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反感道:“好!回头我找外交部的人研究这个问题,还有其他问题吗?”
冯玉祥起立道:“暂时没有。我到了六战区,会经常同你通话通信。到那时候再说罢!”
“现在,问题来了!”冯玉祥第一封信写道:“我在济南见到韩复榘和张自忠。张自忠辩白他在平津沦陷以后的事,希望我们不要误会他是汉奸。现在我可以向你证明,张自忠将军的确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他带兵打日本,我保证他一定能完成任务。
“可是到了桑园后,前方情形紧急,冯治安、萧振瀛、陈继淹来看我时,萧振瀛张口就是说政府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他显然在危急时替敌人破坏我们的团结,而替他过去在北方的汉奸行为作了证实。我要求你把这个问题澄清:是好人,要表扬;是坏人,要法办,否则不能打仗,更不会打胜仗!”
蒋介石皱眉,把封信掷了。
“这个问题希望你马上解决;德国顾问到底在干些什么?今天我在沧州看见宋哲元将军,那十万块钱慰劳费已经交给了他们。我马上回到桑园,冯治安和刘振三的队伍在马厂附近同鬼子兵打得很激烈。到晚上,忽然来了三个德国顾问。他们详细查问敌我情况,半天就走了。我敢肯定地说,这批德国顾问存心不良,他们到底上前方来干什么!希望你回答我。”
蒋介石冷笑笑,又把这封信撕了。
但没多久,冯玉祥电话又到,他说:“东北军万福麟部划归第六战区指挥,但司令长官部用电报电话无论怎样找,也找不到这个军部在什么地方。”
冯玉祥接着来封信道:“现在找到了,也找到了一个大问题:你对东北军不公平,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又怕暗算,所以干脆躲起来,避免军令,你看严重不严重!”’
蒋介石可光了火,他想给冯玉祥一些难听的,但三易其稿,总觉得还是少惹他为妙。万一和冯玉祥闹翻了,那他说不定不顾死活会把蒋介石的底子都掏了出来,向全中国宣布他的“德政”,那太惨了,还是忍附为妙。
没多久,冯玉祥的长途电话又来了,这一次通话使蒋介石心惊肉眺,只听得冯玉祥在沧州大声说道:“报告委员长!这一阵连阴多日,大雨成灾,我这里闹了个水淹三军!河北一平地里的水就有两尺深,官兵们都在水里泡着,你看怎么得了哪?”
“我打电话给何应钦,告诉他官兵的腿和脚都给水泡肿啦!请你马上买十万双鞋子袜子来罢!你道何应钦怎么说?他说已经请示过委员长啦,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国家的章程里没有这笔钱,不合乎军队的章程,他不发!你想,这还成话吗?我当时对何应钦说:请你翻翻章程看,有没有这么一条,要官兵们在水里泡上三天五天的?”
蒋介石不耐烦道:“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冯玉样在电话里说道,“你以为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吗?我同何应钦吵了好久,这才每人发一块钱,要他们自己去买,官长不管,国家不管!”冯玉样大叫:“这件事能算完了吗?我这个电话要请问委员长,我们这场仗如果打下去,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开玩笑啦!”
“好好好!”蒋介石但求收线:“一切看着办罢!”
“我这里没有这笔钱。”
蒋介石实在恨不得一枪结果了冯玉祥,这位盟兄,对大兵、对抗日,委实太负责了,其负责程度使他的契弟担心。
“我又来啦!”冯玉祥挂起电话道:“队伍退到沧州,挖好了坚固的阵地,我找副司令官鹿钟麟带着我的命令到前方找李文田、黄维纲和刘振三,要他们分兵四路,包抄敌人。可是过了三天,鹿钟麟来了个报告说,只是一路把鬼子兵打了一下,其余都没有达成任务。”
“那为什么?"蒋介石问道。
“是啊,我不能不问你了:原来李文田和黄维纲带着队伍,只走了五六里路,李文田便不肯再走了。黄维纲问他为什么不走?李文田说这是委员长的意思!”
蒋介石大声道:“这怎么是我的意思!”
