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家庭三陪”
蒙太奇一:
在买当劳和肯德鸡餐厅的一隅,一个男孩或女孩正在贪梦地吃着汉堡包或者啃着鸡大腿,其口嚼声与餐厅里的背景音乐互为协奏,在吵杂的环境中颇像是一种行为艺术。小孩子聚精汇神旁若无人。就在一旁,一位母亲或者父亲在默默的坐着,两只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面带疲惫的幸福,沉浸着孩子快快长大的梦想之中。尽管口水早已在嘴中翻江倒海,但他或她的角色却经常只是个陪客。在这儿我把这种现象称之为:陪吃。
蒙太奇二:
在每天早、中、晚的三个时辰,在中国的几乎每一个城市里,都在上演着像当年八路军进出城时的热烈相迎和相送的盛大场面。无论是寒风肆虐的冬天还是酷暑难当的夏天,这一处处戏是常演不衰的。这用不着像当年上山下乡时的全民动员,每个人都是自告奋勇的,一个个掉了门牙的老人拉着一个个还没长出门牙的小孩之手;一个个步匆匆尚未睡醒的男人或女人驼着自己一个个依然睡眼惺悚的孩子;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现代远征军(保姆)紧抓着一个个小主人衣服的一角。无论他们是谁,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护送和相迎这些小祖宗们光荣而去凯旋而归。尽管这种征程往往只有几十米最多几百米。但是,这已经成为中国现代都市的一大景观了。大约十年前的一个中午,我和美国《美女与野兽》演唱组的经纪人,一个美国人路过北京三元桥附近的一所小学,只见该校门口乌压压的站着很多人,年纪从二十来岁的到七老八十的都有。这位老外见状有些惊讶,于是就问我:
“他们都在干什么?”
“他们是在接孩子。” 我不假思索的说。
没想到这句话说得这位老外一头雾水。
“接孩子?” 老外的眼睛突然放大了几倍,一脸困惑的神情像似在解读一种千年之迷。
“是啊,接孩子”。我依然如故。
“这些孩子住在那里?”
“就住在附近”。
“那为什么要接?”
“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的,不仅要接,呆会儿吃完中午饭以后还要再送呢”。
“怎么会这样,美国的小孩上学从来没人接送的。”
“那是你们美国,我们中国就这样。”
老外哑然。但我看得出,他那双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当我们快走到长城饭店的时候他依然一步一回头的。我知道,在他眼里,中国什么都是神秘的,包括小孩上学接送这么一件在我们看来早就习以为常的事,可在他眼里却是件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这叫什么?用学者的话来说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碰撞。那么就这件本身来说,我姑且把它叫做“陪行”吧。
蒙太奇三:
夜晚,窗门紧闭。台灯下孩子们匍匐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父母在一旁坐着,或是举头望明月(监视),或是低头思故乡(瞌睡)。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兢兢业业的扮演着“三陪”的另一角色:陪读。时光穿越一天的辛劳,继续着爱的缠绵。这又是一幅幅人类难得的艺术画珍品,但却是无价的。当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进入迟暮之际,画中的每一位角色都不会忘却他们曾经拥有过的这段时光,不管是痛苦的还是欢乐的。
蒙太奇四:
周末,是人类发明的一种放松身心的法定时段,是人类留给自己生命难得的自然喘息。西方人把周末视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天赐良机,在郊外的金色池塘边,在大自然壮丽的景色中彻底的把精神放逐:
我光着膀子我迎着风雪
跑在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
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这是崔健一首歌中的歌词。只有精神被彻底的放逐,人的生命才会有长久的博然生机,而一切有创造性的思维闪现,都须以精神的自由勃发为前提的。而一个没有感觉的人是不可能有任何创造力的。然而我们又是一个什么状况呢?每个周末,你都可以看到无数的父母驮着自己的孩子奔赴各种战场:钢琴班、提琴班、舞蹈班、书法班、围棋班、英语班、作文班等等等等。教室里,孩子们继续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劳作,本应放松的精神在被逼无奈的劳作中感觉全无,每一个机械的动作后面飘荡着孩子们天性中对大自然的梦游。而父母们呢,却在学校门口吮吸着污浊空气的同时,幻想着从孩子的琴声中飘出帕尔曼式的悠扬与激情。 这就叫做:陪练。
蒙太奇五:
如今中国有一个奇观,那就是每年各大学开学的时候,你会看到一群比自己父母都长得高大的“大男孩”“小姑娘”们象残废一样伫立在一边,而他们的父母却上串下跳的为其办理着各种入学手续。这些父母就象仆人一样伺候着他们的主人,而这些主人们却还不时的板着脸,嫌弃着他们动作已经不太利索的父母们。天哪!,这是一种什么情景啊?身强力壮的人象废物一样却以主人的姿态傲视其母,而已经操劳一生的父母却象仆人一样继续为其早已成人的子女疲于奔命。我不知道应该把这种现象称之为什么,这种“中国特色”实在是让人厌恶。如果从进化论来看的话,那么我宁可把这种现象称之为:人类物性功能的全线委顿。
蒙太奇六:
