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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九


  马之悦说:“还找人哪!半夜就都给赶着下地了,连病在炕的老人,抱着吃奶孩子的妇女都不能请假;要不,哪能有这么多的人干活儿呀。来,我给您搬车子,屋里喝茶吧。”

  李世丹说:“哪还有闲心喝茶呀,火都上房啦!”

  马之悦没听明白:“什么火上房啦。”

  李世丹说:“上边来了指示,让咱们把东山坞的问题缓和一下子,稳住,等上边来了人再处理。”

  马之悦说:“上边来人好哇,快看看东山坞成了什么样子。群众的肚子都鼓鼓的,点火就着,不信您看看,出了乱子就小不了。谁有我了解东山坞!”

  李世丹刚要说什么,忽见一个手里拿着镰刀的人,“噌噌”地朝这边跑过来,就把话收住了。

  那个人来到胡同口一探头,猛地停住,又一转身子,慌忙地跑到沟下去了。

  李世丹问马之悦:“又出什么事儿了?这个社员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马之悦苦笑着说:“刚才我没跟您讲吗,这会儿东山坞紧张到再也不能紧张的地步了。社员们怕干部,见了干部就跑……”

  李世丹吃一惊:“什么,群众怕干部怕到这种地步?哎呀,这还了得!”

  马之悦说:“这就了不得?还有比这厉害的哪b您就往下看吧!”

  李世丹说:“你快把那个人叫回来,我跟他解释解释。”

  马之悦不动窝,说:“光说几句话,他们的顾虑解除不了;我看您不用费事儿啦,还是想别的办法,做出一点实在事儿再说吧。”

  李世丹着急地朝胡同口的方向迈几步,大声喊:“喂,那位老大爷,老大爷!”

  跑到坎子下边的那个人,露露头,又缩回去了。

  李世丹又朝那边的人大声喊:“老大爷,过来聊聊,不要怕嘛!咱们是一家人,有话好说嘛!”喊着,又要往那边走。

  马之悦心里打个转儿,拦住李世丹说:“还是我去叫他吧,您越追,他越怕。”

  李世丹叹口气,只好停住:“搞得这么紧张,真不像样子!”

  马之悦一边朝胡同口走,一边就把主意打好了。李世丹没看涪坎子下边那个人是谁,马之悦早就看清他是六指马斋了;于是,他想来个“错中错”的巧计,一箭双雕,把这两头的人全抓住。他走到坎子下边,见马斋已经走出很远,就追上来说:“马斋,等等,我跟你说句话儿。”

  马斋这才带着惊慌的神色站住了,等到马之悦到了跟前,就说:“我在地里割麦子,老远就见李乡长来了,我怕他进村先找萧长春,就假装说拉屎,蹲在麦子垅里,又顺着麦子垅爬到河沟,跑回村里给您送信儿。多危险,差点儿撞到李乡长。”

  马之悦说:“这危险什么。你没听见他叫你老大爷,又说是一家人了吗?”

  马斋一怔:“他看清是我了?”

  马之悦说:“当然看清了。他还说,往后一切都要变,一切都要从头论……”

  “真的?……”

  “他要马上找你谈谈心,我看还是不谈为宜,这会儿时机不成熟。你别下地了,先到家里等着,一会儿兴许有个大差事让你干。快,快走!”

  马斋听了这番话,心里“突突”地跳,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儿,就连忙转身,奔家跑了。

  马之悦回到自己家的门口,脸上做出一副又痛苦、又为难的表情,对李世丹说:“我说不行,您偏让我叫他。”

  李世丹奇怪地问:“他不来?说什么了?”

  马之悦说:“他说,得看看李乡长是为东山坞群众来的,还是为萧长春来的,再搭话儿;他还说,他给大伙儿送个信儿,好一齐站在岸上、擦亮眼睛看看李乡长的行动。”

  “他是什么成分?”

  “成分不太好一一中农!”

  “你怎么说中农成分不好?眼下大鸣大放解决农村的矛盾,你说解决跟谁的矛盾?就是解决跟中农的矛盾呀!他们是团结的对象,大多数,团结不好,就要闹事儿呀!”

  马之悦哼了一声:“闹就闹呗。反正我说话不吃香,办事儿不顶用;急也罢,怕也罢,顶个屁用!”

  李世丹“开导”马之悦说:“老马,那天晚上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要有抱怨情绪,要说情绪,我比你还大;要为情绪左右,我根本就不到东山坞端这个烫手的破盆子。不能这样。咱们得拿出党性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对党的事业负责任;对党负责,跟对群众负责是一致的。无论如何,我们得设法儿把空气缓和一下,不要让群众闹起事儿来……”下边还有一句,“就算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一定要闹出事儿来,也得维持到王国忠回来再闹,也就没有我们的责任了。”他留个心眼儿,没有全说出来。

  马之悦心里很乐,故意试探着说:“闹事儿怕啥,一压不就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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