“你听下去!”冯玉祥在电话里的声调显然也很激动:“李文田说:‘冯长官的命令不能不听,咱们出来敷衍敷衍老长官的面子就够了。’黄维纲军长说:‘你是副总司令,一个是你应该确实服从命令,一个是公开反对命令,你怎么说敷衍敷衍呢?’李文田道:‘我是副总司令,我知道的比你多,蒋委员长是不主张抗日的,我们打胜了,他也不欢喜;冯长官是主张抗日的,我们不出来敷衍敷衍,他是不乐意我们的。’因此黄维纲和李文田便在前方大吵特吵,鹿钟麟就回来报告这件事。”冯玉祥大声说道:“我就为这件事请问你,请你查一查答复我!”说罢不等蒋介石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蒋介石在电话机旁怔了一阵,先是生气,拍桌拍凳把侍卫们吓得一个个躲到门后;继而狞笑,坐回椅子写些什么。
过了五,六天,冯玉祥又急匆匆回到指挥所接电话,但那是白崇禧的声音:“焕章兄吗?我是健生。”
“啊啊,健生兄有什么事?”
“刚才委员长告诉我,说张自忠名誉不好,他想派李文田出任军长,问您同意不同意。”
冯玉祥光火了:“健生兄,请你告诉委员长,李文田这个人万不可用!”接着把这经过说了一遍:“最好还是张自忠回来当军长,他的名誉没有什么不好。请你告诉委员长,张自忠在平津沦陷前后那一段,他是奉命行事,并未甘心当汉奸。而且他是披麻戴举,化装孝子逃出城门的,日本人还要抓他哩!你告诉委员长,张自忠是个汉子,当军长不会给他丢脸,只怕不想抗战的人,才会感到张自忠名誉不好!你告诉姓蒋的,张自忠的名誉在日本人那边是的确不好的,……”
“焕章兄,”白崇禧着急道:“我知道了。”
“你还不知道!”冯玉祥越说越气:“重用李文田,这是什么意思,是他知道最高当局‘决心抗战’吗?还是萧振濬、何应钦他们在委员长身边说了他一车子好话!”
“焕章兄!”白崇禧急忙改口道:“怎么样?听说您快到邯郸去整理刘汝明的队伍。委员长对刘汝明很不满意哩!”
“为什么?”
“因为报纸上说刘汝明没有打仗。”
冯玉祥愤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边厢白崇禧恨不得马上收线,几乎用央求的口吻道:“焕章兄,改天面谈罢,电话里面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冯玉祥说下去道:“刘汝明的情形我很清楚,他在张家口和日本鬼子打得很厉害,师长李金田受伤,还有几个团长阵亡。象刘田和张振武团长都是最好的团长,他们已经死了,你能说刘汝明不抗战吗?”
“我告诉你!”冯玉样大声道:“刘汝明太老实,不会吹牛拍马,不会应酬巴结,不会收买报纸,于是党报上成天造他的谣,说他怕日本人不敢打仗。前些日子我同委员长也谈过刘汝明的事,他还说:‘刘汝明的军队根本没有打仗,那里会有伤亡?’这种话如果给刘汝明听见,他要不气得吐血才怪!”
“焕章兄,”白祟禧再也忍不住:“我要收线了!”
