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回 三位一体 德意美顾问齐吹牛 千军万马 海陆空部队皆丧胆





  话说汪精卫便插嘴道:“那就算了吧里我看上海地方人太杂,还得深入地清理一下,象‘每日新闻’这种文章,实在不成话!”

  “史量才,”杨永泰吞吞吐吐地说,“听说他也时常……”

  “时常骂我?”蒋介石侧着脑袋问道。

  “他当然不敢骂委员长。”杨永泰折叠着手中那张十行纸:“不过他常在‘申报’上批评政府这个那个的。”

  蒋介石不作声,脸上掠过一丝狞笑:“好!”

  “史量才也常骂我。”汪精卫显出满不在乎的神气:“反正是那一套,说我们的不抵抗主义又如何如何。不过他并没有指着我们鼻子骂,……”

  “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蒋介石撇揪嘴。

  “是啊。”杨永泰起立:“要不要托个朋友跟史量才说说,打个招呼?”

  “给他警告够了,打招呼?抬高了他的身份!”

  室中静默着,山谷中偶然送过来几声鸟叫,远处有瀑布声隆隆作响,间或有土木工人在大声呼喊,三三两两的轿夫吆喝着在附近经过。

  “海会寺的工程快好了罢?”汪精卫打破沉默:“受训的军官听说快从各处出发了。”’

  蒋介石点点头,喜悦地笑道:“不但选拔的军官已经动身,德国军事顾问团也快先来了。”

  “谁领导?”汪精卫问道。

  “赛克特!”蒋介石亲热地称呼这个名字。

  “啊!赛克特!”

  “这位就是赛克特团长!”蒋介石在七月十八日庐山军官训练团开学典礼上向员生介绍;“赛克特将军对法西斯主义有湛深的研究,他是希特勒总理的得力干部,我们有他帮忙,共匪的末日也不远了!”

  海会寺宽敞的、斜斜的广地上,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从司令台上望下去,阳光下将校们的勋章、星粒、皮带、长靴、马刺在闪烁着金光。“这是我的宝贝、我的本钱呵!”蒋介石心花怒放,待掌声平息后忽地咧着嘴、平伸着右劈摹仿希特勒的神气大叫道:“希特勒万岁!”

  “希特勒万岁!”学员们高呼响应,声彻云臂,吓得空中鸽群扭头折回,味亮的鸽铃立刻消失。蒋介石瞪着眼睛,放下右臂,一个急转身,指着一排胸佩“卍”字标志的军官逐一介绍道:“这都是德国军事顾问团的官长!”

  接着,蒋介石指着一排胸佩一束短棒标志的军官逐一介绍着:“这都是意大利军事代表团的官长!”

  接着,蒋介石指着一排胸佩飞鹰标志的军官逐一介绍道:“这都是美利坚军事代表团的官长!”

  德、意、美三国顾问在掌声中一齐起立,向台下黑压压的受训员生鞠躬还礼,赛克特免不了致词一番。紧接着,在庐山传习学舍斜对面的大礼堂里,举行高级军官会议。

  跨过那道树立着“军人魂”三个大字的小桥,中外官员们都敛起笑容,在礼堂门口鱼贯而入,坐着轿子代步的蒋介石,已经先到达宽敞整洁、一尘不染的大礼堂了。待军事顾问团走上讲台以后,值星官呼道:

  “立正!”

  “敬礼!”

  “坐下!”

  满面春风的蒋介石突地敛起笑容,他双手扶在演讲台上,“各位同志,坐下!今天我们请赛克特团长主持这个会议,检讨最近一次剿匪的得失。各位都是亲自参加的高级将领,把你们剿匪经过详详细细报告给赛克特团长听,以便在继续进行剿匪时做个借镜。”他回过身子,向赛克特摊摊手:“请请!”

  在速记员、翻译员一阵忙碌之中,赛克特大摇大摆走到讲演台前,大声叫道:“中国的将领们!你们今后,不会再给红军困扰了!为什么呢?因为伟大的希特勒法西斯故略战术将为你们带来大胜仗,将为你们消灭红军,一个也不剩!”

  蒋介石领头鼓掌,掌声在大礼堂中强烈地回荡着。

  “中国的将领们!”赛克特双目圆睁,挥舞右臂:“为了了解最近一次剿匪的得失,必须请你们个别地,把自己在战斗过程中的大概情形说一说。昨天蒋委员长告诉我们,说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那太好了,请开始!”