不久前在上海卫视中看到,儿子在外面杀了人,做父母的不仅不劝其自首,相反竭力为其掩盖罪行销毁罪证并为其开脱,千方百计地阻饶公安机关的侦破工作。当然结果是人仰马翻,被公安机关双双抓进监狱。当这位母亲痛哭流涕的进行忏悔时,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了。或许是当一个人生命行将结束时,其恶亦善。然而人为什么一定要到生命辞世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呢?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是这样说的:从前有一个杀人犯,在他即将走向刑场的时候,他向法官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见他母亲最后一面,法官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他的母亲被带到了儿子面前。面对悲痛欲绝的母亲,儿子向其母提出了最后的请求:妈妈,我能不能再吃您最后一口奶?欲哭无泪的老母默然地点点头。随后是一声惨叫,只见这位母亲的奶头被其儿子咬了下来。接着儿子说道:妈,你为什么从小不好好地教育我,为什么你对我如此溺爱导致我今天无法无天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你要对我的死负责!母亲鄂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欲辩无词。
这又叫什么呢?就把它称之为“陪葬”吧。
好了,够了吧!从“陪吃”到“陪读”到“陪练”直至最后的“陪葬”。这一切的产生都是由我们的父母所引发出来的现代悲喜剧。而这全部的起因居然都是因为“爱”。
自然生存法则
我现在已经越来越坚信这一点了,即人类正随着所谓文明的昌盛以及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而越来越失去了人原本作为一种动物的“原物性”即“天性”。而人的思维能力也随着消费时代的日益繁荣而越来越变得从众而迟钝。大学毕业在很大程度上只能证明他是否比别人多掌握了一些技能而全然不代表他的思维水平有多高。我们这个社会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引向了一种“痴呆化”的生存状态。不信你看:我们每一个家庭都在为子女的教育而烦恼;我们绝大多数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筋疲力尽的;我们几乎每一个家庭的生活核心都是以孩子为中心的;我们没有几个父母会去想一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培养孩子才能使其健康而快乐的成长;我们有多少父母真正懂得人在“原物性”中的“大爱”应该是以什么方式来体现的?说真的,我们只知道“小爱”,我们只懂得用很多辛劳甚至苦难来营造一种实际上的“假爱”。我们从小就把一个生命人为的关在笼子里而不让其羽翼丰满,十几年后又将一个缺乏真正生存能力的人残暴地推向社会。可悲的是,我们心中却始终充满了爱。
记的二十多年前看过日本的一部电影叫做《狐狸的故事》,其内容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看的时候我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些老狐狸对小狐狸如此不近情理。当那些小狐狸还娇嫡嫡的在老狐狸身边撒娇的时候,那些身为父母的老狐狸却无情地把它们从家中赶走。至今我还记得:那些被老狐狸咬伤并被赶走的小狐狸眼中充满着忧伤和委屈,然而老狐狸则是义无返顾般的坚决和果断。
后来我才慢慢懂得:这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去生存, 那么你就将被大自然无情的淘汰。如果你在父母身边永远有所依靠,那么当你有朝一日独立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将无所适从。
1996年的时候,我住在北京国际展览中心附近的一幢楼里,当是房东临走这时给我留下了一对鹦鹉。从未养过鸟的我自然感觉很新奇。此后我每天给这两只鹦鹉喂食,关系一直维持的不错。我让它们在那间10平米的阳台里自由的飞翔,而每到喂食或天色黯淡的时候,鸟夫妻俩就会乖乖地飞回它们的小窝。然而不久,我发现它们竟然孵出了四个小鹦鹉,这下让我兴奋不已。此后每天,我看着那只雌性的老鹦鹉进进出出于那个小窝,精心喂养着那四个小生命。那种温情与呵护;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丝毫不亚于人类的。渐渐的,小鹦鹉长大了,那个面积不大的小窝显然是显得有些拥挤了。这时我突然发现,那个雌性的老鹦鹉每天似乎都在赶那几只小鹦鹉出窝,而那些鸟孩子们显然是不愿意出来。就这样,这种局面大约维持了一星期,后来情况就出现了急剧的变化,只见那只老鹦鹉急了,它开始发疯式的把那几只小鹦鹉从窝里赶了出来,而且不许它们再进去。在随后的几天里,状况更是糟糕,老鹦鹉开始不停的咬着小鹦鹉,似乎是要把它们赶出笼子。我见状没有办法,只能在笼子里插进一块板以把它们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分开。可是那只老鹦鹉仿佛依然不干,它只要逮着机会就会狠命的咬住小鹦鹉的任何部位而不放,只到鲜血淋淋。当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拿了一根筷子去打那只老鹦鹉。只见老鹦鹉满嘴鸟毛怒视着我,仿佛一脸的不服气。
眼看它们鸟胞们这种矛盾是无法缓和了。于是我终于做出了让我于心不忍的一个决定:把它们放归大自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打开了窗,俯身望去,三环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把天空染成了灰色,太阳在浓重的灰色中顽强地射向大地,我打开了鸟笼并把它伸向窗外。许久,笼内的鹦鹉们没有反应,它们似乎已经不愿意回到那个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的天空。十分钟过去了依然如此。无奈之下,我拿起了一根筷子,轻轻地触动着它们的翅膀,并把它们推向笼外。就在它们飞走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它们眼神中的依依不舍。尤其是那两只老鹦鹉,在窗前盘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飞走了。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我至今依然十分怀念它们。
