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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〇


  “我早就说,丢不了孩子。”

  “他到底儿跑到哪儿去了?真危险哪!”

  萧长春看着这些激动的人们,听着这些急切的声音,心里又是一阵刀绞般的疼痛。他用出全身的力气镇定着自己,对大家说:“谢谢各位同志这样关心我,帮助我……”

  “谢什么,这是应当的嘛。”

  “把孩子找回来了,比什么全强。”

  萧长春说:“我们不能把麦子放下不打!”

  “那会儿全急了,还顾打麦子。”

  “这回就踏实了,找到了孩子,咱们加把劲儿,多打一场,庆贺庆贺。”

  萧长春说:“孩子就算真没了,我们还得活着,还得建设社会主义,还得往前奔!”

  像一阵狂风,把人们脸上的笑容刮走了,又都惊慌起来:

  “孩子到底儿找到没有哇?”

  “说了半天,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萧长春说:“同志们,赶快动手,两个场一齐打,扬不过来的话,把扇车抬到场上去,用扇车扇。明天一天,一定要把头场打完。保住了麦子,咱们再论别的!”

  “你说孩子到底找到没有?”

  “你说孩子呀!”

  萧长春又看了大家一眼,说:“孩子要找,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打麦子!”

  刚刚被喜悦鼓动起来的人们,又都软了,叹息声此起彼落,接着又是一阵骚动。

  马之悦紧紧地盯着萧长春,他先惊后喜,喜后又惊,脑袋嗡嗡地响,像是轧过一辆大卡车;两只眼睛一阵发黑,像是飞过一架撒药粉的飞机。他面对着萧长春这个打不倒的汉子,又害怕又糊涂,他面对着这个强硬的对手,又悲观又失望。他感到眼前这个人很高大,像一座山,推不动搬不倒,只能仰面叹息。难道说,这一回又算白闹了吗 ?他不死心,他还想把这个人推倒,推不倒也得推。他立刻又装出一副奇怪的样子,假惺惺地说:“萧支书,要说,这会儿,我不宜多说话,可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萧长春瞥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说:“当然是大事,有多大,有多重,我掂得出来,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也许比你看得更清楚一些吧?”

  “你可不能当儿戏呀!”

  “儿戏?哼,没那事儿!”

  “多好的孩子,又乖又伶俐……”

  “你倒说实话。”

  “萧支书你豁出去,大家还舍不得哪!对吧?”

  人们喊起来:

  “对,不能豁出去!”

  “一定得找回来!”

  焦克礼一伙子年轻人喊起来:“什么事情都不干啦,也得找孩子!”

  马之悦小声附和:“我也是这么看。什么事情不干,也得找孩子,得弄个水落石出!”

  萧长春专盯着马之悦说:“什么事情不干?甭想,不干别的,得干革命!”

  马之悦做贼心虚,忽然发现萧长春对自己已经发生怀疑了。他心里想,你越怀疑,我越不能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你试探不出来,就说:“你这个看法,我不赞成,干革命也得要后代呀 !对不?”

  萧长春又冲着马之悦哼了一声,转身对大伙儿说:“马主任出的这个主意,大伙儿得好好想想呀!我们干革命,是为了后代,为了后代,我们就得好好地搞社会主义,有了社会主义,才能有后代,才能保住后代 !”

  马之悦苦笑着,摊开两只手说:“唉,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就是说门头沟的煤是黑的,你也不信。我不多嘴了,你也别说气话啦,大伙儿全都着急,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他说着,就退到后边,“唉声叹气”去了。

  这会儿的萧长春,不说把马之悦全部看透,也看透了八九。可是他想,现在还不能花更多的时间跟他纠缠,得先把社员的情绪引到正确方面去,把打麦子的活儿安排定了,社员们的情绪也稳住了,再调查研究马之悦这半天的行踪。于是他又招呼大家说:“同志们,趁着这好太阳,赶快跟我打麦子去呀 !这会儿,一时片刻比金子还贵重呀!”

  人群又骚动起来。他们的情绪里,既有革命的正义,阶级的感情,又掺着劳动人民惯有的善良愿望和好心肠,这种情绪不是很容易扭转的。

  “先别忙着打麦子,还是得找孩子。”

  “找孩子,找孩子!你不找,我们找!”

  焦淑红这会儿心里非常难过,也非常生气。她知道萧长春的心,萧长春不愿意惊动这么多的人来给自己找孩子,萧长春惦着工作,惦着那满场漏了雨的麦子。同时,焦淑红也知道,萧长春是怎样爱着他的儿子,丢了儿子,他会是怎么样的痛苦;他能挺住,再大的灾难也压不倒他。可是,眼下不是压倒压不倒的事儿,应该找孩子。掉河里也罢,迷了方向也罢,早找到,就有希望呀 !萧长春却是这样的固执,这样的机械,你这样压抑着自己,未免太过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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