  “经扶,”蒋介石指指刘峙:“你开个头。”

  “报告赛克特团长!”刘峙立起来:“最近一次围剿,要从去年二十一年六月开始。那时候委员长调集了九十个师、五十万海陆空兵力,向苏区实行第四次大进攻。委员长自任剿匪总司令兼鄂豫院剿匪总司令。何应钦将军为闽粤赣三省剿匪总司令。何成濬将军,王均将军和兄弟我为前敌总指挥。”

  何应钦接着起立,掏出本小册子:“赛克特团长,这是闽粤赣三省在去年七月初的剿匪纪录:七月一日,粤军叶肇,李振球部大举突入赣南中央苏区,在南康、大庚间之新城、池江激战,我们向南退了一些。二日,共匪占梅关,我们损失一个团。在西路,李汉魂、香翰屏、张枚新等部十三个团同共匪激战于水口墟,相持三天,到七月十日,我们又退却了。在东路,马鸿兴部不支败退,宁化陷敌。在北路,孙连仲都二十七师受挫,乐安失守,驻军失枪二千余支。在河口我们又损失一个团,宜黄也告失守,高树勋四个团被围,损失人枪各千余。七月二十日,毛炳文、许克祥十个团败退。二十二日,南丰、抚州又告陷敌。”

  蒋介石不安地站了起来。

  赛克特似乎明自蒋介石为什么站了起来,迎过去低声说道:“委员长!知己知彼,百战百患这是你们中国兵家的老话。现在你的部下能够清清楚楚地说明战斗过程,即使是流水张,即使是吃败仗,这也值得研究的,你别介意。”

  “好好好。”蒋介石又坐了下去。

  “现在,”赛克特打个哈哈:“该是哪一位报告了?按着日期作次序也好,这样不会重复。”

  卫立煌大声说道:“兄弟的剿匪任务在七月十日开始,在湘鄂赣苏区东南崇阳、通山、咸宁、嘉鱼等地扇形推进,敌人向南逃遁。但同一天友军谢彬部在通山被吃掉两个团。十六日,我们在咸宁又损失了两个团。”

  “我们在七月十一日进攻苏区中心黄安,”黄杰起立:“兄弟同李默庵。蒋复生等师配备不错,那天直出河口,向秀前驿挺进。两天激战,结果我们阵亡三千人,损失步枪、自动步枪、轻机枪三百余挺。”

  “后来我们同陈继承会合,”李默庵继续:“集结七十几个团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先向七里坪进攻,终于在白马斯河大战一场,对方五个师分五路顽抗,结果,”他瞅一眼台上的蒋介石:“我们这一次吃了大亏,单是黄埔军官,就被俘八十余名,精锐的第三师阵亡了六名团长,营以下军官死伤二十余名。”

  赛克特一面忙着看记录,一面忙着看地图,忙个不了。

  “到今年一月八日,”孙连仲报告道:“我们在公路、宣传、经费各方面都有了配合,情形好一点,共匪一部且在往四川撤退,但八日那天我同吴奇伟将军在黄狮渡吃了个大亏,事先周士达将军已经失利,我们步步为营,可是不知怎的,无法挽回。这一次差点连九江都丢了,委员长在一月二十九日赶到南昌布置,这才缓和了一些。”

  “我当时在原庙,”周至柔低声说:“也没讨着便宜。”

  “赛克特团长!”蒋介石再也忍不住了,他心头明白,再说下去,该轮到田颂尧、黄正贵、王铭章、李纬如、罗卓英等人报告。但内容更糟;不是部队叛变,就是仅以身免,而且说到五十二、五十九两个师师长的被生擒和阵亡,将使他更为难堪,于是便阻止道:“今天的报告到此为止,其他的以及共匪战略战术的研究以及对策,我们明天再商量吧。”

  赛克特满脸笑容:“是的,委员长,今天的会到此为止。”于是他大叫道:“中国的将领们!你们这样辛苦地围剿,真是令人敬佩!难怪希特勒总理愿帮中国的大忙!现在时间不早,各位也该休息去了,敌我双方的战略战术检讨留在明天。不过我也有一些意见,同各位说说。”

  “我有些什么意见呢?”赛克特端起面前那杯冻水,一饮而尽:“各位都知道,我是奉希特勒总理之命,前来帮助蒋委员长剿共的,以往剿共无论受到挫折与否,这对于剿共的必胜信心是不应该、也不必动摇的!因为事实摆在面前,只要我们运用新的战略战术,红军将遭遇到我们猛烈的打击,一个都不会剩下!”

  蒋介石露出笑容,领头鼓掌。

  “为什么呢?”赛克特在台上踱着方步,这个在德国并没什么名气的小军官,一到中国,俨然是个大将军了。他把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一挥:“各位都知道,今日之下,世界上只有希特勒德国是所向无敌的,意大利是德国最亲密的朋友,现在,这两个国家都愿为剿灭中国共产党而帮忙,蒋委员长强大的军队,还能不打大胜仗么?”赛克特瞅一眼美国顾问团:“何况,还有美利坚合众国的朋友同我们在一起工作?德、意、美三大强国有经验的军官们,都用智慧和新式武器在帮助蒋委员长!用你们中国成语来说,这叫做‘三位一体’,三个强大的国家联合起来帮助你们消灭红军,这事情就象踩死一群蚂蚁一样,太容易了!”赛克特仰首、摊手、摇头:“太简单了!”赛克特一个急转身双手按在演讲台上吼道:“你们的大胜利眼看就到!希望你们中国将领们用一把劲!”他摇晃着拳头:“消灭中国红军之后,”他大叫:“再同我们联合起来,消灭世界上所有的共产党!”

