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蒋介石把“三日亡国论”向冯玉祥重复一遍,说明抗战不能马上发动,冯玉样大失所望说道:“我以为这一次你要我来是为了抗战,原来还是老样子。早知道我又何必下山?”
“大哥多留几天。”蒋介石慌忙挽留,心想你一走,显出我的胸襟未免太狭:“完了这个会,还有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大哥务请参加。”冯玉祥的失望不在话下,但蒋介石在五全大会上的外交报告更使他怒发冲冠,蒋说道:“和平未至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冯玉祥长叹一声,离席而去。
却说五全大会以后,选定胡展堂为中常会主席,汪精卫为中政会主席,蒋介石任两会之副主席兼行政院长,从此蒋介石便正式把党、政、军重任集于一身。可是刚刚上任没两天,冯玉祥便气呼呼地找上门来道:“你看!这又是什么东西!”边说边掏出一张“通电”。
蒋介石连忙接过细看,上面写得清楚:“平津清华等十校学生要求开放言论、集会自由、禁止非法捕杀青年通电:奠都以来,青年之遭杀戮者,报纸记载至三十万人之多,而失踪监禁者更不可胜计。杀之不快,更施以活埋!禁之不足,复加以毒刑!地狱现形,人间何世?‘九一八’事变三日失地万里,吾民岂不知负责者谁?特以外患当前,不愿与政府歧趋,然政府则利用此种心理借口划一国策,熬煎逼迫,无所不至!昔可以‘赤化’为口实,今复可以‘妨碍邦交’为罪名!而吾民则一举一动,均有犯罪之机会矣!北大学生组织反帝国主义座谈会,清华学生组织现代座谈会,此约法所许之权利,而政府则解散之,逮捕之。著作乃人民之自由,而北平一隅,民国二十三年焚毁书籍竟达千余种以上!焚书坑儒之现象,不图复见之今日,……”
“笑话笑话!”蒋介石把那张“通电”一折:“大哥,我从来没叫他们这样做,也从来没听人家这样说过。你不要生气,我替你查一查。”
“别忙!”冯玉祥问道:“听说延安方面又有宣言,你给我看一看。”
蒋介石无奈,当下就命陈布雷调来卷宗。冯玉祥读道:“中共中央发表为日本帝国主义并吞华北及蒋介石出卖华北、出卖中国宣言:以蒋介石为罪魁祸首的国民党政府,泰然不以为耻的答应了日本的要求,轻轻把整个华北整个中国出卖了!这是空前的出卖,这是中华民族的奇耻大辱!”
“你准备怎样表示态度?”冯玉祥严肃地问道。
“我?”蒋介石狞笑:“今日之下,没什么说的!我已经命令张学良主持西北剿韭军事,但我不放心,我把侍从室第一处处长晏甸樵调充西安行营参谋长,要他看着点张学良。现在是钱大钧接他的职务并兼侍卫长名义,大哥你说如何?”
冯玉祥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两人正无法下台,陈布雷推门而进,欲言又止,冯玉祥趁机辞去,蒋介石急问道:“又有什么事?”
“据侍从室连续接得报告,说两广陈济棠同李宗仁、白崇禧暗中往来甚密。而且陈济棠在大规模成立空军,这件事情……”
“我有数了。”蒋介石狠狠说道:“你刚才看见冯玉祥没有?他比陈、李、白的威望总该高些吧?可是他的‘抗日同盟军’怎么完蛋的?我才不怕两广!”
“防总是要防的。”陈布雷小小心心建议,蒋介石应了一声,便陷入思索里。半晌,睁开眼睛来道:“所以,现在就应该加紧剿匪,他们在陕北这么小的角落里,除了上天入地,更无退路,此时不剿,更待何时!”他一跃而起:“我再跟汉卿通个电话,要他加油!”
