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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李世丹回到屋子里,兜了个圈子,心里边气恼的不得了。他遇到过一些不听话的下级,可是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敢抗上的人!他受过下级的轻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敢于大胆损伤自己的人。他想马之悦说的不错,萧长春这个家伙真是高傲自大,目空一切,无组织无纪律,没有上级领导;跟一个一乡之长都敢这样粗暴无礼,对群众,对被他领导的同志什么样子,那还不是可想而知吗!群众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意见呢?东山坞的工作怎么可能搞好呢?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一个大村子的党支部书记呢?公平地说,这个同志还是有两下子的,要是有点理论水平,再虚心一些,将来也能成为一把好手。真是可惜。这不能不怪领导,特别是王国忠,对下边光使用,不教育,光宠着,不批评,多好的干部,也会变坏。照这个支部书记的样子,大鸣大放到了农村,他一定会干出压制民主、阻碍鸣放的事儿;一定会犯错误!不行,不能眼看着一个有前途的下级干部就这样倒下去,得抓紧帮助他。

  李世丹想到这儿,心里一动,伸手从抽屉里拿出萧长春带来的那份材料,在手上掂了掂,又想:按说,这个材料等自己摸摸情况,再往上转为好,可是,萧长春这个同志太任性了,看样子没有让自己说服,也不会一下子把他说服,他要知道他的材料被扣住了,一定又得胡闹……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赶快写一个材料,先送到县委,把萧长春这份推迟一天。自己要写这样一个重要材料,照理说,应当马上到东山坞去一趟了,把情况调查的更清楚一些,回来再动笔,不然,真要有点出入,自己又得负责任。只是自己那个翻案材料还没搞完,乡里的整风准备工作也没搞妥当,实在脱不开手,还是先往县委报告,过后再到东山坞去订证一下就是了。他冲着窗户喊:“小张!”

  电话员小张跑进来了:“吃饭吗?”

  李世丹说:“我哪有工夫吃饭哪!你先帮着我搞一份材料,我说你记,赶快抄清楚。下午再通知下乡的同志,马上搜集各村干部和群众的关系情况,三天后回乡开会。”

  小张问:“怎么通知呢?说开什么会呢?是传达什么,还是汇报?”

  李世丹想了想说:“就说整风预备会吧。”又朝窗户喊,“老孔,弄点吃的呀!”

  萧长春气愤地离开乡政府,沿着金泉河边,顺着金黄的麦子垅往东山坞走。

  傍响午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从麦地里蒸发出来的热气,不住地朝人扑过来。

  他脱下小褂子,褐色的脊梁背上往下流着汗水。他象喝多了白干酒,两只眼睛发红,水汪汪的,又有点发直。刚才乡长李世丹的那一套话,如同朝他身上泼了一盆子冰水,又象在他身边打了一阵子乱枪,在那片刻之间,他真有点茫然了。从打麦子黄梢,村子里起了那场波动起,这个年轻的支部书记跟上级、同志和贫下中农一起,作了复杂而又艰巨的工作呀!如今已经把乱麻一团的东山坞搞出一点头绪,认清了贯穿所有问题的一条黑线,又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同时,在这个过程里边,他跟东山坞的领导骨干、贫下中农的积极分子们,又都提高了认识,鼓起了劲头,也团结成一体了。可是,乡长李世丹,一点都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还来了一顿乱棒子,把他们的斗争成果给敲了个七零八碎,把一切都给否定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仅仅因为李世丹不了解下情,官僚主义作风在作怪吗?他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问题不会是这么简单……

  尽管萧长春对这道突然横到面前的“关卡”还不能完全看透,可是,有一点他是不能动摇的:乡长对东山坞问题的结论,对马之悦的看法,都是完全错误的。他想:自己跟领导争论的时候,虽然态度有点生硬,火气有点大了,可是自己坚持的问题是对的,是正确的,东山坞的斗争结果,不是自己一个人争取来的,是同志们,是贫下中农积极分子们的心血,是上级指导的结果,自己要是软弱了,动摇了,就等于把同志们、把上级全给否定了。不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对原则问题寸步也不能让!不论李世丹这个领导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印象,要往自己身上施加什么压力,再给自己多少委屈,也不要怕!乌云遮不住太阳,真金不怕火炼真理是谁也掩盖不住的!

  他想到这里,心里边豁亮多了。他停下来,抬头看看碧蓝色的天空,低头看看黄金般的麦地;心里又想:下一步到底怎么走呢?半路上又杀进来一个李世丹,斗争更要复杂了!得赶快回去,赶快找韩百仲拿拿主意!

  第八十一章

  萧长春进村就找韩百仲。

  韩家的大门虚掩着,喊了几声没人应;他对门板上那横七竖八的白粉笔道道,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的。

  他停在门口,卷了一支烟抽着,镇定了一下,心里想:事情已经这样摆在那儿了,急急忙忙地去找同志们,很容易给他们心里增添负担,影响他们的斗争热情;不如等自己稍微冷静一点儿,以后再告诉他们……

  正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韩百安跑过来了。

  这个老头子面黄如土,气喘吁吁,离着很远就拍着手喊:“萧支书,可,可不好啦,可不好啦!”

  萧长春被他这副怪样子闹的一楞,急忙迎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儿呀?”

  “羊栏,羊栏,唉……”

  “羊栏怎么啦?”

  “哎呀呀,哎呀呀!……”

  “您别慌,慢点儿说。”

  韩百安伸着脖子,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儿,才把话说出口:“往日里,哑叭早到山上转半天了,可今天,都半晌午了,连羊还没有撒哪……”

  萧长春倒让他给闹蒙了。心想:这个中农一向既不关心集体,也不关心两姓旁人,怎么今天羊没撒,就急成这个样子?进步也不会这么快吧?就问:“哑叭干什么去了?”

  韩百安一拍大腿说:“还没起来!”

  萧长春一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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