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格杀打捕 毛发俱竖话戴笠 吃喝嫖赌 唏嘘叹息看特务





  话说“剿毒部队”手足无措,汪一能究竟是半路出家,并非真的能带兵用兵。对方居高临下,自己完全暴露,仓猝应战,除了挨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么着不到一顿饭功夫,一团人已经损失大半,只听见山上在叫:“别放汪一能这狗入的跑了!”

  “捉住汪一能,把他的心肝煮碗醒酒汤!”

  汪一能吓得屁滚尿流,进既不得,退又不能,躲在岩石背后失了主意。残余人马听说对方仅仅是想捉汪一能一人,于是非逃即降,纷纷作鸟兽散。汪一能的结果当然是可以想象的:当夜,他的心肺肝脏已经在大锅里熬成一镬汤。

  蓝衣社若干中下级人员为了邀功发财,的确已经为他们的团体付出了生命,但十三太保和“禁烟总监”,那是坐享其成,无惊无险。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制毒筹款是蓝衣社主要工作之一,其二,该算是组训工作了。

  组训工作就是各种“训练团”及部队中的政治训练,其目的有二:一、灌输法西斯思想,加强盲从教育;二、监视并侦察受训人员。

  他们在“训练团”中常发动对国民党政府的批评,由蓝衣社分子首先发言,把一些官吏痛骂一顿,以引起他人说出心中不满的话,据此而判定谁是“不稳分子”,再加上种种帽子。这一项工作当时主要由贺衷寒、邓文仪两人负责。贺衷寒在抗战以前任军委会政训处长两年多,还兼任“中央新闻检查所所长”一年多(在贺之前该职由国民党中宣部叶楚伧兼任)。

  贺衷寒读过很多社会科学和马克思主义的书籍,当然这是很明显的,他读书目的并不是为了研究什么问题,而是从一字一句中去找“漏洞”,绝不估计到具体的时间和空间条件,以充实他的反共理论。凡是在这一段时期中做过新闻记者,而且还出席过贺衷寒招待会的,大概都还记得,贫衷寒一开口就要骂新闻记者没有“国家观念”,因此在新闻记者等人眼中,他是个极端狂妄的人。抗战后他曾任政治部的厅长及第一战区的政治部主任。

  邓文仪曾任“国防部新闻局长”,当时蒋介石军队中的政训机构都改变名称叫做“新闻处”或“新闻室”,“新闻”两字的意义就可想见。邓文仪曾干过情报,这一部分工作被戴笠并吞了。在这同时,邓文仪还是蓝衣社文化工作的主持者,有一个叫做“中国文化建设学会”的团体办了几十个刊物,在民国二十一、二十二年间,每月的经费达二十万元之多。后来邓文仪曾经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筋斗,不但把每个月二十万的经费丢掉,而且几罹杀身之祸。

  当时发生了火烧飞机场案件,损失甚大,蒋介石大为恼怒,便派邓文仪前往调查。邓文仪找到航空署长徐培根,还没话入正题,徐培根把他拉到办公室里,锁上门,从保险柜中拿出一大叠现钞,一支手枪。徐培根对邓文仪说:“你也不用调查了,这件事,是我搞的。飞机场失火的确是我故意纵火的。我还跟你说实话,我挪用公款去做交易所,本想赚一些钱,你明白,我们的领袖以前也是在交易所混惯的,不料我没有他运气好,一次一次亏本,累积到如今,已经快到三百万元了!我无法弥补,只好放火,把挪用的款子作汽油、飞机零件、机场设施等报销。造假报梢的钱,除了送在交易所和给我用去以外,只剩下这八万块。”徐培根拍拍手枪:“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收下这八万元代我弥补过去;另一条是你不收这八万元,我就一枪打死你,然后开枪自杀。你如据实报告,我就有性命危险,同是一死,不如请你陪一陪,做鬼也热闹些,老邓,你考虑考虑。”

  邓文仪经徐培根一耍流氓手段,一时也没有主意,结果在钱与命之间选择了一条既要钱又要命的路,他收下了这八万元,第二天便向蒋介石报告道:“飞机场失火的原因已经查明,乃是因为飞机场汽油太多,储藏不密,天热蒸发而起火。”