且说流光如矢,几个月后,一九三六年六月间,蒋介石接到戴笠一个长途电话,说两广已经出兵湖南,同中央采取敌对行为了。
“是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领头吗?”蒋何,
“是的。”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这样做,要求中央对日抗战。”戴笠报告道:“报告委员长,陈济棠的大量军火也是从日本来的。这句话是日本驻华武官喜多亲口告诉人家的。”
“好好好!”蒋介石吩咐道:“你要切切留心他们的行动,这件事我有办法圆满解决,不准备开火,你的手下可不能乱来,替我增加麻烦。陈、李、白好在不是共产党,事情好办。”蒋介石搁下听筒,展开了他一连串的对策:他首先在中央纪念周发表谈话,主张对日问题应在全体会议中解决。一方面电令陈济棠将入湘部队撤回粤境,一方面宣布召集全会日期。但陈济棠根本不理,蒋介石这才着急起来,连忙派嫡系队伍驻屯在衡州之北,阻挡一阵。在双方僵持状态中,蒋介石出发西北视察,加紧围剿,行前把钱大钓、陈诚找来道:“两广之变,不同于赤匪,也不同于抗日同盟军,又不同于十九路军。赤匪、冯玉祥、十九路军三者,是有人同情的,有人拥护的。但这次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的叛变,的的确确无人同情,连冯玉祥、李福和、唐生智他们都愿意接受我的嘱托,打电报给陈、李、白劝他们不可闯祸,可见这一次的兵变,不致使我们昏头搭脑。现在我要到西北去了,剿匪有我,平定陈、李、白之变,要交给你们了。”
钱大钧同陈诚一怔。
蒋介石失笑道:“我当然不会叫你们做难人,现在我有个锦囊妙计在此,保险陈济棠不堪一击,束手待毙,你们两人遵照我的办法行事好了。”
陈诚、钱大钧不知蒋介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痴痴地望着他。只见蒋介石笑道,“几个月来,有人报告我说,陈济棠在建立空军,陈济棠的空军又如何了得,这样看起来,如果解决了他的空军,不就完了么?”
“是啊!”钱大钧苦着脸:“可是我们的空军实力还比不上他。”
“你们放心!”蒋介石瞪着眼睛:“我不但要解决陈济棠的空军,而且要他的空军全部为我所用!”说到这里,陈诚似乎猜到了几分,问道:“委员长是不是准备‘化干戈为玉帛’,用玉帛去换他的干戈?”蒋介石笑道:“这就对了!我准备收买他的空军!”
“行么?”钱大钧诧异道:“已经接上头么?”
“广州有报告来。”蒋介石伸出两根指头在茶几上擂鼓似地敲击着:“说要两千三百多万!”
“两千三百多万?”钱大钧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数字谁开的价钱?”
“据说是黄光锐开的价。”蒋介石问陈诚道:“你以为贵不贵?值不值?”陈诚连忙陪笑道:“委员长自有妙计,辞修没有意见。”
“还是贵了点。”钱大钧掐指算了算:“按照陈济棠的空军设备来看,五百多万就可以建立。如今他开口两千三百多万,这真广东狮子大开口,未免不合算。”
蒋介石笑道:“不是不合算,而是你不会计算!”他眉飞色舞地说道:“你真不会算账!你要知道,这个买卖不但不吃亏,而且占了便宜。你想,我们如果从外国买进一架飞机,只能抵他二架,现在我把他的飞机收买过来,那我就多了一架,他少了一架,是吗?当然一架飞机值两架的价钱,谈得上‘贵’么?再说光有飞机不中用,一定要有人。你知道的,训练一个空军人员,比买一架飞机的钱还多。我训练一个,也只好抵他一个;如果收买他一个呢?那我就多一个,他又少了一个,自然一个要顶两个。你再想想,两千三百多万究竟贵不贵?”
钱大钧算了一阵,猛然省悟道:“这简直妙极了,这笔生意经用广东话来说,真是变成‘平嘢’了,委员长精明到这个地步,陈济棠的‘南天王’大概没几天可做了。”
“好!”蒋介石敛起笑容:“那你们两个便同戴笠、黄光锐他们暗中接洽吧。我立刻要到西北去。”
“请问委员长,”陈诚掏出小本子,边记录谈话要点边问道:“如果陈济棠的空军一切进行顺利,大队飞机该降落在哪个机场?”
“南京。”
陈诚追问道:“那我同钱主任有必要到广州一行么?”
“当然有这必要。”蒋介石兴高采烈:“不但是你们,待陈济棠解决以后,我自己也得到广州去,给李宗仁、白崇禧一点心理上的威胁!”
“好极了!”钱大钧又问道:“那广东空军首领黄光锐拿到两千三百多万巨款,不至于变卦吧?”
“绝对不会!”蒋介石背着手踱方步,一字一顿道:“你们想,两、千、三、百,多、万里这么大数目,黄光锐会变卦才怪!”
