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显光对这些问题无从作答,也无法向美国记者们探询,但翌日却给蒋介石带来更大烦闷。
“我今天已经在四中全会上宣布,”蒋介石道:“六个月之中,我们可以击溃中共,我想事实上可以办得到的,这些外国记者大概没什么说的了,今天他们又有什么谬论?”
“很多很多,”董显光道:“有好有坏。”
“都说给我听听,”蒋介石道:“我倒要知道,他们这样做,对中美关系有什么好处!”
“旧金山的消息说,”董显光道:“美国西岸报纸对主席和岳军院长在四中全会上的演词,首先加以评论的是共和党的《旧金山纪事报》。”
“说些什么?”
“说南京的领袖已公开承认政府贪污颟顸,可见魏德迈诊断之正确,已无异议了。过去两个星期来,南京官员对于魏的诊断满怀不乐,为什么会这样做,人们颇感迷惑。现在南京已承认这些缺点,并加以阐明;这个谜儿更加难以索解。美国欢迎南京这种政治上的忏悔,并希望这次改革的诺言不象过去几次那样说过就算,而真能实行。”
“见他妈的鬼!”蒋介石愤然道:“这简直把我们当傻瓜,当小孩子!”
“不过这种口气还算好的,”董显光抓抓头皮道:“美联社自旧金山发出的一个电报,口气更不好。”
蒋介石咬咬牙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那个电报这样说,”董显光道:“透过上星期欧洲的扰攘中,可以听到南京官方忏悔之声。蒋政府的官员曾举行四中全会,承认他们的政府软弱腐化。但四中全会是秘密的,会议经过,在消息来源方面受到检查。记者们知道的只是国民党发言人所愿意告诉他们的消息。即使如此,也很显然的除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外,会上还有不少内幕。来自最高方面的批评是严厉的,除非提出个人名字和具体案件,改革的诺言不过是诺言而已。”
“同时,会议并未决定任何新的改革方案,只是集中注意已有存案但被疏忽了的各种措施。党员今后将义务募捐以维持党务的推行,试问如何减少贪污?……”
“这家伙说得好难听!”蒋介石皱眉道:“存心同我过不去,简直气死人!”
蒋介石把目光投向窗外,愤然道:“这种一说法有什么根据?”
“那个美国人说:‘一个政党的党员拿出大笔钱来维持党务,总期望换来若干好处,这是当然之理,因此减少贪污就大可不必了。’”
“那个美国人又说:国民党以吸收三青团分子的方式取消了三青团,意味到在即将到来的国大代表竞选中,它可以期望有一百万以上的党工作者,那时国民党将被认为是另一个政党,不是现在的党。同时蒋介石对他的党员说,国家的当务之急仍是镇压武装的共产党叛乱,换言之,内战仍将继续下去。他并作有趣的声明:中国如得不到任何外援(唯一可能的外援是美国),必要时也可以维持两年。但南京政府是否能够在没有援助之下再打两年内战,实在大成问题。”
“外国军事观察家一直注意到:南京政府为了加紧山东和东北的反共战争,已把后方广大地区的军队抽调一空……”
“什么!”蒋介石一怔。
“他们这样说,”董显光道:“他们又说日前中共电台也曾提到这一点,并已发动战略攻势,以占领长江以北各省。”
蒋介石正为美国政府的嘲讽伤脑筋,陈布雷又转来一篇讥评,愤概而言道:“这几天听到的尽是那些臭话,使人费解!我们在帮美国反共,——”蒋介石道:“我们不谈这个,你又听到什么?我听到的、见到的比你多,涵养功夫好得多了。”说罢苦笑:“你尽管告诉我,我不在乎。”
陈布雷叹道:“这是上海来的消息。上海有些外国人,研究了我们给魏德迈的备忘录后说:备忘录上所列的改革,大部分是纸上的改革,因为国民党仍控制着中国人生活的各方面。观察家说,该项备忘录把中国大多数弊端归咎于八年抗战和中共的叛乱,而政府本身使中共在对日战争以后扩大实力的短处,则撇开不谈。他们说:该项备忘录本身更番的使用‘国民党’和‘政府’两名词,过去二十年的情形的确是如此。”
“什么?他们说什么?”
“他们在骂我们,”陈布雷道:“就是说我们党即政府,把我们挖苦够了!”
“实在欺人太甚!”蒋介石以拳击桌:“好吧!看他们还有什么更难听的吧!”