狐狸和鹦鹉,它们让我懂得了动物生命存在的一种必须的方式。动物是靠本能中的天性来实现它对下一代的爱的,尽管有些残酷,但这就是动物为了族类持续生存的天然法则。就像达尔文所说的那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据说小老鹰长到一定程度以后,它们的父母会选择一天让那些小老鹰们在悬崖峭壁上一字排开,然后被其父母一个个的推下悬崖。会飞的适者生存,不会飞的物竞天择,纵然摔向谷底粉身碎骨,威严的老鹰父母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想,这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吧。
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为什么像《狐狸的故事》这样的影片只会出现在日本,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中国。这不仅因为日本有黑泽明这样极赋思想深度的大导演,更重要的是,日本人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是完全不同于中国的。众所周知,作为战败国,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潜心发展经济,并很快成为当今世界的经济大国。其综合国力仅次于美国而位居世界第二。然而日本人从来就是一个忧患意识很强的民族。在教育上,日本人的这种忧患意识也是十分突出的。日本的教育界人士普遍认为:除知识教育外,品德教育是十分重要的,而生存教育又是品德教育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同时,日本的教育界认为:日本虽然实现了“富裕社会的梦想”,但社会节奏加快和升学竞争的压力,使孩子们与大自然的接触少了。同时,日趋富裕的物质生活条件也消弱了孩子们应具备的人生耐力、心理承受力和克服困难以及坚不拔的意志力。为此,日本神奈川县的有识之士提出了“展开和促进与人接触、感受自然的运动,恢复和充实孩子们的感性体验”的建议,并于1984年起就开始了让学生和社区开展广泛的“感触性”教育运动。
之后,他们建立起了一些教育基地,名谓:交流村。学校和社区定期组织孩子们到交流村去劳动、锻炼和生活。同时组织孩子们到敬老院去与老人们交流沟通,并让这些老人们向孩子们讲述过去的生活以及教这些孩子们如何编草鞋的方式等等。通过这些“感触性”教育和实践,孩子们加深了与社会的接触,对大自然、社会环境以及周围生活有了切身的体会。并且通过社会性活动,逐步培养起让孩子们学会了如何关心他人、共同生存的优良品德。除此之外,日本人还经常让孩子们吃“忆苦饭”,据说,有一次一所学校让孩子们吃的忆苦饭是非常难以下咽的糠菜,结果学生们面对糠菜竟嚎啕大哭并集体绝食。然而学校毫不心软,在双方对恃了三天之后,饥肠辘轳的孩子们终于顶不住了,吃下了这顿难以下咽的忆苦饭。
变本加厉的溺爱
后来我总在想,这件事要是发生在中国(当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那就麻烦大了! 我想首先大哭并发疯的肯定不是孩子而是他们的家长,而且一定会以虐待罪联合起诉该学校,而我们的法院也一定会以保护青少年权益为由,判这所学校有罪。然后校长被开除,老师被停职检查,学校被责令停课整顿。期间,那些孩子们肯定会被父母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接回家中,然后补以在商店里能买来的一切滋补品,随后开始大摆宴席,这就是中国。
然而日本人就绝不这样。除了吃忆苦饭,如果你假期去日本,那么你一定会看到不少日本的孩子们活跃在许多孤岛和大森林中,他们常常三五成群、七八结队的在没有任何老师和家长的带领下,自力更生,自助生存。有时候甚至在一个没有水源、粮食的孤岛上靠挖野菜、寻找雨水来生存。而这些孩子的家长不但不阻止他们,反而鼓励他们去勇敢的接受生存的挑战。这不能不让我们对这些孩子及其父母们肃然起敬。因此,在十年前的这场中日青少年野营较量中,中国人是必败无疑的。而且假如在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来一次的话,我相信我们中国的孩子们将输得更惨。因为这十年来我们在这方面不仅没有丝毫的进步,相反,我们的孩子在他们父母变本加厉的溺爱下似乎越来越被变得不堪一击!
但是我们不要去责怪那些孩子们,因为中国古人早有所言:“子不教,父之过”。我们的孩子之所以会成为今天这个模样,完全是由他们父母的过度溺爱所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不仅不如日本孩子的家长们,我们在动物的“原物性”上甚至还不如前面所叙述的那些狐狸和鹦鹉。真的,我们不要不服气,文明进步在某种意义上是以退化某种“原物性”为代价的。而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只有“原物性”的存在才能使人保留一些人本来就应该有的“天性”。比如,为了实现一个真正的爱,“天性”告诉我们:有时候必须要以一种貌视残酷的方式去实现的,就像那些狐狸和鹦鹉,但作为人来说,实际上这种“天性”是靠人类的理性来实现的。“爱”与“溺爱”,一字之差,实际上它们的区别就在于,用理性的方式去爱是真正的爱,而完全用情感的爱去爱就是溺爱。用理性去爱,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如何去正确的实现你的爱,如果仅仅用情感去爱,那么你就只能在溺爱中迷失方向。
我曾听到一位中国的母亲当着自己孩子的面,这样来评说她脑子里的美国父母亲的:你看美国人的父母怎么这么狠心,他们都不怎么管孩子,他们从小就让他们干活,到了18岁了就设法把孩子轰出家门,还有等孩子读大学时候还要让他们自己去打工,甚至孩子没钱的时候,做爸妈的还说是借钱给孩子。你看这些美国佬这么有钱却这么扣,真自私!美国人真没人情,你看那《北京人在纽约》,那个姑妈把王启明他们塞哪住了?破地下室!那儿有脏有乱的,那哪是人住的地儿?还有你看那姑妈的德性,扔给王启明他们几白块钱,还说是借他们的,那哪是人干的呀!别人大老远跑到你美国来,你怎么也得首先请外甥女、外甥女婿找个好饭店好好撮一顿吧。真没劲!
