为背景的政教社增田一悦关系也密,一向便是久原房子助的情报员。因为此人善吹牛皮,在当时日本军部中,曾经被人送了个浑名:“轻气球”。

  除以上所述的浪人和特务之外,还有一个名叫宫良的人暗中也十分活跃。他和“大和党”的大政正和是在侵华战争期内结识的朋友;战后则和汤恩伯结上了不解之缘。宫良曾经在上海经营制药行当,生意失败后,在一九四九年春天计划冲绳岛走私,但因事先未搞妥,在宫古岛附近给捕获,连人带货被扣留三个月,损失达几千万日元之巨。

  这些日阀余孽和浪人特务。就是当年参与国民党“招募日本志愿军”计划的首要分子。也难怪除了极少数日本兵之外,没有人愿意上当,不但使他们一事无成,而且把蒋介石所准备的四百万美元,几乎七拉八扯全部“开销”了。

  但蒋介石损失的犹不止此,由于此举使中华民族的尊严受到损害,连国民党人之中,反对这样做的也大有人在,而始作俑者的阎锡山更是抬不起头来。

  摆在蒋介石面前的重大难题,委实太多了,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而权衡轻重,四川的得失影响今后局势太大,再加上李宗仁企图组织川、粤、桂三省“区域自主政权”,等待美援右抗台湾,左拒北京,蒋介石越来越感到有立即东山再起的必要,否则在美国人心目中,领导“自由中国”者真的是李而非蒋了。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中旬,解放大军以令人难以想象的艰苦豪迈的气概,作进军重庆的重大行动。李宗仁如坐针毡,即给蒋介石发了几个电报,要他入川“领导戡乱”,以为蒋恁说也不敢来。不料蒋介石正中下怀,在若干部下反对下于十一月十四日专机飞往重庆决心同李摊牌,李宗仁接得回电。妙得很,先一日却飞回广西南宁,与蒋介石来一个参商不相见。蒋介石没料到李宗仁会给他来这一着,忙不迭发急电要李回川“共商大计”,但李宗仁的确已在“共商大计”,但对象非蒋而是卢汉,地点也非重庆而是昆明。

  蒋介石在重庆大发雷霆,对白崇禧说李宗仁太对不起人。这位“小诸葛”胸有成竹,委婉陈词道:“李先生要我到重庆来,问我:‘总裁复职,怎么办呢?’大家商量结果,认为蒋总统复行视事,不能反对,反对也没有用。最后他决定出巡,避免难堪。我就留在这里折冲,希望在此关头,大家能下得了台。”白崇禧接着又叹道:“于是在他走后,我就同吴忠信先生取得联系。我的想法是:这种局面僵持下去,决非善策,总裁东山再起,大体上也无不可。不过李先生的最近情形,总裁也能明白,他……”

  蒋介石急问:“他怎么啦?”

  白崇禧道:“他一再对我说过,如有必要,准备出国一行,问我台北的态度如何?我说台北方面早已知道,但总裁尚无回音……”

  蒋介石道:“这件事,我实在想不透。健生你想想:因为局势关系,我复出视事,但他却出国活动去了,这不是变成了交换条件吗?这怎么可以交换?……”

  白崇禧道:“据他说这也不算是交换,只是各适期适,我当然也有些意见。……”

  蒋介石忙说:“健生,我已经让吴忠信转告他了,你一定也知道:我如复职,他也复职,做他的副总统,可是千万不能出国。你知道,在今天的情形下出国,这不是明摆着同我过不去吗?”于是,坚欲白崇禧阻李出国,白对李的“空架子”已完全失望,对蒋手中的“反共实力”则尚有幻想,再加上蒋一连串使白疏李的做法,白崇禧终为蒋作说客,飞往南宁力阻李宗仁出洋。

  那李宗仁也没料到蒋介石还会有此一着,问道:“健生,我离开重庆,你是赞成的,我要到外洋奔走,你也同意的,因为除此之外,我已没有路可走,你怎么要我回去当副总统,那不是活受罪吗?”

  白祟禧在蒋、李双方而言,论交情李胜于蒋,论“实惠”蒋胜于李。不独蒋已在台给他一批金条,即以两人所掌握实力而言,蒋仍远胜于李。美目下对李的“行情”似胜于蒋,但往远看,李必然无法取蒋而代之,因此白崇禧决定还是遵从蒋介石之意,继续劝李,说道:“蒋的复任势在必行,而且很难反对,长线放远鹤,你仍做副总统,还是划算。如果你们两位都要坚持,那我介乎两难之间,势必无法交帐。”

  李宗仁道:“怎么交帐那是你的问题,他正布置形势要我下台,则是我的问题。这次我同你和黄旭初、李品仙、夏威等都谈过了,一致认为以不回重庆为上策,在这里进可以团结西南,退可以出洋求援,重新组织力量,以抵抗共党进攻。所以明天我就要同黄旭初、李品仙、李汉魂等飞海南看看,与陈济棠谈谈。你以为如何?”