陈布雷苦笑道:“实在不成体统!那些美国人还说:他们不相信容许其他党派参加政府、结束一党专政的宣言。因为所谓其他党派,只是代表极少数人的党派而已。而且该项备忘录是认定国民党大得各小党派以外人士支持的。美国观察家说:只有举行广泛而公正的普选,才能证明这种说法是对是错。”
“由他们来普选吧!”蒋介石冷笑道:“我们拿你们的美援,可没有写卖身契啊!”
陈布雷惶然道:“先生,别再听他们的乱说了。”
“不,”蒋介石道:“我说过,我不在乎,由他们说好了,还说什么!”
“他们说:国民党方面对经济上的改进措施,也只是纸上谈谈,根本没有考虑这样一个事实,即国家经济基础之一的入口负易,为了无法控制的通货膨胀或种种不能改良的原因,以至大为衰落。”
“那些美国人说,这项备忘录对于目前政治经济情形的要点事事掩饰,而这是无法说服魏德迈的!”
“娘希匹,去他妈的!”蒋介石冷笑。
“是去他妈的!”陈布雷也出了口气道:“他们又说:中共的阻挠,妨碍裁军,阻碍了裁减国家预算,但没有考虑到训练军队过于庞大,难以有效,结果至少耗去国家预算百分之八十!”
“至于备忘录中所说,国民党从来没有背弃孙中山‘还政于民’的政治方针说法,大多数观察家都不予置信,因为他们相信:政府许多高级官员和国民党官员是锐意维持他们的政权的,而在表面上扩充政府基础——这种步骤,是不能使魏德迈相信南京政府已完全改革过的。”
“美国人又说:解除新闻管制、尊重舆论等等,都说到了,但实际上一切报纸都由政府控制或经营,许多报纸因为发表反对政府的意见而遭查封。”
陈布雷轻轻地说:“这几个家伙的话,到此为止了。”说罢想走。
蒋介石点点头道:“你坐一阵再走。”
陈布雷微感不安道:“是,先生。对于这几天来一连串的批评,布雷的意思是不必正面同他们争——”但蒋介石截断他的话道:“陈主任,美国为什么这样子,你明白了?”
陈布雷道:“是的,先生,他们在转移目标,他们要把因为剿共引起的不愉快事情,统统记在我们账上,来减轻美国内外所受的指责与压力,要我们一家承当!”
蒋介石怅然道:“一家承当?”随即喃喃地说:“一家承当,一家承当……”陈布雷见他精神疲惫,暗自叹息,悄然返室。
但局势急转直下,南京已无法摆脱美国的布置,明知俯仰由人,但也只好捏着鼻子“拼死吃河豚”了。紧接着签订“中美救济协定”之后,美国军事顾问正式到南京各有关军事单位“办公”。
蒋介石在接见那批美国军官之后,心头好生烦闷。他明知美国政府对共党作战的决心是下定的了,但由于南京各方面不争气,美方所下的压力分量甚重,究竟将演变到何种地步,委实难以预料。老古话说“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但蒋介石却只感到后者的可怖。
“我们现在是两面作战了!”他喃喃地说:“一方面对共党,一方面对美援!”
宋美龄不解道:“对美援有什么可以‘作战’的,这种说法恐怕会引起不愉快的反应。”
蒋介石叹道:“我当然无法把我的想法公告天下。对共党作战简单,因为这是明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美援是暗箭?”宋美龄十分惊诧:“大令,你说什么?美援会是暗箭?”
“为什么不是暗箭?”蒋介石道:“把所有糟糕的事情全算在我账上,他们一点责任也没有!公开批评我,堂而皇之指责我,搞得我好惨!”
正说着,紧急报告到达,把蒋介石看得目瞪口呆,如雷击顶,原来是中共正式宣布:大反攻开始了!
蒋介石连忙召集紧急军事会议,美国军事顾问也出席了,有的紧绷着脸,有的嬉皮笑脸,静听各单位报告。
“延安曾经发布正式公告,”参谋总长顾祝同道:“他们说,人民解放军的全国性反攻己从一九四七年九月十二日开始!中国军事政治形势从此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这是解放军在南线实行出击的结果。”
“紧接着东北,热河、冀东、津浦北段、正太、晋南、豫北等地解放军举行战略性反攻之后,正当中国全面内战进入第二年的时候,南线开始了全线出击。解放军的南线出击,其内容包括以下几个主要部分……”
“慢着,”一个美国顾问道:“是不是我们已经从你们那儿听过了?如果内容完全一样,我们不想听了,太浪费时间。”
但另一个美国顾问不以为然道:“不管以前听未听过,既然是中共自己说的,我们就听!”