这位年纪并不大的母亲说完立刻搂着她那大约十多岁模样的孩子,细声柔语的说到:乖,妈可不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心肝宝贝呢。妈要让你好好读书,今后咱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好让你姥姥、姥爷你妈你爸脸上都有光彩!心肝,妈什么事儿都不会让你干,你只要读好书就行了,没钱花了,乖你就说,妈再苦再累也会满足你要求的,因为妈妈爱你……
此刻我关注着眼前这样一个画面:一个满面红光、嘴里不停地嚼着零食的少年和一个年纪不大但却显得苍老的母亲,他们共同完成了中国现代家庭教育史上一次神圣的演讲。我相信这位母亲代表了当今中国绝大多数父母亲现有的观念和行为方式。与此同时,在那位母亲神圣而又自豪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教育理念已经瘟疫般地进入了几乎中国的每一个家庭。
无疑,这是一种价值观。
对一种价值观的非主体价值评说是我从来就反对的。因为一种价值是否有意义,是取决于这个价值的享有人而不取决另一个价值系统的人。所以就这个层面上来说,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对另外一个价值系统的人或事物说三道四。但这里面需要一个前提:这就是在遵循于一个价值系统中的大部分人群必须是快乐而幸福的。如果不是,那么这个价值系统就必须重新审视直至被打碎、重建。
然而事实已经证明,正如我在前面所说的那样:目前中国的家庭教育已经出现了深重的危机,尤其是在城市里,两代人几乎都在一种互相敌视的状态下疲惫地徒步人生。我敢说,当下中国,在有十岁以上孩子的家庭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父母和孩子都是不快乐的、疲惫的、缺乏沟通的、心情不畅的甚至是互相仇视的。这种现象在大、中城市里尤为严重。现在社会上已经公布和出版的各类有关这方面的调查报告和书籍,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陈屹,这位留学美国多年的学子,十多年来,他一直在比较中、美两国在教育理念上的区别及优劣。作为国内多家媒体的特约撰稿人,陈屹经常在国内的媒体上发表各类有关教育方面的文章。下面这篇文章是他在2002年9月5日的《北京青年报》上发表的,题目是《美国人不谈“父母恩”》,请看:
“养儿方知父母恩”, 这是在我们做了父母之后,才感悟到:“原来做父母真不容易。” 但是,多年来在与美国人的交往过程中,我并不记得他们说过“当了父母后,才知晓做父母是这么难啊”。
在有意和无意的观察中,我觉得海外大部分中国父母,对子女的教育很尽心尽力,但有时并不觉得他们在享受子女的成长,而是盼望他们长大成人,父母好解脱辛苦。似乎养孩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时刻赶着完成系列任务。 比较而言,美国家庭的父母对子女的要求要比中国父母随意得多,大部分父母更注重整个过程中的快乐,而不是单纯的结果。
比如,美国学校为学生组织了各式各样的体育队:足球,篮球,垒球, 学生自己报名,象征性地交一些费用。教练呢? 都是队员的父母,他们都是自愿服务者, 为了孩子,也为了他们自己的兴趣。 队员的训练时间不定时,有时为了赶场地,训练从下午四点半就开始。 我真不理解,正是上班的时候,这些孩子的父母们怎么安排出时间的? 比赛的时候,尽管这些水准参差不齐的队员,表现得实在惨不忍睹,但是,大人们还是认真地为他们助兴。 有一次,我在停车场等儿子,看到儿子的教练愉快的样子,我说:“他们赢了?”教练说:“这次踢个3比9,虽然我们输了,但是,孩子们斗志昂扬, 精神可佳。” 当时,“祝贺孩子们”的话几乎要从我的嘴边脱口而出。
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为何没有听到他们讲“养儿方知父母的苦呢”?经过多年观察,我总结了下面几点: 其一,大部分美国人决定当父母时, 在经济、心理上,做过一段适应和调整。其二,相互尊重,把子女作为一个享有同等权益的人,尊重子女本人的意愿, 远比完成父母的梦重要得多。其三, 孩子不可能跟父母一辈子,父母也没有想靠孩子养老, 所以在具体生活中,孩子和父母双方保持独立的思考和经营方式。 比如,父母不会拿出自己的养老退休金给孩子付学费,只要孩子有机会,他们都以自食其力为荣, 即使父母非常富有。
在中国的大文化下,我们看美国老人,觉得他们很可怜,其原因是他们没有子女在身边相伴。 实际上,这正是大部分美国老人自己的选择, 不靠子女,靠独立的自己。 也许美国父母比中国父母“狠”些,因为他们的子女上学自己贷款,以后自己靠工资偿还, 甚至高中时候就开始打工。 但是,这些正是孩子走向独立,提早步入社会,锻炼个人素质不可缺少的机会。
在中国我曾看到高级自助餐上,孩子大吃,父母要了一份最最便宜的食品,为的是陪孩子。 当时第一个念头我想到的是:“我不会这样做,如果经济上不允许,我会诚实地告诉孩子真相。”
从这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中、美两国在教育下一代的观念和行为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
一、中国:生儿育女是一种任务,并十分注重孩子长大以后的结果;
美国:养育一个生命应该是一个快乐的过程,结果不是主要的;
二、中国:学习是孩子最最重要和最值得鼓励的事情,而玩是无关紧要的;
美国:兴趣是孩子成长最最重要的事情,孩子们玩的同时就是在学习;
三、中国:中国的父母很“善”,以给孩子包办一切为荣;
美国:美国的父母很“狠”,让孩子们自力更生为耀;
四、中国:以貌似浓厚的人情味实际上给孩子的是溺爱;
美国:以貌似冷酷的理性情事实上给孩子的是真爱。
这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WTO的加入,就意味着中国已经成为这个地球村一个无法孤独的成员。一切法则的共效性已经从各种竞争开始显现,当然也包括人才的竞争。所谓人才竞争,归根到底实际上是取决于培养人才之教育方式的不同。而这种方式之所以会不同,就是因为各自的教育理念和观念的区别。那么区别已经十分明显了,我们应该何去何从呢?
令人震惊的《新狂人日记》
早在半个世纪以前,鲁迅先生在他的《狂人日记》里曾发出过“救救孩子”的呼唤,这个呼声在中国的上空飘荡了几十年。鲁迅当年之所以要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是因为我们的大人用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来不断地“吃”着自己的孩子,眼看着正常成长的孩子被越吃越少,于是鲁迅先生心急如焚地大声疾呼“救救孩子”吧!如今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是又有谁知道,中国人的这种“吃”人的恶习非但没改。而且有越“吃”越厉害的趋势。所不同的是,只是我们换了一种“吃”法。直到有一天我猛然看到一位中学生写的那篇《新狂人日记》时候,我才真正的认识到,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鲁迅先生的呐喊依然在我们的空中飘荡着,而鲁迅精神的执著不死,则意味着我们当下的精神世界与半个世纪前的精神世界似乎依然相似,只是在一个不同的层面上的又一次重叠。
新狂人日记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日前闻其大病一场。近见之,早已康复。因大笑,
出示日记二册,语多荒唐,特录其下。记中之语误,一字不易。
一
今晚夜色平和,诗一般的平和。
“你去看课本!看这些管个屁用?它包你考上大学?”父亲说。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以前的父亲?也许不是了吧。我所记得父亲全然不是如此的。莫不是我父亲落入某个歹人之手。换了个智能机器来顶替他,来迫害我?
