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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六


  第一一一章

  阴雨下到后半夜还没有停止。马老四趁着雨小一点儿的空子,硬强着把萧长春从碾棚里拉回饲养场。

  这一老一少,躺在一条炕上,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好久都没有睡着。

  萧长春脑袋里是满场的麦子垛。那些被社员们抢到场上的麦子,虽说都设法儿苫上了,雨这么大,又下这么久,会不会漏了雨呢?要是漏了,雨再不停,天再不晴,那就又会立刻发生一件非常危险的问题:麦子要在垛上发芽子,要霉,要烂……他心里叨念着这雨快停了吧,快停了吧!

  马老四脑袋里就是那头红骡子。红骡子吃了药,又遛了半夜,会不会见好呢?让它歇一歇,早起来再接着遛,那才好哪 !最好是到野地里去遛,野地里空气新鲜,还可以让它啃一点嫩草吃……他心里也在叨念着:这天快晴了吧,快晴了吧!

  风起雨落,水串儿滴滴答答敲打着窗下的石阶,伴随着两个人的心跳,一直响到鸡叫头遍。

  鸡叫头遍,转了风向,吹散了满天的乌云。

  萧长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本来没有一点儿响声,他却好像被什么惊动,腾一下醒了,胸口接着又跳了起来。他一蹬腿坐起身,挪到窗前,扒着窗户洞朝外一看,那脸上立刻就抹上了一丝微笑。

  这又是一个晴朗朗的早晨哪!

  他回过身,刚想叫马老四,一看,那边早空了,被子枕头都收拾过了。地下的凳子上放着一个洗脸盆子,盆子上扣着一只旧草帽子,热气从草帽子破缝的地方冒出来;桌子上搁着一根顶着黄花、带着细刺儿的黄瓜,还有两个白花花的鸡蛋,放在一个蓝花的瓷盘子里。

  他急忙蹬上裤子跳下炕,揭开草帽子,伸进手指头摸了摸,水还很烫手。他打参军那年起,没有用热水洗过脸,习惯到河边、井沿往脸上、脖子上撩几把冷水,洗个痛快;可是这会儿,不论多急,多忙,又多么不习惯,都好像非常想洗个热水脸。于是,他把盆子端到地下,就“呼呼噜噜”地洗开了,而且是从来没有这般用心洗过;看看水还不脏,又往头顶上撩了几把水。

  他擦着脸,又匆匆忙忙地走到门口;见大门掩着,又到槽前看看,那头红骡子不在棚里了,当然也不会有马老四的影子。他回到屋里,摸摸鸡蛋,也是温乎乎的,一个手心托着一个看看,把一个掖在衣兜里,把另一个又放回盘子里;接着,又把黄瓜一折两截儿,把头上那截儿放到桌子上,就攥着尾巴那截儿咬了一口;一边咬着,一边朝外走。

  街上的一切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房檐上滴着水,树叶上挂着水,石头上汪着水;寨子上的秫秸被水泡肿了,散发着湿漉漉的水腥味儿;昨天社员们背麦子落在道儿上的麦秸子,被人们踩扁了,又被雨砸进泥土里,好像是故意嵌上去的……

  萧长春心里边非常紧张地想:麦子垛会不会漏了水呢?漏了的话,又该怎么办呢?见马翠清从胡同口出来,就喊了一声:“嗨,场上怎么样啊?那麦子垛有漏的没有?”

  马翠清提着一团绳子,胳肢窝夹着一把镰刀,听到喊声,转过身来,笑着说:“嗨,大支书,怎么从这儿钻出来了?上午场上不能干活儿了,我有别的事儿。”

  “你们昨晚上去没去呀?”

  “去了,那个老头子开了缝儿。”

  萧长春说:“你跟他‘投降’了,他还不开缝儿。”

  马翠清瞪一眼:“去!”一伸手把萧长春手里的黄瓜夺过来了,“从哪儿偷来的?”说着就咬。

  萧长春说:“嗨,翠清,别的事儿先放放,快跟我到场上看看去,说不定又有活儿忙了。”

  马翠清说:“场上还有啥事儿?不跟你去了,我还要上山打葛条去哪!”

  “打葛条干什么呀?”

  “用葛条打草苫子,就不用买麻绳了。”

  “谁的主意呀?又是焦振茂?”

  “没猜对,是那个老头子。”

  “噢,你公爹呀!”

  “呸!”

  马翠清拖带着一串笑声跑了。

  萧长春这个“官差”没有抓着,就回手把饲养场的排子门扣上。他要赶紧到场上看看,把每一个麦子垛都仔细地检查一遍,然后再找干部碰头,商量商量这一天的工作怎么安排。他直奔二队的打麦场。因为顶属这个队的麦子好,也属这个队的麦场大,这边最容易出事儿。

  靠山村有个极好的特点,雨后地皮干。除了坑坑洼洼有一点点闪亮的积水以外,街上一点儿都不泥泞。一切都被这场暴雨大刷大洗过,一切都好似焕然一新,显得干净、清爽。

  好多社员这一夜都是嘀嘀咕咕的,心里边惦着事儿,跟支部书记一个样。他们都没有洗脸,没有吃饭,就自动地奔场上走来了。人们谈论着这场雨的好处和坏处,谈论着谁家的房檐坍了,谁家的鸡窝倒了;谈论着地里怎么湿,不经一天好太阳就不能进去人……

  萧长春在谈笑的社员后边走着,刚要赶过他们去,韩百仲在后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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