空气有点不自然,众人也就齐口同声道:“那就听报告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于是参谋总长继续报告道:“刘伯承、邓小平、徐向前、李先念诸将领所部晋冀鲁豫野战军,南出黄河,陇海路、淮河,已进至豫东南、鄂东皖西的大别山地区。该军系于六月三十日在鲁西渡河,七月在鲁西南连歼敌军九个半旅,八月七日向南进军,十一日越过陇海路,先后收复与解放宁陵、睢县、柘城、毫县、淮阳、新蔡、项城、上蔡、临泉、阜宁等城,四月下旬,渡过淮河先后收复与解放固始、光山、经扶、潢川、商城、麻城、立煌、六安、罗田、霍山、舒城等城及许多市镇、广大乡村。”
“慢着,”有个美国顾问发言道;“在中共自己广播的消息中,我们可以摸索到他们的行军路线以及其他情况,特别是国民党军的失败情形,应该拿出来检讨一下,我建议一一检讨。”
会场空气又陷沉闷,在沉闷之中且掺有尴尬之状,美国顾问如此措辞,当然使蒋介石以下高级将领们极不高兴。这情形美国顾问们也立刻察觉,于是取消前议,继续聆听报告。
“第二部分是陈赓、孔从周、谢富治、韩钧、秦基伟诸将领所部晋冀鲁豫野战军,已南出黄河陇海路,进至豫西地区。该军在四月初至六月初解放晋西南后,即撤回太岳地区休整,于八月二十三日起在晋南垣曲附近南渡黄河,先后解放新安、渑池、宜阳、洛宁、篙县及许多市镇和广大乡村。”
“陈毅、粟裕、陈士渠、叶飞、唐亮诸将领所部华东野战军,”参谋总长道:“这是第三部分;该军西出津浦路运河,已继刘邓部进至鲁西南地区。该军于八月下旬在城武地区打击了吴化文部后,于九月八日在荷泽以东郓城沿岸之沙土集歼敌整五十七师段霖茂全部。”
“第四部分:彭德怀、贺龙、习仲勋、王世泰诸将领所部西北野战军由陕北反攻,该军于八月初旬,在榆林外围歼敌一个旅,然后南下。同月二十日在米脂以北沙家店地区歼敌整编三十六师钟松部,又于同月下旬向南急进,现已达延心永坪之线。而刘戡、董钊等部敌军则落在后面,尚在清涧附近,饿疲恐慌,畏我如——如——如虎。”
一个美国军官大笑道:“中共如果有什么能耐,那就是他的宣传厉害。我们怎么可能畏他如虎?即使中共是老虎,老虎有什么可怕的?怎能比得过原子弹?……”但他的态度却不为人们所喜,蒋介石紧皱眉头,一脸厌恶神气。参谋总长抹抹汗连忙结束他的报告道:
“刚才是敌方四路兵马情况,据广播说:此外在苏北,在豫皖苏边区、在豫北、在晋南,人民解放军也经常出击。苏北解放军并于八月十二日歼灭了四十二集团军第一师全部,收复盐城。由此,在内战第二年的开始,东起苏北、西迄陕甘宁的整个南线形势,已经根本改变,与北线同样转入日益扩大的反攻。”
有个美国顾问道:“我们想听听我们自己的军事进攻部署,以及每一战役的经过,作为参考。”
“敌人本来也广播的,”参谋总长顾祝同道:“对我军进攻重点,有所叙述。……”
“那还是听完了他们的再说吧。”
“他们说:从去年七月全国内战爆发以来,蒋军进攻的重点始终在南线。去年七月间正规军使用于南线者,计为苏皖边区三十一个旅,中原解放区二十五个旅,山东(不包括鲁西南)二十七个旅,陕甘宁十九个旅,共一百三十个旅,占当时蒋军进攻解放区总兵力一百九十三个旅的三分之二以上。此后南线蒋军虽屡遭痛击,在内战的第一年内,仅营以上正规军即被歼六十七个旅以上(内三十九个整旅外还有九个师部)。但蒋军仍继续增加和补充兵力。”
“在今年一月至八月间,蒋军始终保持一百五十几个旅,占其进攻解放区总兵力百分之七十以上,其中进攻华东解放一区——山东津浦路东和苏北者曾达八十几个旅;进攻陕甘宁边区者则达三十几个旅,因此南线的两翼即成为蒋军兵力最集中的两个战场。”
“在李先念将军所部中原人民解放军胜利完成牵制蒋军的战略任务,并分别撤往苏皖边区、陕甘宁边区、晋冀鲁豫边区以后,蒋介石就一直企图用所谓重点攻势,把南线解放军的两翼逼过黄河,但一直没有实现这个企图。”
“在南线解放军全线反攻以后,这个企图已被粉碎。战争第二年开始,已把战线推到战争第一年开始的地方——长江流域,并使蒋军的后方信阳、武汉、安庆、合肥、洛阳、西安等重要城市,迅速变为受威胁的前线!”