我害怕。
二
对的。父亲定然不是先前的父亲了。不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在如此的短短的几年里,怎会有这么大的差异?是的,就这几年。
那个机器的眼睛阴森森的,好恐怖。
那个机器瞪着那双恐怖的眼把先前父亲为我买的“圣贤书”拿走了。况且,在它的嘴里,把“圣”字去了,改为“闲书”。莫非这机器与我父亲有很大一致,只是在输入程序时,少输了两个字节,或者由于某种原因,遗失了?
三
早上起床,我去洗脸。我看见镜子里有一个人,他面带倦容,头发散乱;特别是他那双眼,布满血丝,像是一个饱经风霜而无所获的年已花甲的老人的眼,它要闭上,好像又由于某种原因不敢闭上或者根本就不能闭上,它在流泪,它在流血。那个镜子里的人是谁?我真的不认识。那个机器走过来说:“快,抓紧时间,你照什么镜子呀你?”我问他镜子里的人是谁,他用大手摸摸我的额头,勉强无力地笑笑,说:“快,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到底是谁?如果根据光的镜面反射定律,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但我敢用我的一切担保,那人不是我。莫非那群歹人把父亲换成机器不算,还把我的大脑移植在了某一个生命体上?我是谁?
四
天色很好,我料定不妙。
放学时,我骑着车,路过小学校门口,那帮小孩儿都在大门外追着,闹着。
我忽然眼光一闪,我看到了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笑着,走远。好熟悉,而又一刻之间想不起来。我们一定相识,且非同寻常地相识,好像是离开了许多许多年而又一直没能相见的老朋友。是谁呢?我想了又想,用韦达定理,阿基米德定理,欧姆定律,安培定则推了又推,还是记不起,我失忆了?
五
放学了,我特意去小学校门口去等,等着见那个推不出来的老朋友。 我又见到了,那个,就是那个!不!这个,这个也是!那一群都是!是谁?
有一次感性与理性的强烈大碰撞,把那些定理们碰得一个个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我感觉到它们呼吸急促。
我知道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人是我,他们都是我,绝对,我敢对天发誓,他们就是我。准是有人把我的思维用一种什么形式移植到了这个位置,这个肉身上。我的天,我见到了我,却不敢相认,真的不敢。
六
今天有一群老师在一起叽叽喳喳。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看看我,笑着,又去叽叽喳喳。
他们在说我!
说我什么?说我的成绩又一次证明了思维大脑移植的成功?
我走近听听,他们背过脸,声音更小了。
七
有点风。
我愈发觉得不对了,有几位同学总是看我。笑着看我。莫非他们也知道了? 毕竟是“学”字辈的,掩藏不好,老是发笑?他们是同谋?他们早已经过周密地推理算定盛载我思维的这个生命体必将成为某种制度的牺牲品?
八
无风,多云。
我的书自己翻了几页。怎么可能的?可它确实是翻了,难道这书、这课本也被赋予生命?定然是的。人与人相同,倘若读的书相同,做读书的人也不至于这么难了,书有生命,所以,它会欺负你。
九
我不看“闲书”了,我在学习时,感到从头凉到脚,我撑不住了。我又照了照镜子,又衰老了许多。我感到窒息,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书又自己动了一下,钟表一下也不走了。时间是不是在这一刻凝固住了?可书又动了一下。不妙,是不是我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十
我还活着。钟还走着。机器还骂着。歹人还说笑着。小孩儿还玩着。同学还笑着。时间凝固了?或许有限?
救救我。
文/河北省廊坊一中
高二 杜冠儒
当我读完这篇文章时,我又一次被震惊了!一个只有十几岁的未成年人,当他面对镜子观照自己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发现他自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而无所获的年已花甲的老人”,而他的父亲也完全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古怪的机器人。我不知道这位中学生的父亲是否知道他儿子的心声,以及他在自己儿子的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就是他一定认为自己是非常爱自己儿子的。这是一个非常滑稽的情景:一个施爱者和一个被施爱者,双方彼此拿着弓箭在“爱的奉献”的背景音乐下操练着中国功夫。
大学生的“家长批判”
一个已经在清华大学读书的大学生,两年在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这样说到:我已经是成年人,有自由选择前途的自由。可在我父母眼里,我还是一个孩子,三天两头就打来一个电话,不是问在班上排在第几,就是唠叨MBA的事,还以为我在上中学呢。
……
我十九岁的时候,连穿什么衣服都还必须得到父母的批准。
……
我的理解,家长根据子女的特点,尊重子女的意愿,把子女各方面的潜力发挥到极致就是成功。你可以上清华,你也可以上普通师范,你可以做教授,你也可以做小校教师。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要千篇一律。只要你在某一方面尽到了自己的才华,你就是成功的。
……
不少家长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孩子身上,拚命打造孩子成为他们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如果孩子身体和心理素质都还不错多还挺得住,如果差了,就会适得其反。我知道其他学校今年就有两名大学生跳楼自杀;一个是三年级学生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从原来的第六位降到第十四位,这样留校希望就等于零了;还有一位快毕业了,因为几门功课不及格请别人代考被发现后无脸见人而自杀。我们清华大学前些年也有跳楼的。
……
我们大学生有精神疾病的有的是。我有一个同班同学就得了精神分裂症,已经退学了。退学的时候,他疯得厉害,哭得死去活来,他不愿意回去,他回去了他爸爸半夜会打死他的,因为他答应了父母要考上研究生,他父母会恨他丢人现眼。
……
学校的压力不是太大,老实说能考上清华达一般都能对付学业,不会伤身体。但来自家长的压力比学校大得多。我已经快差不多了,你看我这样儿,哪有一点青春活力,像个小老头。我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睡不着。脑子老处在亢奋状态,想睡又不能睡,急死人。然后就特疲惫,像虚托似的飘。
……
我所受的家庭教育害了我。他们从来没对我实施过挫折教育,也不注意培养我的心理素质。要么什么都要管,都要插一手……我就像一个囚犯,穿这件衣服,是是是,穿那件衣服,就这样。他们只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让我实现他们的想法。你想这样的家庭教育怎么可能培养一个人的情感的强烈与意志的坚韧?