“你收线罢!”冯玉祥透口气道:“不过你记住,这句话是我说的——”话犹未完,对方已经说了声“再见”,把电话挂断了。
且不表六战区大水淹三军,冯玉样又气又急。却说蒋介石为八路军的奋勇作战也在又气又急。他气的是他的手下太不争气,争气的又不是他的嫡系。他急的是八路军英名大振,阳明堡之役又使延安提高了威信。
出击阳明堡的八路军一个团,团长陈锡联只有二十四岁,他为了配合忻口保卫战,奉命挺进到靠近代县的滹沱河东岸,侧击敌人的补给线。滹沱河畔敌情紧张,日机从早到晚轰炸。陈团见飞机飘然而来的样子,机场似乎就在附近,第二天便侦察出阳明堡机场的位置。
蒋介石皱着眉头看这个报告道;“十月十九晚上乌云掩月,陈锡联部赵崇德营长率领一个连越过敌人哨岗,进入机场。很多没有见过飞机的战士们骤然立在这些钢身的大鸟面前,他们抑住狂欢,计划夺取。突地敌人发觉开枪,战士们便爬到机身下接战,机上的驾驶员在睡梦中惊醒过来,慌乱开枪,忽地飞进一个手榴弹来,一架接一架的飞机开始燃烧,一刹那间,二十四架日机全部着火,驾驶员全部葬身火窟,八路军凯旋而归。”
蒋介石不安地在南京打转。日本兵也在晋北战场上打转。顽强的“皇军”吃足了八路军的苦头,不得不放弃了晋北作战的计划,改从石家庄进攻晋东,想由娘子关进入晋境。
娘子关守军孙连仲部只知道日军主力玫打晋北,没料到发生突变,仓卒应战,全部给陷在敌军包围里。一二九师刘伯承闻讯急忙赴援,赶到娘子关东甫的七亘村前,把日寇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这才使孙连仲部突围而出。
娘子关失守后,晋东门户大开,日本兵沿正太路长驱直入。十一月五日日军先头部队逼近距离太原十一公里的皇后园,这时城中守军早已溃退,阎锡山也不声不响逃到临汾办公。这时恼怒了傅作义。
蒋介石听说刘伯承救了孙连仲,心里甚为有气。又听说傅作义率领五千人马留守太原,心里却又着急起来,连忙通话道:“宜生,听说你要死守太原?”
“是的,报告委员长,这里的弟兄们,实在受不了敌人这口气,大家愿同宜生苦战到底。”
蒋介石冷冷地问道:“敌情如何?”
“报告委员长,占领榆次的日军,已在六号跨越同浦线以西,先占领阳曲西南四十五里的太原县城,正会同渡汾河南下的日军合犯太原府城。”
“对方有多少人马?谁是指挥?”
“司令宫是前日本陆相寺内寿一,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也参加指挥。参加部队番号有第一、第五、第十一四、第十六等四个师团,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都是敌人的精锐部队。”
“啊!”蒋介石吃惊道;“寺内寿一和植田谦吉都出马了,难怪阎锡山早已跑开。那么对方总共有多少人?”
“十五万!”
“十五万?”蒋介石再惊问道:“听说你的兵不多,有多少?”
“五千!”
蒋介石劝道:“宜生,你还是退了罢,留点实力,准备对付共产党!”
“不能!”傅作义愤然拒绝:“共产党拿生命在同敌人搏斗,我不能退!”
“共产党是假的,专门做给人家看的,你别上当,退罢!宜生,别忘记你前程似锦,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牺牲。五千人怎能同十五万人争?”
“不能!”傅作义答道:“宜生自有主意,非给日本鬼子一点颜色看看不可,否则显得国民党的军队,尽是贪生怕死的家伙。共产党的战斗情形我这里都很清楚,他们一点也不假,每一个老百姓都可以做证,老百姓只嫌八路军太少,却恨我们逃得太快,委员长,让宜生替军人争点面子罢!”
蒋介石没奈何道:“好好好——”他再想说几句,只听得傅作义急促的声音在说道,“报告委员长,有敌情,我们再见了!”说罢截断,耳机寂然。
傅作义开始紧张起来。那是十一月七日的早晨,日本骑兵已冲到清源县城,后路被切断,太原完全孤立。傅作义采取郊战之法,指挥守御,不时主动乘凉出击。守军部队浴血奋战,喊杀之声,神惊鬼泣,日军攻了一整天,未占得丝毫便宜。
八号一早,战事更烈。日军调集攻城大炮,猛轰太原城厢;日机也不断向城内投掷巨量炸弹,并使用降落伞部队,企图在我军阵后集结伞兵,进行奇袭。弟兄们咬牙切齿沉着应战,不等日伞兵降落,便在空中予以射杀,同时嘟囔着大骂老蒋:“入他奶奶的,打八路就有飞机,保卫太原连飞机的影子都不见!”