“是啊!”陈诚啧啧赞叹:“委员长这样的大手面,真是空前绝后,谁也办不到!可恨黄炎培他们在津浦铁路旅行一趟回到上海,还说委员长一钱如命,东北军五十一军于学忠的装备坏透了。……”
“我也听人报告过,”蒋介石冷笑道:“嘿!黄炎培他们除了看见于学忠的队伍,还看到了我们中央军第二师黄杰的装备,双方一比,天差地远!所以他们并不是骂我一钱如命,而是说我待遇不公平。”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弓着背冷笑道;“人家骂我一钱如命也罢,骂我挥金如土也罢,我就这样子!该花便花,两千三百万也干;该省便省,一个铜板也不马虎!他们敢把我怎么样?”蒋介石伸出左手抓抓光头:“那些土包子根本没见过上海交易所里那些大场面,嘿!就这一下子,身家生命全放在上面了,”他大笑:“最有趣的,该算是冯玉样。民国十九年我同他打了一架,你道为什么?那时光我同他换谱不到三年,电报往返,称兄道弟。他质问我何以对第二集团军待遇不公?我就告诉他两大理由:第一,第二集团军生长在西北,一向苦惯,苦些也不妨事;我自己统率的第一集团军生长在东南,就苦不得!第二点,第二集团军是他亲自训练的,有刻苦作风,生活苦些没关系,第一集团军就不行!我又说:过去所以请老兄做军政部长,就是希望老兄能拿西北军的艰苦作风贯彻到全国军队。言外之意,就是说我的第一集团军所以不能吃苦,必须待遇高些,这个责任就要你冯玉祥负!可是,当真是因为没有长,所以必须苛待冯玉祥么?”蒋介石再笑道:“当时只要把收买韩复榘、石友三的一千五百万分出一部分给整个西北军,冯玉祥也就没有了出兵的借口,可是我爱这一套!”蒋介石拍拍胸脯:“怎么样?现在我一伸手又是两千三百多万,如果给焕章知道,他又得吹须瞪眼了!”
静默一阵,蒋介石以手加额,吩咐道:“这一次视察西北,我决定坐军舰到汉口转道。你们何时动身去广州,还是等我的通知吧。如今我诸事都准备得差不多,就差一样东西还伤脑筋。”
“什么事呢?”陈诚问道。
“关于改正宪章的意见。”蒋介石皱皱眉:“我想这个交给布雷替我招呼吧。好在有哲生、亮畴、季陶、楚伧他们在上海处理。”当下关照了一些收买陈济棠空军应该注意之点,便告分手。
那边厢陈济棠还在趾高气扬,以为有了一支颇为新式的空军,蒋介石便不足畏了。没料到蒋介石已向他的空军下手。两千三百万付出去,黄光锐领头把全部广东空军“开”了过来,陈济棠一筹莫展,只得夤夜逃港,避避风头再说。对于两广问题,蒋介石心想这个问题不同于红军或十九路军。不宜大打出手,应该耍些花样。于是在二中全会中决议以陈济棠、李宗仁等为国防委员会常务委员,设广西绥靖主任、副主任,裁撤粤桂特设之党政机关。余汉谋被任为粤省绥靖主任,陈济棠辞掉第四集团军总司令职。但广西对蒋介石的命令仍少兴趣。李、白二人迟迟不就绥署职务,南京于是改派李宗仁为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调白崇禧为浙江省主席,而命黄季宽为广西绥署主任,李品仙副之。蒋介石这几着棋子下得很明白:李宗仁如到军委会到差,等于软禁起来;白崇禧如出任浙江省主席,那就钻进了蒋介石的“浙江圈子”,动弹不得。而李、白离桂之后,作为南京代表的黄季宽进入广西,桂系即使“尚有可为”,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李宗仁,白崇禧果然展开还击。当发表黄季宽为广西绥署主任等新令甫颁之日,李、白给南京去了个电报,表示愿就绥署职务,明白地表示拒绝黄季宽到差。蒋介石大不高兴,连发三个电报要李、白离开广西,当然并无下文。
广西备战益亟,蒋介石也着急起来,连忙带着端纳、陈布雷等飞到广州,就近处理。陈诚同钱大钧早在机场迎接。当晚众人商量对策,陈诚道:“陈济棠的垮台,完全是委员长两千三百万收买他的空军之效!这是决定性的成功。其他如中山大学校长邹鲁在这当儿离粤赴欧洲,广东东部司令李汉魂宣言脱离这个运动,广东第一军军长余汉谋脱离陈济棠投奔我们,都间接打击了陈济棠,我们对于广西,也应该来这一手才行。”
“根据广东的经验,”钱大钧说:“我们应该继续收买广西的文武官员,让广西也出现余汉谋之类的将领,飞机、兵舰往南京开,那李、白就没地方躲了。”
“可是不易找到合适的人。”蒋介石感到广西比广东难办。决定在广州多住一阵,于是迁入黄埔海关旧址,把陈布雷和侍从室一干人等搬到当年的“校长宿舍”,钱大钧同端纳同住楼上。虽然成天开会,还是想不出好办法来。可是有一天,忽然蒋介石失踪,幕僚焦急不堪。
欲知蒋介石去了哪里,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