会场气氛低沉,众人都怀着不安的心情,悄悄地用眼角眯着蒋介石,只见他闭目危坐,右手紧握一枝三色铅笔,笔尖紧挨桌面,铅笔头且已断裂。
静寂中参谋总长干咳一声,抹抹汗道:“下面这一段,敌人对于美国顾问们,也有抨击。”
众人一怔,美国顾问们紧张万分。
“中共说,”参谋总长提高声调:“南线解放军的大举出击,已证明完全出乎骄傲的美国顾问意料之外。”
“他们说什么?”有个美国人急了。
参谋总长不作答复,念下去道,“他们愚蠢地解释刘伯承军的行动是所谓‘北渡不成而南窜’,是企图‘越平汉路西窜’,说陈赓军南下为‘接应刘伯承’,又说山东只剩下了‘绥靖作战’,‘陕北共匪业已肃清’,一派胡言乱语,实则慌作一堆,仓皇失措。”
“在这种情形下,先后被迫由山东津浦路以东调出十几个旅,由陕甘宁调出三四个旅,另由豫北晋南和一氏江守备部队中调出十几个旅,试图拦阻向中原和长江疾进的解放军。但绝大部分都落在解放军之后,深陷陕北葭县、米脂地一区的蒋军,在发觉西北解放军已由南面向他们攻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处于险境。”
“深陷在山东津浦路以东的蒋军,甚至直到现在,还在向胶东(胶济路北)滨海(胶济路南)沿海地区作盲目的冒险。据军方报告,各路南下解放军浩浩荡荡,乘虚直入。他们从分散各地的薄弱敌人手中,得到代价极小的大量俘获。……”
一个美国顾问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说:“听了这个报告之后,我们是这样的抱歉!我们不能想象,这种仗是怎样打的!正当我们的魏德迈将军到中国调查,正当他鼓励中国官兵放弃可那的失败主义加紧剿共的时候,你们——不,应该说是我们,我们竟然败得这样惨!”
“你们的总动员令是怎样动员的?”美国顾问越说越气:“你们的九月攻势又是怎么攻的?”他大声喊:“你们用了这么多美式配备,现在共产党已经打到你们的后方去了!你们的全面攻势已经危险之极!战争形势已经根本改变了!”他把桌子擂得蓬蓬响:“你们的后方又如何呢!后方空虚极了!共产党的广播是否可靠且不管它,但大致上差不多是那样,你们该好好地想办法——”正说到这里,只见会场忽地骚动起来。
原来蒋介石闻言气极,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美国顾问们见状进退不得,同时碍于面子,也不拟中止会议,干脆纷纷发言,指责国民党军队甚糟,在反复讨论之后,有的说:“这坏透了!到八月底止,你们正规军给歼灭的,已达一百十四个旅,共九十万人,其他地方军队、特种部队以及汪及卫改编部队,有三十五万三千人。这就是说,你们的正规军已有一半曾经遭受歼灭或受过歼灭性打击,其他部队已被歼灭三分之一!”
“这样弄下去,还有什么办法?你们委员长的军事地位大大削弱了,你们不但士气低落,而且在一切高级文武官员中——”
“不,”另一个美国顾问抢着说:“在整个政府机构中,你们都充满了失败情绪,没有前途,没有出路,灰心丧气,慌乱动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贪污腐化,见死不救……”
一个国民党高级军官忍不住道:“先生们,请你们礼貌一点,别忘记国民党军队之有今日,你们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为什么?”
“因为你们也在领导作战,或者说对共作战你们的兴趣比我们还要浓烈,所以这个惨败的责任,你们也要负!”
“绅士们,”美顾问团长见状不妙,转圜道:“我们不要为责任问题争辩,浪费时间,我们要为弥补失败而努力,前途透不致绝望。”
“我们的后方实在空虚到了极点。八月底,我们正规军二百四十八个旅中,用到前线去的有二百二十七个旅。留在后方的只有二十一个旅,绅士们,只有二十一个旅!”
“而且在这二十一个旅中,新疆和甘西八个旅、川康七个、西南两个、广东两个、台湾两个,如此而已!湘、桂、黔、闽、浙、赣六省无一个正规军,我们完全没有第二线部队,这情形太危险。绅士们,可惜蒋委员长不在这里,否则他会同意,这情形多么危险!”
“这个危险,”一美国顾问道:“在平时不觉得,可是当敌人向长江以南各省大举反攻,出现在我们后方时,我们这个弱点就赤裸裸暴露出来了!”
