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当苏菲姑姑醒转来的时候,她向周围望了一眼,感到莫名其妙。 “这样一个可怕的脏地方真是少见!”她对自己说。 她跳下床来,走到隔壁房间里去。她发现那三个强盗正在等待,他们颇为激动,为的是想看看她作何表示。 “谁住在这个骇人听闻的地方?”她问。 “亲爱的苏菲姑姑,是我们呀!”贾斯佩说。 “哼!你们,对吗?”苏菲姑姑说,“我相信是你们。请过来,给我说声‘早安’──说准确一点儿。” 贾斯佩望着其他两人。 “我看最好还是按照她讲的话办。”他咕哝着。他走向她,粗声说:“我的名字叫贾斯佩。” “不要大叫,”苏菲姑姑说,“这是不礼貌的。” “我喜欢大声喊就大声喊。”贾斯佩说。 “这不是和一个妇女讲话的样子。”苏菲姑姑说。 “我偏偏要……嗯。”贾斯佩说,但他的声音有点儿软下去了。 “下一个。”苏菲姑姑说。 “我的名字叫哈士贝。”下一个人说。他非常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这还像个样子。”苏菲姑姑说。 “我叫乐纳丹。”第三个人说。 “嗯,嗯!”苏菲姑姑说,“所以你的名字叫做乐纳丹。请走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耳朵。” “那是我自己的耳朵呀。”乐纳丹反驳着说。 “是的,是你自己的耳朵,你应该为你的这一对耳朵感到羞耻。”苏菲姑姑说,“黑得像煤烟灰一样!你大概好几年没有洗过它们吧。” “他高兴洗就洗!”哈士贝咆哮着。 “我猜想大概也是这个样子。”苏菲姑姑说。她把他们每个人轮流观察了很久,接着问:“为什么我到这个屋子里来了?我是怎样来的?” “呀,苏菲姑姑,”贾斯佩说,“你知道,是我们──我们──把你绑架来的。” “倒很老实!我想你们大概以为这是你们干的一件得意的事吧。” “不管得意不得意,”贾斯佩鼓起勇气说,“事情是干了。我们需要有一个人来料理我们的家务。” “来把我们的屋子收拾干净。”哈士贝补充着说。 “同时给我们做饭。”乐纳丹急速地说。 “那么你们三个人干什么呢?”苏菲姑姑问。 “我们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贾斯佩告诉她说。 “你们倒是想得很妙啊!”苏菲姑姑说。 “对。”乐纳丹说。 苏菲姑姑走出了房间。他们可以听见,她在巡视各个房间。 “这完全是一个猪窝!”她对他们说。 “猪窝是在屋后呀。”哈士贝说。 “你们有多少头猪?”她问。 “只有一头。”乐纳丹说。 “一头加三头等于四头,”苏菲姑姑说,“一头在外面,三头在屋里。”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贾斯佩问。 “她是指我们。”哈士贝说。 “我告诉过你们她的睥气不好。”乐纳丹嘟囔着。 贾斯佩这时生起气来。他吼了一声:“我告诉你,在这里我们是决定一切的主人。” “不是你!”哈士贝补充一句。 “请过来,哈士贝。”苏菲姑姑说。 他望了望贾斯佩,又望了望乐纳丹。他不愿意听苏菲姑姑的指挥,但不知怎的,他却仍然走上前来了。 “你瞧见了你们这里乱七八糟的情况吗?”她问他。 “我愿瞧什么就瞧什么。”哈士贝绷着脸说。 “好,”苏菲姑姑说,“现在请你把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捡起来。把贾斯佩的放在这里,把乐纳丹的放在那里。你自己的则请放在这里。” “收拾东西不是我的专长。”哈士贝说。 “你可以学会收拾。”苏菲姑姑说。 “为什么不叫乐纳丹做?”他问。 “我还有别的活儿让他干。” 这时乐纳丹就不声不响地站起来,想溜出房间,不过苏菲姑姑止住了他。 “请回来。你。”她说。 “我想出去散散步。”乐纳丹低声说。 “请你留在这里,”她坚定地说,“把这些杯子、碗、盘子、刀子和汤匙先收拾好,然后把它们洗干净。” “为什么贾斯佩不干这些活儿呢?” “贾斯佩还有别的事要干。”苏菲姑姑说。 “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贾斯佩大声地说。 “好,现在就请你干这件活儿,”苏菲姑姑说,“你先去劈点儿柴,把它放进炉子里烧点儿水,好叫乐纳丹能够洗一洗。” “他不需要用热水去洗。”