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回 媚敌人 新旧军官如此调动 杀勇士 美蒋扩大这般合作





      

  孔家夫妇闻言连连摇头道:“这局面很窘咯!”

  宋子文道:“可不,这是他自作聪明,自己找上门去的。据其中有个随员告诉我,说当时甘地对他的天花乱坠只是缄默,后来他们夫妻俩不断追问,把甘地问急了,才答复他道:‘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你要我对你所提中印两国共同奋斗为两国求得共同自由的基础一点,我目前是无法答复的。因为:今日印度有它复杂的国际背景,而今日中国的处境,也很不简单,我看我们还是以后再谈罢!’这么着,他便一肚皮的气,回来了。”

  “回来的时侯,据说正碰上日本兵攻缅甸。”孔祥熙道:‘他曾在腊戍誓停,同魏斐尔和史迪威会商,几乎给日本飞机炸死。”

  “有一次还危险,”宋蔼龄道:“听他们从滇缅路回来的人说,好象在芒市那个小城,他不知怎的到那里开会去了,后来来了警报,可是警报刚响起,日本飞机已经在顶上,他才有办法,知道没法跑了,下令所有车辆立刻疏散,好家伙,几千辆大车小车,各式各样汽车在这个小城东南西北乱跑,日本飞机便追,又是机关枪又是炸弹,光是车子,便烧掉了千多辆。”

  “人,死得也不少咯!”孔祥熙悲天悯人地叹一声:“幸而这么多人死了,他才逃出来了!”宋蔼龄叹道:“这许多货色未免太可借。如果运到昆明,就不会受损失了。”于是从货物谈到发财,谈到什么东西本轻利厚,关卡车辆如何配合等等,蒋介石的亲戚在国家大事方面,可不象他如此紧张。

  蒋介石正同他们分工,在“大事”方面主持一切。宋子文这位舅爷经常顶撞他,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怪了,虽然心头总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办法。第二天一早他召见戴笠,闻道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病得不轻,蒋介石淡淡问道:“不要紧吧?”戴笠道:“看样子,我们应该准备才好。”蒋介石心想:“林森死不死,活不活,反正是这么回事。”接着问道:“最近几个月来,还有谁到那边去?’”戴笠报告道:“除了庞炳勋这一批,还有山东保安第五师师长齐子修,苏鲁战区备南第一一二师副师长蔡子恒等人,已经第十三批了。”

  “你还得进行!”蒋介石道:“除了这些,你还忙着什么?”戴笠道:“这三天中间,只有一件事比较大。我们在西北的负责人,西安劳动营训导处长张涤非……”蒋介石道:“是不是以前曾经参加托洛茨基派,后来到日本方面工作,终于回到我们这边来的张涤非?”戴笠道:“先生记性好,就是这个张涤非。他现在西安展开解散共产党运动,命令各报派代表参加,召集了一个会,据他报告,这个会只有九个人,为时不过十分钟,但成绩极好。他事先准备好了文件,内容首述第一次欧战第二国际解散,第二次欧战第三国际解散,证明马列主义破产。次述第三国际解散为加强盟国团结,中共应解散以加强中国团结,后来张涤非便要与会者签名,并将这个稿子送各机关签名,为时五天,五天后并未提出异议者就算默认。”

  蒋介石皱眉道:“那他为什么开会只到了九个人?不是太少了么?”!”

  “这个,”戴笠道:“他也曾报告过,说当初通知的机关不止九个单位,十倍都不止,但应邀开会的只有九个单位,而且都是我们自己的单位。因此他也说,西安这样严厉的地方,社团对政府灭共的做法并不十分拥护,说明了我们对西安左倾分子的拘捕还不够。”蒋介石眼睛一亮说:“这个张涤非有脑筋。”戴笠笑道:“凡是参加过托洛茨基派的,在我们这里做事与众不同:比一般强,这倒是很特别的。”

  蒋介石炫耀自己道:“这并不特别。我同托洛茨基很谈得来,当年我在俄国同他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人才。他曾经给我很重要的影响:忍耐与活动。我相信他的部下,也一定懂得忍耐与活动,所以张涤非有此表现,并不意外,因为他是托派。”戴笠作恍然大悟状道:“啊,是的,是的。”蒋介石道:“所以对于托洛茨基派的人参加我方,我们应该特别重视,特别优待。”接着冷冷地说道:“延安是痛恨托派的,凡是延安痛恨的人,我们便该拉过来,不管他托不托的。”两人正在好笑,陈布雷捧着封洋文信进来报告道:“史迪威有信来了,他说他最近才知道一件事情,必须同您商量。他说他听说今年三月间,中国西北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甘肃老百姓对当地官府的压迫实在受不了,曾经组织武装,奋起反坑,盘据陇西临洮崑县一带……”

  蒋介石冒火了:“这干他屁事!”