  白祟禧道:“我是不能去、也不便去的,如果你决心这样做,我也只好先回桂林再说。”

  李宗仁道:“关于出洋,健生你知道我是有胃病的。在这里无法彻底治疗,因此如能到美国走走,顺便也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白崇禧道:“那千万试不得,不管你到美国的理由是什么,在蒋看来,对他总是凶多吉少,我看目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能回去当副总统最好。”

  迨蒋介石在重庆大发脾气的消息到达,李宗仁深怕蒋介石会下“绝招”,忙不迭自南宁乘民航大队飞机来港,行前发表书面谈话,说是他的十二指肠溃疡非割不可,并且强调“中枢军政事宜”和“总统府日常公务”,以示他的身份还是个“代总统”。蒋介石闻讯大急,一方面命令阎锡山出任“代代总统”,同时计划派人前往香港“劝驾”,阻其赴美,并摸清其行动。

  秋到山城,一片凄凉,蒋介石在重庆不但找不到李宗仁,而且成日担心,心情恶劣,无以形容。来自香港的报告说,李宗仁下机后即去九龙前安徽省银行总经理张岳龄寓所,随行者有总统府第三处处长黄雪崐和机要秘书李扬。但刚放下行李,又接劝告迁往香港,于是当日下午,李宗仁便专船渡海搬入坚道。

  报告说李宗仁在张寓曾接见桂系在港干部,表示不再返渝。据说李已与白崇禧闹翻,白因军饷问题盼获蒋介石支持,曾对陈立夫说过他有办法叫李退休或退居副座。此事后为李所知,于是深感“实力”已靠不住,不如脱身。

  报告续到,李宗仁的防卫突又大加增强,说他一迁再迁,又搬进太和医院,病房四周密布警探及其侍卫,意味到李宗仁的“身价”因为这一出走而有所抬高,这使蒋介石大大不安,忙派四员大将来港,设法挽回。

  肩负“劝驾”使命来自重庆四名大员是居正、朱家骅、郑彦棻和洪兰友,也坐了陈纳德的民航机到达启德机场。国民党在香港的外交特派员办公处竟无一人往接,四名大员面面相觑。朱家骅大概带了个女秘书,只见她香汁淋漓,打了几个电话毫无回讯,回到四人面前大骂“外特处真混蛋”!闻者皆笑。

  那四人当即驱车过海,在新宁招待所辟室稍事休息,即往医院访李。寒暄过后,居正道:“德公,蒋先生有一封亲笔信在此,要我们带来,请德公过目。”

  李宗仁笑而不言,在床上把信看了。信写得十分简单,内容主要是请李病愈之后回重庆“共赴国难”。李宗仁随便说几句便交代过了:“我的病非常麻烦,恐怕……”

  朱家骅忙说道:“德公,蒋先生亲口说的,重庆之战是背水之战,志在必胜,而且有打胜仗的因素。蒋先生已经决定不再迁都,在德公没有到达重庆之前,他决不离渝。”

  郑彦棻也帮腔道:“迁都是迁不得的了,德公这次在昆明为迁都事同卢汉谈了十天,迁都之难可以想见。”他弦外有音:“卢汉一方面同你谈,另方面他也要到香港来。这个人真是——咳!”

  李宗仁知道此言有骨,还是笑而不答。四个人或分别开口,或一齐动嘴,千言万语无非是请李回去。李宗仁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摊牌道:“承蒙你们四位不远千里而来,我李某人好生感激,只是蒋先生专横独断,阴谋阻难,我不能不表示深恶痛绝。我受够了他和他手下的气,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居正长叹道:“德公何必生气,蒋先生如无诚心,怎会派我们四人远迢迢来此?要知道本党今天的情形已经万分危急,德公如不回到重庆,本党真是完了!”

  郑彦棻道:“是啊,德公举足轻重,千万以大局为重。”

  洪兰友道:“德公要明白一点,就是今天的蒋先生,的的确确非常诚恳,我们四个可以担保。”

  朱家骅道:“德公,我们四人本来明天就走,如果您能够给我们带回一封信去,那真是太好了。”

  李宗仁皱眉道:“真对不起你们四位,我实在不能再上他的当了。美国财政部长史奈德正巧在香港。住在港督府,有人来对我说,史奈德问候我。还有人说,那七千五百万美元的美援,也不妨在这个时候谈谈。”

  四代表闻言大急,知道是李汉魂代表李宗仁前往港督府,向史奈德问候的。

  正当香港上演闹剧之际,沈阳传来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这故事说来话长。原来沈阳有两个美侨瓦尔德、雷贝格和克力斯坦(德籍)、希克尼(意籍)、巽四郎(日籍美人)几个人,一起侨居沈阳三经路三十八号。九月二十七日清晨八时许,瓦尔德为拆除汽车房修补院墙,命工人姬玉衡拆毁钢筋水泥柱子,一名工人要做这样重的活,时间太久,体力也告不济,于是筋疲力尽的姬玉衡在下午三点多钟要求雷贝格增加人手,雷乃转告瓦尔德。瓦闻后竟以姬玉衡拒绝工作为借口,不准作辩,把他开除,并逐出住所。