  蒋介石当时信以为真,但他同时已另外派人去作侧面调查。这个人并未捞到油水,回来便据实相报,蒋介石一气要枪毙徐、邓二人,但给其他“十三太保”劝住了。蒋介石说枪毙他们的原因倒不是为了营私舞弊,而是欺我瞒我,这口气是不能忍受的。“十三太保”费了好多唇舌,这才留下了徐、邓二人的两条性命。事后徐培根撤职,在南昌关了一年左右。而邓文仪也一度失宠,不仅原来已预定的南昌市长没有到手,而且每月二十万元的文化事业经费也取消了。他那个“文化建设学会”就为一CC的“文化建设协会”所代替。

  “文化建设协会”的实际主持者为抗战时投敌出任汪记中央大学伪校长的樊仲云,主要的“理论家”为托洛茨基分子叶青。叶青在CC系统下虽十分卖力,但并不得意,抗战前后转入蓝衣社后始被胡宗南优待,国民党六全大会时以反共有功被提拔为中委。如今在台湾惨烈的派系挤轧下,已经失去了他的“黄金时代”。

  邓文仪跌了这一个筋斗,一直到抗战以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但目前挤在合湾这个小岛上,他的“组训大才”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除了组训与筹款之外,蓝衣社四个重要的工作中,尚有调查(情报)与行动(监视、禁锢、暗杀)两项,而这两项是蓝衣社的主要工作。

  情报工作与行动分不开,蓝衣社的“全盛时期”中大都由戴笠负责。戴笠本是黄埔三期的学生,因为有一次校方派他到上海采购物品时用光了身上的公款被开除,后来不知怎的又在军校六期毕了业。戴笠好色,而且“好”得厉害,讲出来十分难听,几乎令人不能相信。

  “戴老板”在黄埔学生中班次较低,资望较浅,但实权则最大。蒋介石所以对他特别信任,一来他是浙江人,二来当江西“剿共”时戴笠已经干开‘特种工作”,独来独往,效忠蒋介石不在“铲共义勇队”康泽之下。因此在抗战之初,戴笠的军衔不过是上校,但他都下却有很多少将,还有经过他保荐而做民政厅长的,气焰之盛,也可想见了。

  戴笠所主持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即是一般人口中的“军统局”与“军统”,是蒋介石的一个特务中心机关。其工作分为下列几方面:首先当然是对付革命党派与进步群众,其方法为设计破坏与流血镇压。从虚构事实、蓄意中伤、挑拨离间、收买威胁、打入内线、做情报、分化破坏、到行刺暗杀。以及勾引某一团体内部的个别份子叛变,还有制造假团体,假冒群众,淆惑群众等,这是阴谋的一套;另一套则为监视、绑架、非刑拷打、劳动集中营、以及活埋枪杀,这是镇压的一套。关于这方面列位看官知道得很多,无庸在下絮絮不休了。

  其次是对于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分子、知识分子、或反对国民党的专制独裁者,威胁殴打、强迫解职、绑架囚禁以至于暗杀,如对杨杏佛、史量才、李公朴、闻一多、马寅初、马叙伦等。

  其次是对付地方势力,那些地方势力与蒋介石没有什么分别,同样代表地主买办资产阶级,但不愿为蒋所并吞,因此内部有矛盾。戴笠对付他们的方法是刺探内情、收买分化、造谣挑拨、配合军事压力造成内哄,而瓦解分裂之;必要时加以毒害暗杀,其中浙江省主席鲁涤平及四川的刘湘之死,就是两个例子。

  再其次是监视嫡系与准嫡系,此外如果有人想自己形成一套势力,或代替蒋介石做了比较重要的机密工作,那就要一遭杀身之祸,前者如杨永泰之死,后者如唐绍仪的惨遭横死。

  蓝衣社最后一部分工作是国际情报,除派造大批特务出外做“见习领事”与“领事”外(从一九三七年开始),没有什么特殊业绩

  以戴笠为首的特务系统,除军统局与中美合作所两个(其实是一个)公开特务机关外,还有几个重要部门:

  第一是警察,从杭州警官学校开始,逐渐遍及各大都市。这一方面以曾任内政部次长、竟察署长的唐纵为第一号助手。

  抗战前一两年间,以上海为例,上海警察局除了协助蓝衣社一切“业务”外,还帮助蓝衣社的外圈组织“复兴杜”吸收干部。这个“吸收”办法甚为别致:原来当时高中以上学校都有“军事训练”这一课,表面上说是作为准备抗战之用,实际上是在加强蓝衣社的组织,加强反共的组织。凡是“军事训练”不及格的学生,无论你其他的功课有多好,文凭是拿不到手的;同样,无论你的功课有多坏,但“军事训练”名列前茅,毕业文凭一样可以拿到。因此,军训教官在当时真是不可一世,对学生来说,俨然操生杀之大权。