  “他说,这是中国内部的事,他不准备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反对我们拿美国供应的飞机去轰炸这批老百姓。他说当他知道甘肃老百姓死伤重大的消息以后,感到很不安。”

  “史迪威真讨厌,”蒋介石恨恨夺过原信,浏览几行,还给陈布雷道:“我决定不理他!甘肃民变是我们中国的事,他管不着!美国飞机既然在我手上,我爱怎么用,便怎么用,他管不着!他还说些什么?”陈布雷道:“他有一句话的分量是很重的。”他在原信上用指头搜索到这一行:“他说:‘我特地郑重向阁下提出备忘,盟国把飞机供应中国的目的,是在于抵抗日本,而非轰炸人民’!”蒋介石淡淡笑道:“这厮如此没有礼貌,我非要教他看看颜色不可!当初盟国飞机供应中国,也没有交代清楚,说是不得对内,非对外不可嘛!”戴笠赞成蒋介石的撒野道:“日本人的飞机还在帮助我们打共产党,我们怎么好意思去炸他?”蒋介石大感兴趣道:“什么?”戴笠道:“昨天的情报,鄂东我军程汝怀部联合东京、南京的军队向当地新四军进攻,日方出动了一中队飞机,南京还广播说。这次出动是应程总指摔的邀请,配合进剿新四军的。”正为史迪威伤脑筋的蒋介石,闻讯便高兴起来。他为了执行“脚踏两头船”,密令前方将领一批批投降东京,南京,大走其“曲线路线”而高兴,从而引起了另外一个主意。他同何应钦单独谈话道:“我想把前方的许多军官,统统调回后方来,再把后方的军官,统统调到前方去。”何应钦先是一怔,心想这又是什么花招?临阵易将,兵家大忌,这样大规模的调动行么?但何应钦马上明白了:原来前方并没有怎么大打,再说目前正在走其“曲线路线”,这个最高当局的意思,不过是把不肯向东京、南京投降的军官们调回来而已,于是也就抚掌称善道:“这个办法好哇!”蒋介石道:“那我们就实行啦!明天中央党部开常务会议,你先报告罢。”但第二天何应钦刚报告:“前方许多军官都要同后方的军官调换”时,冯玉祥就起立发言,表示反对了:“主席!”他向蒋介石点了点头:“各位同志,我不赞成这种做法。大家知道,军队里百分之八十五的军宫都是行伍出身。他们从一个小兵熬到了能自己下命令,能自己写电报稿子,并且都已打了几十年的血战,为什么要把他们调回来呢?况且新换到前方去的人,也不能说有什么真实学问。不说别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有多大学问,那么你还不知道冯洪国是和谁同学,和谁又是前后班吗?再说前面正在打仗,忽然换了许多军官,军心如何,应该顾虑到。”何应钦没料到冯玉祥当头一炮,期期艾艾说道:“不过,这种做法,委座是同意的,军政都已经下命令了。”冯玉祥再发言道:“这个可以阻止!我们今天不能再有失着,一切要为大局着想。临阵易将,人家会骂我们是在无形之中为敌人造机会。”蒋介石解围道:“冯先生同何部长的话都有道理,我们看着办罢,不必都换,也不能不换。好,散会。”说罢离去。

  可是冯玉祥紧跟着他,蒋介石只得请他上了汽车,说道:“一块儿吃饭罢,又有什么故事同我说么?”冯玉祥道:“今天没有故事,倒有新鲜事儿。”他一路为调换军官事反对道:“这件事千万做不得,据何部长他们说的,前方这批军官调回来,不过做个参议咨议什么的,那些都是闲差使,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多可惜?别忘记这批人,大多数是又勇敢又有经验的军官,我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蒋介石道:“不是全部,不是全部。”冯玉祥道:“就是局部,也够瞧的了,你如果把这些新军官调到前方去,他们之中大都没有见过阵仗,听见炮声便会迷失方向,或者只会躲在屋里念书,你叫这批人去,那怎么成呢?”蒋介石只是哄着他,心想我这个计划怎能告诉你呢?现在不便把前方将领统统去走“曲线”,待换过一批人,不是指挥方便了吗?正是;只要曲线走得畅,临阵何妨来换将?