  十三日后,姬玉衡回到瓦尔德处,索取被解雇后应得的工资扣留金、解雇金、休假金和九天的正常工资,本来这些都是合情合理的事,但瓦尔德一见面便大骂“混蛋滚出去!”姬玉衡还没来得及开口申辩,已经给瓦尔德抓住了手往外拖,希尼克扯着姬的右臂,两人连拖带拉,并在后面踢他的腿,把姬推踢下楼。姬负伤被挟持走到门口时,正赶上巽四郎回来,也参加殴打,三人一直把他打倒在门前石阶上,巽四郎再加一脚,然后离去。九点正,雷贝格出面唱“花脸”,把姬玉衡从楼下唤到前楼楼上帐房,强制他接受九天工资。姬平白无辜挨了顿打,又拿不到休假金、解雇金和工资扣留金,不甘心签字收钱,雷贝格强迫签字朱果,恼羞成怒把姬从房里猛力推出,倒在室外暖气炉旁,姬的弟弟姬玉峰闻讯见状前来劝解,又被雷贝格推出穿堂门外,并伙同瓦尔德,两人又把姬拖到楼下,边踢边打。到二级横梯转角处,给孙恒利发现后即转告姬玉峰。姬忙不迭再往劝解,雷贝格即上前阻拦,痛击姬玉峰两拳后,倏地将他抱住。这时光克力斯坦从楼上下来,空手抓住姬玉峰,右手掴他两耳光,再猛击肩头三拳。瓦尔德同时把姬玉衡猛力推倒,致右额撞在石阶上受伤;另用右手按住姬玉衡,左手在左眼上猛击三拳,姬玉衡立告昏厥。

  这几名“洋大人”正打得起劲,工人于永宾等闻讯赶到,见状气极,大呼:“不准欺侮中国人!”瓦尔德等才回楼上,工人们连忙救护伤者,气愤万状,当即向公安局报告,要求按照手续进行控诉。

  列位,姬玉衡是五十多岁的老工人了,在瓦尔德处工作已逾十三年之久,如此下场,不但他本人老泪纵横,所有工人也闻讯心寒。当下法庭受理该案,因被告包括美、意、德、日四国侨民,进行特别慎重。

  中国人被视为牛马不如的日子,是一去不返了,瓦尔德所雇用的三十五名中国职工,在姬玉衡兄弟俩挨打之后,便联名向当局投诉,请求依法处理。沈阳市公安局根据投诉,于十月二十四日将瓦尔德传询扣留,经审讯后将该案移送沈阳市人民法院。法院先后审讯五次,并传讯受害人姬玉衡、姬玉峰;证人邹元绩、于永宾、金倜之、巩振东、吴翰章、李春芸、张仲英等多人。且曾两次当庭对质,除瓦尔德等行凶时当场勘验的姬玉衡受伤倒地、右额伤痕的照片,以及法院的伤势检验,市立医院医生的诊断书等外,法庭审判长等又于审讯期间到场勘察。根据市公安局的起诉书,法院的审讯调查材料,经仔细研究后,于十一月二十一日中午十二时最后开庭审判。当日下午六时宣判,七时结束,结束后瓦尔德等即返回三经路三十八号。

  这是个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宣判:宣告中国人奴隶般的日子已成过去!中国人热诚好客,决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但以不平等待我的“洋大人”,势必失去中华民族可贵的友谊!那判决书经审判长庄严宣读后,凶犯瓦尔德等默歇无言。旁听席上除了美侨史笃克一人以外,莫不喜形于色,说明了中国人民是不可侮的!

  主犯瓦尔德证据俱全,处徒刑六个月,从犯雷贝格、克力斯坦各处徒刑四个月;希克尼、巽四郎各处徒刑三个月,各犯准缓刑一年,并均驱逐出中国国境。

  瓦尔德还应付给姬玉衡三个半月休假金美元一百零五元,两个月解雇金美元六十元,九天工资美元九元,工资扣留金按实际扣留数目全部发还,以上均按市价折合本币付给。此外并应赔偿姬玉衡医药费本币一百三十六万五千元,生活损失费二百五十万元。

  消息传到全国各地,每一个中国人都长长地透了口气,姬玉衡挨打时每一个中国人都分担了他所受的侮辱与痛苦,姬玉衡含冤获申时每一个中国人也分享了他的欢愉与感激——对新中国政府的感激。

  消息由新华社传递到香港,李宗仁在太和医院读到了这段新闻,蒋介石的四名代表也在新宁招待所读到了这段新闻,他们简直不能相信、不肯相信、不敢相信。他们双方为争夺美国财长史奈德的“邀见”而紧张,为争夺美国“来自台湾的参议员”诺兰过港时的“会晤”而紧张,蒋介石更是一天十二道电报,命令在港众将,封锁李宗仁和“洋大人”的接触,几乎连“失职者斩”的口气都摆出来了。

  正是:到底谁是中国人?洋人面前有分寸。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