贾斯佩说。 “他需要。这件活儿干完后,还请你再烧点儿热水,我们需要用它。” 这三个坏家伙尽量地抗拒。只要他们说“不干”,苏菲姑姑就坚持说:“得干!” 苏菲姑姑和强盗之歌 我的天,我的天,这里一切都稀巴烂! 椅子上放着脏的平底锅,炉子上撒满稀饭。 哈士贝,穿上你的袜子,样儿整齐一点, 然后到外面去,帮助一下那个乐纳丹。 是的,你得干。 贾斯佩,去劈点儿柴,把火烧旺。 我得用些滚水,你做个榜样! 洗刷是乐纳丹的份儿,不要推让, 把洗碗池里的碗洗干净, 你得老老实实地干一场! 是的,干一场。 哈士贝脖子上的脏东西可以刮下几两, 马铃薯可以在乐纳丹的耳朵上生长── 今天,你们这帮无赖得乖乖地洗一场, 不然我就擦掉你俩的皮,用我的一切力量。 是的,用我的一切力量。 我将教你们怎样把房子收拾干净── 不到九点钟,不准你们将工作停顿。 不准你们争辩或者反问。 当心我给你们耳光,我是这里的主人。 我是这里的主人。 “我不想洗。”贾斯佩说。 “好吧,那就请你不要吃午饭。”她说,“你不妨就是那个样子给我干坐在桌子旁。” “我并不是像贾斯佩那样脏呀。”哈士贝说。 “好意思这样说!让我瞧瞧你的双手,”苏菲姑姑说,“真够脏的,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再让我瞧瞧你的脖子。乖乖,完全跟我想象的是一样。” 没有办法,哈士贝只好彻头彻尾把自己洗一通。贾斯佩也只好这样做。至于乐纳丹,由于他洗了一大堆碗碟,他的手是比较干净一点儿。但是他也被命令大刷了一通牙齿,大洗了一通耳朵。 “这还像个样子。”在他们洗完了以后,苏菲姑姑说,“现在请你们脱下靴子和袜子,在我去给你们做午饭的时候,好好地把你们的脚和腿洗一番。” 这挑动了贾斯佩的火气。 “我们不能专为了吃一餐午饭就去洗我们的脚呀!”他怒吼起来──不过苏菲姑姑已经到厨房做午饭去了,他们还得去洗。 当他们把脚伸进盆里,正在洗脚的时候,他们有时间在一起研究下一步形势的发展。 “在我们所作的案中,这是我们干的一桩最蠢的事。”哈士贝说。 “那时我就告诉过你们,她的脾气很坏,”乐纳丹提醒他们说,“我的话你们早就该听呀。” “弄一个女人到这屋子里来,是贾斯佩出的主意。”哈士贝说。 “是的,不过把她绑架到这里来却是乐纳丹叫干的。”贾斯佩说。 “我从没有说要去把苏菲姑姑绑架来。”乐纳丹不同意对他的指责。 “没有,那是贾斯佩的想法。” “好吧,就算是我说的吧。”贾斯佩说。 “我希望,我们重新恢复我们的独立自主权。”乐纳丹叹了口气说。其余的两人也表示同意。 “咳,我也有这个想法。” 他们开始考虑,下一步他们将采取什么步骤。 “我们可以请求她厚道一点儿,主动地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贾斯佩说。 “嗯,我们可以这样办。”哈士贝说。 “那么你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吧,”乐纳丹说,“我是不想插手的。” “好。我去办。”贾斯佩说。 他们洗完以后就来到餐室里。贾斯佩很有礼貌地来到苏菲姑姑面前。他尽可能地做出一副和善的面孔,说:“亲爱的苏菲姑姑,你能不能现在回到你自己的家里去?” “不能。”苏菲姑姑回答说,“我既来了,就得呆在这里!” “我的天!”贾斯佩说。 “你的本意不是这样,对吗?”哈士贝问。 “我的本意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含糊。”苏菲姑姑说。 “真糟透了!”乐纳丹说。 这天下午,三个强盗望见有人打那块荒地上向他们的屋子走来。来人是警察巴士贤、香肠店主和一两个其他的人。 “警察来了。”贾斯佩低声说。 “我看情况不妙。”哈士贝说。 “也许他们是来接苏菲姑姑的。”乐纳丹满怀希望地说。 “下一步就是来接我们。”贾新佩说,“伙计,走吧!” 他们跑到地下室里去,在那里藏起来。 巴士贤重重地在门上敲,高声喊:“开门!以法律的名义,开门!” 苏菲姑姑开了门。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巴士贤热情地说,“我真高兴!” “呀,你高兴?”苏菲姑姑说。 “我到这里来,为的是把你从强盗手中救出来呀。”他解释着说。 “为什么?”苏菲姑姑问。 “嗯,因为他们把你绑架走了,”巴士贤和善地说,“我们将保护你,安全地把你送回家。” “我丝毫也不感谢你,”苏菲姑姑说。“我愿意呆在现在的地方。我喜欢这样做。什么事也没有比痛骂一阵叫人感到高兴,特别是对那些值得痛骂一阵的人。” 巴士贤和来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你说的话是出自你的本意吗?”警察问。 “一点儿也不错。”苏菲姑姑说。 “不过──对于那头狮子你怎么想?”他问,“那是一个很危险的动物呀!”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苏菲姑姑说。 “这倒真叫人奇怪。”香肠店主说。 “好吧,无论如何,我们得逮捕这几个强盗。把他们带到警察局去。”巴士贤说。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苏菲姑姑说,“我来对付这几个强盗──你看我能不能!我将叫他们刨土、种蔬菜、种豆蔻。我要把他们改变成善良、有用的公民。” “嗯,嗯,嗯!”巴士贤说,顿时感到很轻松,因为他不需要逮捕任何人了,“那么──那么我们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 “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其余的人说。他们掉转身离开了。 在地下室里,这三个强盗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他们的头垂了下来,心也往下沉了一下,他们彼此呆望看。 “她说,她不愿意回家去!”贾斯佩说。 “真糟!”哈士贝说。 “你们听见了,她要我们刨土?”哈士贝说,紧张起来,“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还要种蔬莱,种豆蔻。”贾斯佩说。 “不过她救了我们,我们可以不蹲监狱。”哈士贝说。 “我宁可蹲监狱,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乐纳丹说。 “我们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贾斯佩说。 他们想了很久。最后乐纳丹想出了一个主意。 “听着,”他说,“请听我讲。今天夜里,当苏菲姑姑睡着了的时候,我们再绑架她一次,把她偷偷地送到她原来的地方去。” “这个办法很好。”贾斯佩说。 “你可是够聪明的!”哈士贝大声地说。 “可不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乐纳丹说。 这样,当黑夜降临、万物寂静无声的时候,苏菲姑姑在厨房的吊床里睡得又香又熟,强盗们踮着脚尖,从钩子上取下吊床,把她连床带人送回到镇上她自己的家里去。一路上苏菲姑姑没有醒过来,他们沿路也没有碰见任何人。他们小心谨慎地把她抬进门,照旧把吊床挂在两个钩子上,苏菲姑姑仍然在它里面熟睡。这三个强盗感到非常得意,愉快地回返他们的贼窝,一路唱着得意的歌,庆幸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到苏菲姑姑没有到来之前的那个样子。 强盗们的愉快之歌 万岁,我们现在向自己的家回转, 我们让苏菲姑姑独自打她的鼾。 真是一桩天大的幸事,摆脱了她, 她的咆哮、跋扈和给我们的难堪。 啊,洗脸、洗脖子、洗脚不是我们的事 刷牙齿我们素来就非常讨厌。 我们很抱歉,居然一度照她的话办, 老好的贾斯佩、哈士贝和乐纳丹。 扔掉牙膏吧! 我们再也不须去洗碗, 这就是我们人生的信念。 井里储藏那么多清水, 只不过是叫我们的嘴不发干。 我们尽量少洗、少收拾房间, 再也不需要什么扫帚、簸箕、肥皂, 我们这些强人的生活与这些东西无关, 老好的贾斯佩、哈士贝和乐纳丹。 打倒洗碗! 我们再也不要把柴来砍, 我们再也不升火做饭── 更不要一个女人当我们的老板。 我们已经请这位姑姑退休, 我们今后的一切将按照我们的方式办。 我们每人从此将会愉快、幸福, 老好的贾斯佩、哈士贝和乐纳丹。 我们将一定这样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