“真糟啊!”另一个美国顾问猛拍巴掌道:“敌人向我后方挺进,用兵实在凶险,他们逼着我们,不得不从第一线调兵回援,手忙脚乱,过去后方城市和战略要点是不要防御的,现在不行了!”
另一个美国顾问说道:“嗨!这现象委实不妙,这样一来,我们的兵力便大大分散,战略机动兵力大大减少,就不得不在战略上全部转入防御,剩下来的只有某些局部的地方性攻势,那还得了?那就给他们大量歼灭我军,攻下更多地方造成了必要的前提!”又一个美国顾问把烟斗一摔,大叫道:“这真是再坏也没有了,战局已经空前转变,可我们还在梦里,那怎么行!”
“我看要用原子弹了!”一个顾问说
“那怎么能用得上这玩意儿?”另一个顾问说:“丢原子弹对中共没有决定性作用,相反我们的名誉可要大受影响,八千万日本人恨死了我们还不算,你要几万万中国人也恨美国一辈子吗?”
于是美国顾问之间,美国顾问与蒋介石干部之间,分别展开了争论,直到掌灯时分还没结论,只得散会。
美国顾问们大吃大喝之余,当然也有纵谈局势的机会。南京政府花了无法计算的财力人力物力,招待周到,万分体贴,但得到的只是抱怨、责骂与鄙视。
“事情糟透了!”顾问们睡前躺在沙发上休息聊天道:“我不知道我们帮助的那个政府,到底是些什么家伙在胡搞。我听见人家告诉我说,我们最近对南京批评过,冷嘲热讽过,现在整个南京城——不,听说整个中国在怨气冲天,指责我们的不是了!”
“那算什么?”另一个说:“我接到哥哥从上海来信,他在上海我们的宪兵司令威斯曼手下当副官,他说上海很可怕,美国兵要在宿营地附近地区实施巡逻,来保护军眷们。”
“怎么?上海人敢反对我们美国兵吗?”
“这也难说,总之情况很糟。我哥哥说,我们是为帮助蒋介石打共产党来中国的,但中国人似乎不大欢迎我们。美国兵挨打,挨枪,眷属受到侮辱。我哥哥说,他不知道蒋介石为什么怂恿他的百姓同我们作对。”
“怎能说是蒋介石的意思?”
“因为威斯曼司令曾经要求蒋介石的警察帮忙,要他们同我们美军一同巡逻百老汇大厦到西市场之间的地区,但上海警察局拒绝了,不但拒绝,警察局的小官儿,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什么难听的话?”
“他们说美国兵不到中国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要来呢?最好别闹事,什么强奸女人,打死路人,乱七八糟,太伤脑筋,如果能守本分,问题也就简单得多了。”
另一个美国顾问耸耸肩膀笑道:“我看问题也太复杂,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谁愿意千里迢迢到中国来?这种东飘西荡的生活也真够瞧的。又不是假期旅行,实在无聊。”
“你不能这样说,”又一个美国顾问道:“你已经有坐牢的资格了。你的话,人家会说你意图颠覆美国!”
那个美国人朝空旷的四周瞅一眼,伸伸舌头道:“那就谈别的吧。你看消灭共产党有没有希望?”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的伙伴道:“听说魏德迈临走时曾同蒋介石说过,美国一定援助他,但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任何美援都不能由宋、孔两家经手;一个是绝对不许有反对美国的游行。因为在不久之前,曾经有中国学生示威游行,理由是反对美国援助,说美援只能延长中国内战,对中国毫无好处。”
这种说法当为美国军部所痛恨,但也为蒋介石所痛心。蒋介石痛心的地方倒不为别的,而是美方对南京的态度,更使他无法忍受了。
问题的另一重点却在于对日和约。
孙科等人在蒋前也无法掩饰对华盛顿的不满。应召讨论这个问题时,孙科低沉地说:“联合苏联,不支持美国所提出的十一国对日和约预备会议,分明是我们自己的事,但美国把我们说得好难听!”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对于王世杰外长和我有关对日和约问题的谈话,认为是企图敲诈!”
“敲诈?”
“他们说中国企图用敲诈方式来威胁美国,声言如果苏联始终坚持其不参加和约之意向时,中国也不参加。”
“他们认为这完全是我们要求美援的一种手法,把这种威胁加在美国头上,可以左右美国,使美国就范……”
“你别说下去,”蒋介石气得发抖:“让我想一想。”立刻陷入莫大的愤怒之中,兀自作声不得。
正是:依人篱下百事哀,解脱唯有早回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