  蒋介石从椅子上直珊起来,使劲鼓掌。在大礼堂一片掌声中,蒋介石同赛克特热烈地握手、同德国、意大利、美国三个顾问团的每一个军官热烈握手。接着散会。

  “委员长不去欣赏瀑布么?”赛克特在大礼堂门口问道:“今天我们的节目单上,有这么一项,你也去么?”

  “好好好,”蒋介石鞠躬送客:“改天再奉陪,今天我还有事,张家口的那支武装,实在使我处境甚窘,我正在想办法。”

  “是啊,”赛克特说:“冯玉祥这样做,使日本朋友大受刺激,发展下去,对中国是不利的。而日本又不同于红军,委员长明白,我们是不能够拿对付红军的一套来对付日本朋友的。”

  “是啊,”蒋介石频频点首:“你可以便中告诉希特勒总理,说我正为这件事忙着,一切当可圆满解决,请他放心好了。我已经在三个星期前派庞炳勋等部队向抗日同盟军进攻,为了使庞炳勋不三心二意,我还给了他一个察哈尔剿匪司令的名义。在半个月之前我也曾向冯玉祥提出最后警告,要他取消抗日同盟军,要他本人立即离部赴平,这些步骤我都做了,以后还要做,请你转告希特勒总理,请他放心。”

  “那太好了!”赛克特掏出钢笔小本子:“请你告诉我,委员长对于抗日同盟军的军事步骤!”边说边朝门口长龙似的一串轿子摆摆手,德、意、美全体顾问团员都立在轿旁,意思是等他一等。

  “我简单说一说,”蒋介石笑道:“说多了,耽误了你们旅行的辰光。目前对抗日同盟军的步骤是这样的:第一、我从南方凋了关麟征、刘兴、刘戡几个师到北方,第二、我设法叫宋哲元回到察哈尔,阻挠冯玉祥的抗日;第三、我又找到了庞炳勋,除了给他一个剿匪司令名义,暗中还许了他出任察哈尔主席;第四、我通过旁人,派日本通殷同与日本代表冈村在大连会议,商定在滦东一带中日协同进剿抗日同盟军,第五、何应钦正在设计同日本关东军代表柴山见一次面,商谈进攻抗日同盟军,这一着棋子很重要,关东军的战斗力,”蒋介石打个哈哈:“除了贵国,任何一国都无法抵抗的!”

  “还有吗?”赛克特同译员飞快记录,头也不抬。

  “目前,就这个样子了。”

  “那末,”赛克特咬住钢笔杆:“委员长出动的兵力,日军不算在内,一共有多少?”

  “这个,”蒋介石双目瞪住地上,嘴里念念有词,数着指头,半晌,仰起头来答道。“到七月底,进攻抗日同盟军的人马,不会低于十六个师。”

  “好极了!”赛克特把钢笔、本子往口袋里一塞:“不会影响围剿任务吧?”

  蒋介石大笑,说顺了嘴:“十六个师,这筹码太小了,九牛一毛,不在乎,不在乎!”

  赛克特向轿子的行列跑步而去,蒋介石叫道:“快点回来,晚上夫人请你们吃饭!”

  目送一长列轿子隐没在葱郁的树林里,蒋介石含笑登舆,打开帘子,欣赏着湖光山色,盘算着苏区与张家口两路进兵,由于德、意、美三国的顾问以及日本的协助,眼看着局势即可平定。蒋介石在轿中不断笑出声来,这种愉快的心情,他是久矣乎没有感觉过了。

  可是在张家口,蒋介石的盟兄冯玉样却在欲哭无泪。抗日同盟军打得很好,然而不但得不到他契弟蒋介石的军事委员会传令嘉奖,相反地限期解散,严词责斥的电报如雪片飞来。冯玉祥每天扛着大枪在后方训练新兵,教给他们站、跪,卧射的方法,带着一身泥土回到司令部,一看到电报便满身没了劲儿,坐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

  “冯将军,”老翰林王铁珊照例来劝他:“咱们干咱们的,让姓蒋的哇啦哇啦嚷吧!”

  “不行呵!”冯玉祥长叹一声:“这小子正在酝酿一个阴谋,不但要派兵来,而且还同日本鬼子搞鬼!”

  王铁珊大惊:“真的?”

  有分教:契弟心肠如蛇蝎,盟兄大气冲牛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