直到九号,战争更为惨烈,傅作义的五千弟兄,剩下没多少了。其他的南京部队不知何处去,距离最近的八路军正同日寇在作殊死战,显然不能分兵驰援。而日本兵越来越多,并且出动了坦克车。
从八路军那边学来的本事,傅作义的弟兄们也用上了,他们等坦克猛烈冲击迫近身边时把手榴弹掷过去,炸毁了好几辆坦克,但一方面是以少敌众,一方面是人多势壮,入夜血战更烈。在白天,太原北门东门两扇大门已给日兵攻破,无险可守,但我军却凭残垣颓壁,同敌人作惨烈巷战。日兵初入太原城时盲目冲杀,被我截击至死的,街头巷尾陈尸累累。彼此相持了一整夜,眼见第二天便过不去了。
傅作义还要死守,被部下再三劝告,说复仇期以来日,在目前外无救兵的情况下挨打,即使殉国,也是死不瞑目,傅作义考虑一回,于是下令撤出太原,移师交城、汾阳、徐沟、太谷等处,布置新阵地。但日军入太原后故事还未了,守军一部还和敌人展开了最壮烈的巷战,一人牺牲,一人继起,直到最后一人,还不屈服。这最后一个战士借断垣残壁为掩护,对敌人瞄准射击,弹无虚发。日兵见我只剩一人,犹相持不下,既惭且怒,竟悉调生力军入城,先拆除四周障碍物,这最后一位勇士以四面受敌,便用一枚手榴弹同企图活捉他的鬼子兵同归于尽。
太原城这壮烈的一幕,并未使蒋介石的士气旺盛,士兵们完全明了,最高当局对抗日决死战争原来毫无兴趣。
秃笔一枝,话分两头。却说淞沪战局发生变化,当我军在九月十三撤退到第一度防线以后,日军也就改变原来战略,以主力从市中心进攻江湾,企图来个中央突破;而在闸北方面,则向爱国女校和八字桥等处进攻,同时且有部分日军向美国体育场和江湾侧击。之后日军又用重兵加于罗店到刘行之线,以压迫我军左翼,双方便在杨刘公路间展开血战。
到十月一日,日军向罗店西北的施相公庙、曹王集;东北的周家巷、西王宅、唐家浜、陈巷;北面的太平桥、窦家巷一带进犯,罗店方面自十月一日到六日止,日军先后进犯达十一次之多,而且违反国际公法,施放毒瓦斯弹。
十一日,大场战事揭开,日军拂晓猛攻,守军惨败。九时左右,叶肇、韦云淞两部赶到驰援,伤亡极重;二十六日清晨大场、南翔公路、陈家宅、梅园宅、徐宅各点相继不守,日军人马如潮涌而来,大部并转向东进,袭我大场左侧,企图切断后路,于是大场守军尽撤,连带庙行守军也向江湾之北撤退。
蒋介石闻报,默然无语。
日军既得大场,即循大场、真茹公路向西推进,进击真茹电台。固守大场以西阵地的师长朱耀华以悲愤交集,拔枪自戕。
“朱耀华自杀了!”蒋介石闻报只是叹了口气,问何应钦道:“他为什么自杀?”
“报告委座,”何应钦低语道:“朱耀华是守不住大场才死的。但他真正的死因,并不在此。”
“那为什么?”
“大场原来是杨森防守的,不到三天,杨森完全垮了,接着是胡宗南接防,没有五天功夫,也垮了。后来李宗仁的第五路军所部廖磊、第七军叶肇、韦云淞,接胡宗南阵线,白崇禧以副参谋总长的地位参加指挥,也不过十天都垮了,死伤数字都很大;轮到朱耀华去守,他曾经上过报告,要求增援,但并未如愿,所以,所以……”
“我知道了。”蒋介石在淞沪军事地图前转了几个圈子,扬扬手道:“大场是前线锁钥,一点不守,全局皆非。影响所及,现在内线的闸北江湾阵线已经四面受敌,上海之战,已经不可为了。”他一顿:“现在,我决计放弃,马上退却!”
“退却?”何应钦一征:“不等等美国方面,看他有些什么表示么?”
正是:美国脸色数第一,丧权辱国管它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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