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公司决定去特区开办一个分公司,要选调一批精兵强将。消息传开,总公司里就沸成了一锅水。且不说去特区在家里照领一份工资,那边另有一份可观的补助,单说待分公司扎下脚跟打开局面,连家属都可能带过去。这条件就像在大漠里长途跋涉的人突见了熟透了的沙瓤西瓜,实在太诱惑人啦!
连日来,郭一民进了家门,妻子就盯牢了他的脸。郭一民是老实人,脸就是晴雨表,单位里的遂意不遂意都写在眉眼之间了。可她忍不住,还是要问:“还没戏?”
“啥戏呀,看别人演吧!”
“名单不是还没公布吗?”
“有几个人已经让交接工作了。”
“都谁呀?”
郭一民便说了张三李四王五。他是专挑妻子知道的人说的。那几个人每人的故事,都能写出一本挺畅销的书。
妻子撇嘴:“就那几头蒜啊?”
“领导已经在非正式场合解释了,说我们派人是去特区打开局面。不是选派进党校进修的干部,要以一当十,全面攻关。”
“打开局面为啥不派你去,你得过省科技进步奖,你是公司里的技术骨干。你们公司过年时把我们这些骨干分子的家属请去喝庆功酒,总经理口口声声说,公司里若是再多几个郭一民,就腾飞有日了。哼,闹了半天说这话是逗人玩呀!”
郭一民苦笑,不再说什么。妻子却不甘心:“你就不能再找头头谈谈?或者……咱们也豁出来一回,去你们头头家串个门?”
“我丢不起那个人!”郭一民赌气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一宿觉也睡得没声没色。本来,那天是夫妇俩早就约定的“每周一歌”的日子,可妻子冷冷漠漠的毫无表示,郭一民也就顿消了引吭高歌的兴致。妻子在纺织厂管文件,档案室的门早就和厂里的大门一块挂了大铁锁,家里的开销已全靠他一人的工资了。她把去特区的事看得比郭一民重得多。
又过了两天,郭一民没到下班时间就回了家,进了屋就坐在一旁发呆。妻子在他脸上好一番扫描,竟也没观察出喜怒哀乐,便问:“你今儿是咋啦?”
“去特区的最后几个人定下来了。”
“还没你?”
“没我能这么早回家来?叫我抓紧准备,后天就启程呢。”
妻子陡然惊喜,竟小姑娘似地在地上蹦了一蹦:“那你还发什么呆,喜事,喜事呀!今儿咱得喝两盅!”
郭一民仍发呆,垂着头搓两只手,搓得专心致志,不知在想什么。
“咋,老夫老妻的,还恋着家舍不得走啊?”
“你可得……有点精神准备,我听说,有人投了我的……匿名信妻子眨眨眼,问:“告你啥?”
“说我……有男女关系问题,进歌厅泡小姐,还……把一个女的带到家里来了……”
妻子怔怔神,又撇嘴:“就这个呀?”
“这还咋?好说不好听,我可……真不是那样的人。”
“是又咋,”妻子竟还是笑,“反正这回和张三李四一块去了特区,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了。”
“你咋这样说?”郭一民奇怪了。
“要不我咋说?你放心,要是有人把话往我这儿捎,我有百样的话应对他。”
“你说啥?”
“说明我男人有魅力呀。男性荷尔蒙旺盛,不乏进取之心呀!克林顿还有桃色新闻呢,可人家照当美国总统。一本正经的人倒不少,可推选他当总统啊?”
“你看你,还就真是信了那样的话了!”
“谁说我信了?我都窝在家里好几年了,白天晚上除了买菜不出门,男人带没带别的女人来家我还不知道?”妻子终于忍不住,说,“你也别太把那匿名信当回事。你们头儿当初为啥迟迟地定不下来派你去特区?跟张三李四们比一比,还不就是嫌你太老实本分了。老实眼下叫啥,叫窝囊。本分又叫啥?叫保守。我也跟你来个实话实说,那封信……是我写的。”
“你?”郭一民大惊瞪圆了一双眼,突然将酒杯重重地往地下一摔,摔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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