  这种军训教官,没有问题是蓝衣社派出的干部,他们在校中也处于特殊地位,凡是“思想不稳”的教职员和学生,当然难免牢狱之灾。而一些慷慨激昂志在杀敌、或莫名其妙游手好闲的学生,也就变成了教官的猎物;不论男女,先来一个个别谈话,大吃大喝之外,继之威胁利诱,要你参加“民族复兴社”。在下当时在上海教书,某天傍晚,有两个学生到我住的地方痛哭,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今天上了当了。XX大学的军训教官把他们二十几个同学秘密集合,找了一辆运货卡车,放下篷布,从江湾出发,经过闹市直驶龙华警察局。那地方集合了八百多个上海市大学一年级和高中一年级的学生,由上海市警察局长蔡劲军任监誓人,他们就算是己参加“复兴社”了。

  我就问他们:为什么说是上当呢?学生之一说:X先生,你看看,我身上还穿了打球的衣服,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在篮球场上被教官发现了,衣服也不准换,就押着上了卡车。学生之一补充说:那教官私生活很坏,大家对他毫无敬仰之心,但看在文凭脸上,不得不同他敷衍。宣誓之前他曾拿了一大堆表格要我们填,上面除了祖宗八代详详细细的项目外,还有对共产党的批评如何?你能否为领袖无条件牺牲?你不吃不喝能维持几天?你在狂风暴雨中能支持多久之类,同学们才知道这个团体不是个好团体,很多人宁愿不要文凭,远而避之,不去宣誓;有些人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他走。龙华警察局大礼堂里的布置,一如电影和画报上所看见的希特勒黑衫党场面,但他们已经跑不掉了,只得听命宣誓,而且举手和喊口号的时候,也是“德国式”的,即是并非握拳,而是右劈同五指直伸出去,一如希特勒的党徒。

  那几个学生之后还走着曲折的道路:一方面不喜欢法西斯,一方面却又受着蓝衣社的控制,虽然到头来还是重见天日,透了口气,但精神上和物资上的损失委实不小,这些都与本题无关,按下不提。

  以戴笠为首的蓝衣社系统,除军统局与中美合作所外,第二个重要部门是“武昌部队”,这个团体在抗战时期叫做“忠勇救国军”,日本投降后大部分改编为“交通警察总队”。

  这一部分原来是抗战开始时戴笠与杜月笙合作搞起来的,绝大多数是青红两帮师兄师弟,徒子徒孙们,抗日毫无用处,殃民绰有余裕,因此声名极坏。为了与顾祝同的部队矛盾重重,互相攻讦,蒋介石曾一度要取消它,以顾全顾祝同的面子。戴笠着急了,就求救于胡宗南,由胡宗南推荐马志超当“总指挥”,才算保留下来。

  在抗战时期还有一个“交通监察处”,旅客往来,特别是买飞机票,一定要经它批准,但实际上即由军统局兼办,不过有一个公开名义而已。“交通监察处”对于那时光旅客的留难与勒索,看官中凡是当时“领教”过的,一定记忆犹新,在下不噜嗦了。

  第三个部门是联络参谋与谍报参谋,上自军委会军令部、下至各级参谋处,大部分是军统局可以直接指挥的特务。

  第四个部门是宪兵,所谓“中央”嫡系的宪兵团几乎全是特务,不过其中有一部分由于争权夺利,和戴笠系统有矛盾,不能完全指挥如意。

  以“铲共义勇队”起家的康泽,资格虽高于戴笠,但他极端“效忠”。而且专门信任他的四川同乡,而同乡中又以同县、同中学、同小学的同学最“吃香”。只要具备以上“四同”条件,不论是怎样饭桶,都得到重用。康泽在抗战后担任“三民主义青年团”组织处长,三青团是他势力范围,虽然其他部门也渗杂一些康泽的人,但大部分是成事不足之才,所以作用也不大。

  当然蒋对戴笠更为信任,但蒋介石发起脾气来,就会挥拳捶他,一面捶一面驾:“你是混蛋!你是混蛋!”戴笠能恭敬地站稳了挨打,回去后就如法炮制捶他的部下。他挨打十拳,至少要打他的部下四、五十拳,绝不“亏本”。当他打部下的时候,旁边的人便以目示意,好象说:“老板今天又受老头子的气了!”而被打的人,大家便给他一个“受气包”的外号。

  正是:当年四亿多同胞,其实惨过受气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