  话分两头,列位看官大都知道,美国对蒋介石有大批经济上的、军事上的援助,帮助他企图消灭延安,孰不知“美援”在“经援”“军援”之外,还有一种“特援”。

  一九四一年(民国三十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在“共同反日”的名义下,关方要求在中国境内开展谍报活动,提议举办“情报合作机构”,蒋介石当时一口答应了。第二年,美方从海军部特工大本营中派来一个高级特务梅乐斯中校,率领第一批专家到达重庆,由“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任命为“中美情报合作所”副主住,戴笠为主任,就在重庆磁器口“渣滓洞”办公。随着局势发展,华盛顿与重庆之间,都觉得这个机构有扩大必要。一九四三年春天,双方便签订了“中美情报合作协定”,但这还不够,再把那个机构扩充为“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专害好人。签字之日,还有一个仪式,要蒋介石自己前往,戴笠喜孜孜地迎驾道:“一切准备妥善,请先生与夫人命驾阅兵。”蒋介石穿上避弹衣,钻进避弹车,同宋美龄在前呼后拥之下,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从阴森森的歌乐山下,直到沙磁文化区,只见一片丘陵起伏,广阔深远的山谷地带。蒋介石赞叹道:“这地方不错啊,风水好。”戴笠在司机旁边接嘴道:“本来中美合作所的特区没有这样大,现在扩展多了。现在这个特区面积,横跨在重庆市原来第十三、十四、十七三个区之间,直径长达十三华里,纵横二十多华里。”戴笠口讲指划,要司机开得稍慢一些,如数家珍:“这个特区包括渣滓洞、梅园、杨家山、造时场、松林坡、白公馆、五灵观、红沪厂、王家院子、熊家院子、小杨公桥、朱公馆、步云桥、岚笠……”宋美龄不感兴趣道:“梅乐斯中校住在什么地方?荒山野地,要好好招待客人才是。”戴笠道:“梅乐斯今年不是中校了,因为先生赏识他,同卑职也合得来,已经开做上校了。他住的地方很好,回头我们可以看到。”

  车队婉蜒行进,宋美龄凭窗说道:“这个特区地方倒很幽静。瞧,有良田美土、有山泉幽谷、有小桥溪涧,以前是农田罢?”戴笠道:“是农田。”又伸出手去指点道:“特区的建筑物一共八百多间,建筑得很复杂多都分散在小坳、山腰、和岗峦上。建筑物都不相同,有的很豪华,如梅乐斯的公馆,有的很阴森,如各式各样的监狱,有的只能容纳一个人,如岗亭。”听戴笠说到岗亭,蒋介石端起个望远镜边瞧边说:“啊,真是,环绕这个特区,那些堡垒和岗亭一个接一个,数也数不清呢。”他感慨:“如果在延安周围也来那么一道,就好了。”待车队由沙坪坝转入到特区的公路,蒋介石浏览两旁风物,向道:“这个地方,你们搬来几年了?”戴笠道:“军统局在二十八年便搬到这里来了。”

  蒋介石“哦”了一声,车队已进入中美合作所的大门,只见这大门依着危岩开设,由两座石堡所形成。在门边山谷间,筑起一排中古式的高大城墙,作为屏障。可是这大门没有门扉,是用机枪在碉堡孔中来封锁的。大卡车、小汽车、吉普车、摩托车往来不绝,看见蒋介石的车队便纷纷停在两旁。

  蒋介石坐车直趋“中美合作所大礼堂”,还没到达,梅乐斯已经率领大批美国专家,分驾十几辆吉普,郊迎十里来了。蒋介石乐得合不上嘴,宋美龄直向吉普挥手。双方商定先到运动场,检阅过了,这才到大礼堂会齐,开始签订协定。只见所主任戴笠,副主任梅乐斯,全副武装,胸佩勋章,分坐在蒋介石夫妇两旁,顶上交叉着两面青天白日满地红和星条旗。从主席台上望过去,美国专家和中美合作所的文武官员黑压压的一片。行礼如仪,戴笠做了个短短的报告,接特由梅乐斯唱名,把那些美国专家介绍给蒋介石夫妇。

  “伟大的蒋委员长!”梅乐斯致词道:“仁慈的蒋夫人!”他欠欠身:“我们是这样荣幸,今天能在这里同贵国签订有关中美特种技术合作的协定。”他向下面摆了摆手:“这对于尚末见过蒋委员长、蒋夫人的美国军官来说,这是一种光荣!”