这是《中国家长批判》一书中的一些片断。
我不知道天底下所有的父母,当你们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你们是怎么想的。
当一个个本应生机勃勃的生命在你们的“爱”中已近风雨飘摇的时候,你们难道依然要将这种变态的爱进行到底么?老实说,今天的很多父母,你们实际上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扼杀你们孩子的刽子手! 你们正在把你们的孩子送向了一个没有归途的流放地。你们不仅放逐了他们的理想,同时你们也放逐了他们精神甚至生命。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呐喊,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哭泣,他们几乎每天都挣扎在这个已经没有多少新鲜空气的动物园里。只是他们所采取的方式常常是默默的、孤独的、忍受的、伤心的并且是无人倾诉的。这很难哪! 父母们,你们知不知道?他们一方面要表示出他们的坚强,因为人都有自己最起码的尊严。但是他们从小就没有任何坚强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们背负了你们太多的寄托和光宗耀祖的重担,这么小小的年纪,你们怎么让他们承受得起?
我有过十二种颜色
我选择在白天里沉没
在落叶的背后
我等着我春天的到来
天黑之前我希望被人发现
歌手陈琳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是非常感伤的。
谁都有过属于自己的颜色,谁都希望不要让黑夜的露水穿过白天的阳光来嘲笑明媚,落叶里期待春天已是一种深深的无奈,但依然渴望在黑夜来临之前照亮自己。
这是一种很凄凉的美,它让人联想起很多深秋中的景致:落叶飘摇于凄凉的风中,春天的踪影已淹灭在夕阳的边际,冬天的影子已站在门外垂帘听政,希望正在摇篮中被冬眠。然而这种心境应该不属于年轻的一代,这种过于迟暮的感觉似乎向我们预示着一种青春过早的凋谢。
黑色《静夜思》
有一个叫李嘉的中学生,她写了一篇《静夜思》的文章,写得非常幽雅而凄美,这位只喜欢在黑夜里舞动的女孩,比陈琳的歌似乎更加忧伤:
这是夜里,或者说,我是在黑里。这种黑色我无法形容,细腻而有层次,黑的那么自然。
人的骨子里是向往光明的,只是因我们的思想而表现的不彻底。在人和人的交往中,自然而然就懂得了这样那样,就学会了隐瞒和虚伪,就开始走轨道式的人生。我于是想到了飞蛾,我厌恶的蛾子,冒着危险去扑火,却死在光明的下面,尸体依然被那欲望的光所笼罩,抛开生命的本能,它死的有些圣洁。然而我却无话可说。我的白天过的很快,用充实来解释似乎能说明问题,活跃的8小时及晨光黄昏的辉,蔽住我的视野。放眼一切,蔚蓝一片,于是我有了疲倦,于是夜就顺理成章地包容了我,平静了我,我也依靠了他,我感谢和爱慕这自然的过渡。
光与黑永远是一对矛盾,当白天力不从心的被黑暗吞没后,那商业的灯和人为的光就毅然亮出来反抗,可毕竟自然的力量不可阻挡,渐渐地,一切终于统一。真的黑夜将它们高度的合拢,融于一体,一种惬意由然而生,真像诗啊。万籁俱寂,终于,是一种完美。别有月亮,不要刮风,月明风轻是片面的美好,会破坏这高贵含蓄的黑夜。
这是夜,真实的夜。能看到这夜的人,是清楚的人,能享受这夜的人,我想是忧郁的人,那么我呢?真正的痛苦是人默默承受着的,是不愿别人怜悯和安慰的痛苦,这样一来,沉默一词就好像有了恰当的喻意,可思想呢?是一种最不可估量的东西,人的美就源于思想,人的可怕亦源于思想。
我不愿玩弄我的思想,提炼出来的思想有些生硬,而一瞬间爆发出涌泉似的绝对的认识才算真的思想,可我累了,人的衰老多是因为我们活的累,但这累倒充分说明我没有白活,生命感总在这时候占据我的头脑,它撕开白天浮躁的念头和纷乱的花花世界,开始过滤。这时周围没有一丝声音,你却同样能听见什么,那是你在听你自己,当人能够辩证的认识自己的时候,当人能够发觉内心深处那久已隐藏的人性的时候,人会不自觉的变得强大。恰恰这夜,可以给我们创造这条件,这夜,是思想开始的地方,我估计对很多生灵来说,这夜意味着另一个白天……
我感觉不到一丝困意,却有着一种比常人多活一刻的兴奋。我渐渐发现,这真实的黑不是绝对的黑,黑的真有分寸,黑的那么细质均匀,让人想伸手去轻触却摸不着,很像生命中的幻想,明知是幻想却依旧幻想。
我发现,在这之间,有个词一直拽着幻想牵引着我们继续幻想,它叫希望。我觉得,这是一个高尚的词。前人真是伟大,发明出这么深奥的词供后人感叹。当新一轮太阳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最先映红那片天的曙光被我们称之是希望,希望给人的感觉真好,无论何时,想起来总是一种美好。然而夜亦是一种美好,所以昼夜轮回,让我一直似乎美下去……
