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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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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妇女扔下碌碡框,撇了套绳子,脸儿红红的,几步跑出老远。 小伙子哈哈大笑:“瞧,这胆子有多小!” 志泉媳妇骂道:“多可恶呀!没事儿吓唬人!” 小乐二嫂子也骂一声:“人家好心好意地帮助你,还安心使坏!” 小伙子忍住笑说:“一吓唬你们就吓成这样儿呀?” “怕踢着嘛!” “你不怕踢?” 喜老头的脸上挂着汗珠子,肩膀好似涂了油那么亮;听到人们吵嚷,就走了过来,把开玩笑当成正经话儿说:“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让那咬群儿的、跳槽子的、把心夹在胳肢窝的、把眼睛长在后脑勺子上的东西们闹腾去吧 !日头永远从东边出,月亮永远往西边落;碌碡还是在咱农业社的场上转,麦子还是得装进农业社的仓库里,咱们这农业社照着原来的样儿,顺着原来的辙眼,干到底儿,走到底儿了 !狗还能吃了日头吗?” 年轻的支部书记站在一旁听着,眉毛挂上了笑,眼睛里透出了乐一一这些话他听明白了,碰到心坎上了。 喜老头说着,把小褂子的襟儿从胸脯子前边朝后一撩,又顺着胳膊往下撸,脱下来了;又一团,一甩,扔在远远的麦子垛上,就威风凛凛地朝红骡子跟前走过来,一把从小伙子手里扯过缰绳,搭在骡子的脖子上;接着,一手紧抓住笼头,一手提起套上的夹板。 那骡子又要耍脾气,眼睛瞪着,脖子挺着,尾巴撅着,蹄子刨着,要撤疯、尥蹶子。 小伙子喊:“喜爷爷,小心!” 喜老头一边不慌不忙地调动着牲口,一边说:“小心,不等于怕它,更不等于让它这虚张声势给吓住。遇着让你害怕的事情,你总得这么想:你不厉害,我比你厉害;你那厉害是假的,我这厉害才是真的。” 妇女们喊:“喜爷爷,您真不行!” 喜老头依旧不慌不忙地调动着牲口,一边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我行。因为我知道它的底,也就有对付它的办法儿!对待什么事儿,都得这样。忘了那句古话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又知彼,又知己,也就越有信心越来劲头。” 年轻的支部书记站在一旁听着,心口窝跳起来了,两只手攥起来了一一这些话,他听懂了,从里边悟出了道理,也取得了力量。 喜老头把全部的劲儿集中在一只手上,紧紧地抓住了骡子的脑袋;那骡子想着撒泼也撤不起来了,只可摇着尾巴倒退,不能左右摇晃;喜老头顺势把另一只手上抓着的套绳一抡,搭在了骡子的身上,套夹板就给套住了。 小伙子赶忙送过一把长缨鞭。 喜老头把鞭子一甩一一“劈啪”一声,那红骡子甩开了四只大蹄子,在那铺着麦穗的场板上飞跑起来;身后的碌碡“吱吱吜吜、吱吱吜吜”,一片响。 从四面响起了赞美声: “说一遭儿,还是老把式有办法!” “经验比力气还重要,不能光使傻劲儿!” “没想到喜老头还有这一手!” 喜老头一边摇着鞭子一边说:“你们别大惊小怪的行不行!这算得了什么!一个农业社的社员,连对付一头倔骡子的勇敢劲儿都没有,还怎么对付坏人闹出来的坏事儿呀!这叫真本事,这个真本事每一个人都应当有;要不,你就会让它给吓唬住一一驾,喔 !” 老人家脸上挂着的汗水,像金珠子,银豆子,在六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年轻的支部书记站在一旁,着迷地看着老人。他忽然从老人的脸上发现一种异乎寻常的神情一一铁块一样的硬,石头一样的冷。这神情绝不是因为对付一头倔骡子引起的,那里边包含着种种复杂的心思:愤怒、气恼、焦急、担忧;最重要的,还是一种斗争的 勇气和胜利的信心。支部书记熟悉了这个老石匠,他们的心思常常是一个样儿的,所以最能了解他,也最容易从他身上吸取力量。 萧长春这会儿甚至想:用不着再跟老人家说什么了,要说的话,老人家已经知道了;想要听听的话,老人家已经告诉自己了;这会儿,自己完全可以转身走,到大庙去找李世丹,用自己应当有的勇敢和应当有的信心,参加那场特殊而又激烈的斗争。 他还是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喜爷爷!”他那声音有点儿发颤;随后又朝喜老头跟前走了过来。 其实,喜老头早就瞧见他来了,却像毫不注意地说:“嗯,你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儿笑模样都不带。 “我找您说几句话儿。” “我觉着你又该沉不住气,跑这儿来找我了。” “事情大概要麻烦。” “慌神了?” “没。” “哼,不一定吧?” “真的。” “我就不信。没慌,心里也没少折腾,对不对?” 这时候,如果旁边站着一个不知底细的外村人,会当成是一个硬心肠的爷爷,正在数叨一个不顺心的孙子;也许会以为,这个老社员对这个年轻干部非常的不满,非常的不信任,非常的……反正,他们不会猜到,这个老贫农是怎样的敬这个年轻的支书,爱这个年轻的支书,又是怎样从心眼里佩服这个年轻的支书,敬爱和钦佩的程度,是深厚的、牢固的,量不出来,也动摇不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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