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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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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到了西边的麦地,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几句闲话儿;对啦,那边没有割倒的麦子,没有人看着,点一把火,烧它个满地光,不是一样吗? 场院前边是后街宅院的后墙,那边有一块空房基,从那儿穿过去,再往西一拐,就到了小河边;再顺着河边摸到小桥子,过了小桥子就是麦地了…… 他往南走,往西拐,贴近了院墙。他挪着,挪着,怎么也找不到那空地基了。妈的,盖了房,堵死了。房屋和墙壁,墙壁和房屋,全都连接在一块儿了。他摸了摸墙上的砖石,那砖石又硬又凉,好像钢铁一般牢固。他手拍着墙壁,叹息地摇摇头;又一直往西挪,顺着墙挪,想要多走几步凑到河边上。 他离开了墙壁,到了河边,弯着腰,走几步,忽然发现那边也有人。 妇女们的说笑声,在北边的麦地里吓人地传过来了,又尖又脆,好像照明弹。 “百仲大婶子,你摸摸,这边的麦子也熟透了。” “瞎说,摸就知道熟不熟了?” “不熟是软的,熟是硬的。” “我手里这棍子也是硬的,难道也熟了吗?” “哈、哈、哈……” 大北边又有人喊:“翠清,翠清,快来呀,我捉着一个!” 一个人影一边向那边跑,一边问:“捉住一个大坏蛋吗?” “你瞧瞧。” “老癞蛤蟆呀!” “像马小辫不?” “差不离儿。” “咬手咬手!” “哈、哈、哈……” 马小辫趴在苗圃里,大气也不敢出。土地的潮气和阴凉,透过衣裳,跟冰一般的肚子和汗水掺在一块儿。他苦苦地想着:是退,还是进呢 ?进!就算让他们抓住,也认了;何况,这么一个大麦地,黑咕隆咚的,怎么也跑得开呀! 他顺着河边往南爬。爬呀爬呀,膝盖头爬肿了,两个手掌也那尖尖的石头子儿扎破了。爬过小桥子,又爬上北坎子,过一小块白薯地,就靠近麦子地了。那刚刚伸出蔓儿的秧子,互相搭在一起,像无数条绳索,一会儿套住了他的脚,一会儿又拴住了他的手。 到了,到路边了…… 小桥子过来一个人,正往这边走,还抽着烟。 那边也有一个,也朝这边走,还打着口哨。 马小辫被夹在当中了。怎么办呢?白薯地是藏不住人的,在这儿让他们看到,再没有借口了,黑天到地里找哪家子儿子呀!真是“老天爷保佑”,那边道旁有一个用秫秸围成的茅房,倒是藏身之处。他滚了一下,钻进那又臊、又臭、又湿、又粘的茅房里。 东、西两个人走了个对面。 从村里边走出来的那个人问:“哎,振丛吗?干啥去了?” 从村西走来的那个人说:“支书让我联系联系肥田粉的事儿。哎,子怀,在麦子地里别抽烟呀。” “嘻嘻,忘了。咱支书想得真周到哇,麦子还没收完,又想着追大田了。” “那当然啦。人家还让我打听换稻种哪!” “嗨,不简单。河一修通,支书就要领着咱们开稻田啦!” “子怀,这工夫怎么还不睡,又往地里转什么?” “看麦子。饭晚了点儿。” “你真不简单啦厂 “你呢?” “嘻嘻……” 差不多到了半夜,马小辫经受了千辛万苦才爬回他的那个阴暗小屋子里。他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折个子,好久才睡着,还一个劲儿做噩梦,而且都是挨打的梦。一会儿他的爸爸来了,拿棍子打他的后背;一会儿他的儿子马志德来了,拿棍子打他的前胸;一会儿修渠的人来了,打他的腿;一会儿挖坟的人来了,打他的脑袋;过一会儿,是种稻田的…… 等他醒来,天色已亮,人们都忙了一阵子回来做早饭了。 马志德和李秀敏两口子在厢屋说话儿。 烧火的李秀敏朝北屋努努嘴,问男人:“你怎么又没叫他下地呀?” 准备挑水去的马志德一边拿水桶,一边说:“你没听见他又哼哼半夜吗?” 李秀敏说:“谁干活不累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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