我不会说话,经常说错话,经常说不该说的话,我词汇少,经常欲说无词,经常有口难言,有口难辩;我胆子小,经常“走为上策”,经常“快趴下,别站起”;我没主见,经常“矮人看戏”,就这样,在社会中充当着一个必不可少的小角色,就这样,在我的舞台中,是一个完美的主角……可幸好这是夜啊,幸好我在说给自己听啊,谁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任何人。
我发现,人是在人群中被定型的,在你活了很多年后,你自己就很难被你的个性所左右。你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眼里,经过时间的印刻,别人就可完全确认你,在语言中塑造了你,在心中定型了你,你就像出窑的砖一样。想改变,两条路:一条是把自己摔成两半,看人得一分为二;另一条是将自己摔的粉碎成沫,堆成一堆,变得更立体,更有深度……可,你敢吗?我,不敢,所以只能这样走下去……
夜呀,我似乎溶入了你,我不想了,什么都不再想了。我心里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静谧,不再憎恨,不再沮丧,也不再渴望,只体验这份难得的宁静一刹,那些俗虑尘怀爽然顿释……
…… 突然两眼一睁,夜,淡了……
文/北京八大处中学 高二(3)班 李嘉
我想,作为一个诗人,李白固然伟大。但他在当年绝对写不出像李嘉这样的《静夜思》来。如果说李白当年在月光下对大地的一种凝视,只是为了一种乡愁的冲动,那么今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李嘉,却在《静夜思》中表述了作为一个生命对当下状态的深深无奈。一个选择在白天沉默却在黑夜里思考自己命运的人,应该是一个哲学家。虽然在黑夜的静谧中她感觉“那些俗虑尘怀爽然顿释”,然而在骨子她依然向往光明。当瞒天过海的灵魂在阳光下兴风作浪的时候,李嘉却喜欢在黑夜里独自守望着她生命中仅有的一块精神领地。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这是一位著名诗人写的一首著名诗句。当很多年前在亚洲大学生辩论赛上,复旦大学的学生用这句诗来作为结束语之后,他们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并赢得了冠军。我不知道李嘉的父母是否看过你自己的孩子写的这篇很凄美的散文。你们是否知道李嘉为什么喜欢在黑夜里独自承受着白天带给她的孤独与无奈。你们一定不会清楚为什么在你们的爱意无限中李嘉实际上并不感到快乐和幸福。当黑夜里你们平静的安然熟睡之后,你们可曾知道你们的孩子却开始了黑夜中“生命的幻想”。醒一醒吧,那些可悲而又可怜的父母们,或者你觉得你很有文化;或者你觉得你待子爱切;或者你觉得你柔情无限;或者你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请不要把你自己的理念去强加于你孩子的身上;不要以为你的爱就是真理让你的孩子必须去无条件接收;不要把你的孩子作为你生命的延续而要把他视为一个独立而平等的生命;不要以为爱就可以成就一切因为爱同时又可以毁灭一切。人向来是以具有理性而自豪的,然而当人仅仅是以情感来决定一切的时候,那么离悲剧的产生就为期不远了。
少女的倾诉
2003年1月的一天晚上9点钟左右,在北京复兴门桥东北角的肯德鸡餐厅里,我遇见了一个看上去大约15岁左右的女中学生。只见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品尝着一包薯条和一杯百事可乐。我观察着她并发现:一根薯条在她的嘴里似乎要消磨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吞下去。眼睛漫无目标的旋视着周围的一切,呆滞而无表情。为了写这本书,我决定去和她聊一聊。于是就冒着被视为“流氓”的危险,悄悄地走进她:
“Hai,你好,小姑娘,一个人来吃东西?” 老实说我似乎显得有些众所周知的那种紧张,那就是:一个可能是不怎么正经的男人去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清纯少女,在很多中国人的眼里,这种想象将一定是像“金瓶梅”似的绚丽多彩。
“……” 那女孩对我这么一个男人的突然出现似乎很警惕,她没有应答。
“不要害怕,我正准备写一本有关教育方面的书,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不知你是否愿意?”
那女孩看着我,依然没有应答。只是本能的点了点头,好像接纳了我的要求。“ 你今年多大了?上中学几年级?”
“初三, 15岁了。”
“这么晚了为什么一个人到这儿来吃东西,你父母呢?”我已经习惯性的将孩子和父母捆绑在一起了。
“唉,提他们干什么?就是烦他们,我才自己出来的。”不料,一提到她父母,少女的嗓门竟高亢了很多并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怎么,你和他们相处地不好?”此时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故事。
“唉,也谈不上好不好的,只是觉得他们管我管得太多了。”
“能具体说说吗?”