  宋美龄只是笑。

  “现在,”梅乐斯打开名册:“我介绍我们的各位专家。”他喊:“杜克中校!”杜克起立,向台上的蒋介石夫妇行礼。梅乐斯继续介绍道:“他是美国海军谍报处的官员。”接着喊下去:“杨格少校——他是美国陆军战略服务处的宫员!——赫斯少校!杜威少校!”梅乐斯逐一介绍:“伯克少校,蒋逊少尉、克尔上尉、娄少尉、迈尔中尉、菲伦少尉,威肯少尉……”接着连身份也不提了,他继续介绍;“W·卡、O·地凡坡、A·海恩、J·巴森、H·罗门奇、W·金浦、P·艾尔根、H·克拉克、H·白尔柯尔、C·波埃、E·克拉脱、N·甘伯尔,W·麦克穆、M·史密斯、O·史平克、J·麦克高温、L·古德逊、A·柯安、J·布雷得烈,L·布敦、L·柯弗、C·汉浦敦,F·麦克洪、B·史蒂弗尔、O·史多维尔、A·摩洛、D·赫文斯、E·克拉弗特、J·布鲁斯奇、E·卡德尔、A·克雷地埃、L·亨布雷、B·里柯,E·萨尔布、J·汤姆逊、J·华纳、B·威特烈……”

  蒋介石鼓着双眼瞧,只见变戏法似的站起一个又坐下一个,直搞得眼花缭乱,两腿发酸,可是还得装笑还礼,委实维持不下去了。戴笠马上在梅乐斯耳边说了几句,梅乐斯也就打住道:“现在,蒋委员长和夫人,在签订协定之后,还要参观。时间不太多了,因此今天的介绍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再介绍吧。”接着向蒋一个敬礼:“请演讲!”

  蒋介石、宋美龄拍双档,两张笑脸走到台中央。对准扩音机,蒋介石挤眉瞪眼说话,宋美龄眉飞色舞翻译:“今天,今天,这个今天很好,我们又要签订中美合作协定了。中美协定每年在改变,内容一年胜一年,规模,一年大一年,希望明年今天,我们再来签汀新协定。”

  梅乐斯领头大鼓其掌。

  “我要告诉诸位的,”蒋介石道:“就是谢谢美国的帮忙。”他弦外有音,藉此骂骂史迪威道:“中国所需要的,除了军援经援,就是这种合作,只有这种合作,才能消灭共产党!”他提高嗓门:“可是还有人在我面前反对打共产党,我想这决不是你们美国当局的意思!”空气倏地凝重起来,蒋介石开门见山道;“我听戴主任说,贵国专家和军官们,在这个地方经常保持一千人左右,这实在太好了。我今天要说明中美合作所今后的任务,一共有两点:第一点:共产党在沦陷区越搞越大,这是非常危险的。试想:万一日本兵撤退,而我们的军队还来不及开过去,那怎么办呢?所以,我们一定要在沦陷区里,同东京、南京方面暗中联络,尽力破坏新四军在江浙沿海所坚持的敌后游击活动;消灭八路军在北方的敌后游击活动。刚才听戴主任报告说,你们将在江浙组织‘忠义救国军’,准备将来运用,这是很好的,我还听见梅乐斯上校告诉我说,将来美国海军也会到江浙去夹击共产党游击队,那就更好。北方应该怎样进行希望也就准备。”

  “第二点:是讲目前。目前共产党在大叫团结,还有什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希望拿这种邪说来争取民心。中国在本党领导下,几时听说不团结呢?中国各民族一向是在本党领导之下统一的,还要什么‘统一战线’呢?这不但是邪说,而且不通之至!过去勉强同意,现在不行!所以,”蒋介石向众人指指:“所以你们今后的第二个任务,就是破坏什么‘团结’、什么‘统一战线’,反苏反共!只要发现一个共产党、一个什么‘进步人士’、一个什么‘爱国青年’,你们都给我抓到这里来,关起来!万一这里地方还嫌不够大,你们再扩充好了!”

  蒋介石讲完,在掌声中坐下。接着吹吹打打,乐声大作,签字仪式开始,由戴笠和梅乐斯代表蒋美双方签了字。再一阵军乐,蒋介石一行出得礼堂,改坐吉普,参观特区。蒋介石夫妇一面看,戴笠、梅乐斯两人便分别指指点点:“这里每一个单位,都是独立的。”戴笠道:“各单位互相隔离,各有各的通行证。这里是军火库,象这么大的军火库,这里一共有十个。”

  “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有大炮、轻重机枪、卡宾、步枪、手枪、子弹、炸药、汽车、汽车零件、电讯器材、防毒器具、防空器械、医疗用品、被服、钢盔、中英文对照图表、中国本土和沿海太平洋岛屿军用地图,练习射击的打靶……”

  “啊!”宋美龄道:“都是美国运来的?”

  “都是美国运来的。”

  车队续行,蒋介石指着一大片新房屋:“这是……”

  “这是交警总队、特警班的宿舍。”

  蒋介石向道:“交警总队有多少人?”

  正是:格杀打捕,遍地血腥,垂危挣扎,荼毒生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