“反正从小我就感觉自己是像父母手里的一个玩具似的,我所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们给我安排的。而自己想干什么事都不能干。比如说吧,我从小就喜欢在家里东摸摸西摆摆的,女孩子嘛,就喜欢这些东西。可是我父母一看见我要用扫帚扫地,就马上过来跟我说,宝宝你别扫,妈妈来扫;还有小时候我喜欢用一个盆接点水,然后洗洗我的小手巾、小袜子什么的。可是我父母一看见我这样做又会马上说,宝宝呀妈妈来洗,赶紧,去一边玩去。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玩啊。可他们却什么也不知道。在我的床上堆满了很多花花绿绿的玩具,其实我父母的收入都很有限,但他们为我买那些玩具时却毫不吝啬。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真的,我承认我的爸爸妈妈是很爱我的,而且是宠得厉害。但是我并不感到有多快乐呀。其实我发现我大越像个废物,我什么事都不会干,一切都是有我父母来为我操办的。像每天吃什么呀、穿什么呀、应该和那些同学在一切呀、每天看多少时间书呀、做多少时间功课呀、练多少时间古筝呀、看多少时间电视呀、几点上床呀、几点起床呀等等。你不知道吧,我父母甚至连我日记中写什么内容都要干预,天哪,不说了,我真是受不了。”
没想到这位少女的金嘴一开竟口无遮栏一泻千里。我知道她这是在倾诉,而且我敢肯定在她活到现在肯定很少有这样倾诉的机会。因为我们的社会很少能提供给他们这样的倾诉的机会,而且我们也没有像佛洛依德式的真正的心理诊所去让那些心情压抑的人尽情地倾诉。看着这位有些烦躁的少女,我接着问道:
“那你就不曾想想,其实你们这一代人也是很幸运的。你们要什么有什么,你们衣食无忧,你们住着宽敞的房间,穿着名牌,父母又这么爱你们,对你们百依百顺。你们比我们小的时候强多了……
“得得……”,还没等我说玩,女孩显然是要打断我的话希望继续她的表白。“这你就错了,其实现在的孩子缺的不是物质,而是一种精神,或者说是缺乏一种做人的人格。你知道人是需要被尊重的,是应该有自己的尊严的,是应该有自己的爱好的。但是我们现在缺的正是这些东西。其实我并不认为物质生活太好是件好事,一个人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承受力都不具备,今后到社会上怎么混啊! 你看我有个邻居,年轻轻的,大学毕业才一年,工作却换了十多个了。干什么活都说累,做什么事都说没劲,动不动就跟自己的父母发脾气。你说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整个废物一个,而且还整天美滋滋的。自己又挣不了几个钱,每天吃着父母的还跟父母横鼻子树脸的,瞧那德性 !还有更让人生气的呢,你瞧他那个做父母的,整天低三下四像孙子似的,在他儿子面前活像个哈吧狗,而他的儿子跟他们说话却像训孙子似的。这叫什么事,我说啊,这叫活该! 谁让他们把自己的孩子宠成这样?这就叫报应!”
我是一只小小鸟
说真的,在与这位女孩谈话之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心理居然装着这么多的东西。而她的话、她的神情,也不是像她这样的年纪所应该有的。但是让我更为吃惊的话还没等我提问的时候,就已经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
“你知道吧,我已经跟我的父母说过了,从现在开始,他们不要再这样管我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会好好读书的,因为我知道以后的生存将是非常艰难的。但是我希望在好好读书的前提下,我今后的命运由我自己来掌握,包括今后我考哪所大学、考哪个专业都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以前对我的爱,我领情了。但今后我不会再接收他们这种过份的爱,这实际上是在毁我,我知道。他们好象不怎么理解我,说我不识好歹,实际上是他们自己把观念给搞错了。我们现在需要的已经不是你给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而是希望父母能够把我们视为与他们一样平等的人来沟通、来交流。我们渴望被理解,我们也渴望一种磨炼。你知道吧,如果等我以后有了孩子(笑),我一定让他从小就吃苦,这样长大了才有出息。我们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什么出息都不会有的。所以我以后考大学一定要考到外地去。因为活在自己父母身边的孩子是永远也长不大的,以后也不会有出息。你知道吧,我的学校就在我家对门,两分钟就可以走到的。但是我父母每天都要接送我。我早就跟他们说了,我已经长大了,这么点事还处理不了,长大了还能干什么呀。可是他们就是不听,我妈为了接我还常常请假提早回家,你说这不吃饱了撑的……
女孩说到这,突然像似从梦游中醒来,她急忙看了看手表,道了句:“喔噻,都快十点了! 得,大哥,我得走了,否则我爸就要报110了。”
说完,女孩像风一样消失在黑夜之中。
倒是我半天没反应过来,坐在那椅子上面对着一堆女孩吃剩下薯条和小半杯可乐。此刻,我募然抬起头来,发现周围一些桌子上几个男男女女向我飘来的眼神中仿佛有些异样。噢,这我懂。因为鲁讯先生在很早以前就说过: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想象是异常丰富的。我起身,傲视群雄,一副君子坦荡荡的凛然气概,夺门而窜……
我相信,这位15岁女孩所道出的心声,代表了目前很多同龄人的心境。尽管各自所生存的状态有所不同,但无论是《新狂人日记》的作者,还是《静夜思》的作者,抑或是那个清华大学的学生,还有这位不知名的 15少女,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呼声和心愿,那就是:不要再以“爱”的名义来束缚他们了;不要再让他们背负一个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心灵重担了;不要再以“爱”的名义来让这些年轻的生命提前萎顿了;不要再等到悲剧发生的时候在哭声中呼唤你们的爱子爱女了。
据星空卫视《天网追缉》栏目报道:2002年的某一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在下班回家的途中突然失踪。而在此之前,她的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接送着他的这位女儿,不管是从上小学还是到上中学,抑或是到他女儿去工厂上班之后仍不例外。然而就在这位父亲因为生病而仅仅一次没有去接他女儿下班的路途中,她的女儿竟科幻般的失踪了。对此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为什么在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独立行走却会让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们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这位老父一定是对她宠爱有加的,她的这位老父肯定对他的宝贝女儿溺爱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居然从来没有独自在阳光下天马行空。我们在可怜这位老人的时候,我们应该向世人说些什么呢?我们在哀叹这位姑娘不知去向的悲剧性思念中又应该向她们的同辈说些什么呢?
此刻,我满脑子已经充满了一首嘹亮而又感伤的歌,一首与其说是歌毋宁说是来自一代人灵魂深处的呼唤: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
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
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
----- 《我是一只小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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