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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马之悦开始倒没把这件事儿看重,只当一般的补缺,就接着萧长春的话音说:“马连福走了以后,那个队的事情,就由我一个人兼着干也行,反正就是忙一点儿呗!少睡点觉,少歇一会儿也就有了。”

  韩百仲早就估计到马之悦会来这一手,心里想:你倒会钻,“兼着”,又能揽着权,又少个跟你矛盾的人,哪有这么美的事儿呀!因为韩百仲心里有底儿,也就没有着急,反而很从容地说:“别都兼着了,得多发挥大伙儿的劲头,咱们的于部力量加强了,也能让新手练练本事!”

  马之悦赶忙说:“也好。不过,工地上正在紧张时刻,从那边抽人回来不大好吧?本来支书一回来,那边的领导力量就有点儿薄弱了,要是再把支委马同峰往下撤,不就更弱了吗?咱们也得为工地那边想想,不能太本位,那边可是重要得很哪!支书你说呢?”

  萧长春说:“我跟百仲同志商量了几回,打算来一个就地取材……”

  马之悦听了这句话,马上把心放下了:他最怕马同峰回来跟萧长春拧成一股劲儿又拍着腿说:“好,好,这才是近水解近渴嘛l ”

  萧长春接着说:“咱们再商量一下,用哪一个人比较合适。咱们要多往政治条件上下心思,得把那些真正拥护社会主义的积极分子摆到领导位子上来。这是特别要紧的呀!”

  马之悦这一回可就费心思了。他几乎把沟北边每一个跟他马之悦一个心眼儿,又能听他马之悦指挥的人,挨着个儿掂了一遍。他心里想:弯弯绕当然最合适,他要是当了一队的队长,有了实权,真是自己的一个大军师,可是,刚闹完一件事儿还没有了结,一提他容易担嫌疑;马大炮也可以,是一员闯将,是萧长春一个钉子,可惜他不是那块材料,准通不过;马立本干吧,会计那摊子是农业社的咽喉,不能分散他的精力,他要一当队长,会计就不能兼着了,经济实权转到旁人手里可不利;别的人,不是成份有问题就是没有本事,拉上去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他越想越急,想不出合适的,又怕萧、韩二人抢先提出人名儿来,对自己不利,简直不知道怎么着好了。

  韩百仲偏偏沉不住气,抢了先说:“我的初步意见,想让焦克礼……”

  马之悦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等韩百仲把话说完,就急忙说:“焦克礼?小孩子,力气是有,心数可不足,就怕农活安排不开;思想倒是挺好的,就怕没有领导能力,指挥不动。别把一个生产队看简单了,可不容易啦!”

  萧长春对马之悦这套话也早就估计到了,心想:“你当然不能喜欢焦克礼了,他不会象马连福那样变成你的枪使嘛!”就不慌不忙地说:“这些事儿我跟百仲同志也都考虑过。我想,有党支部掌握着,再有社员、特别是贫下中农社员帮助着,克礼本人又很积极,几股劲儿合成一股儿,也能把摊子撑起来,本事可以慢慢儿练嘛!”

  马之悦心里一动,马上说:“哎,我倒有个对象,看看你们的意见怎么样。”

  萧长春说:“你提出来大伙商量商量。”

  马之悦说:“马子怀挺合适!”

  韩百仲倒没有猜到这一手,心里想:马之悦怎么会往这个人身上打主意呢?马子怀不是你马之悦的亲信,好本领、坏本领都没有,他当队长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噢,明白了,马之悦是找不扎手的光把儿攥哪!就说:“你真会找邪门儿,在中农里边,他虽说不算太落后,可也不算太进步,连他自己过日子、走道儿都没有一个主心骨儿,还让他领导生产队呢?我看,他要是一接手,不用等过麦收,就准得变成个影人儿似地让人家耍活了!”

  马之悦正因为想到马子怀有这么一个特长,才提到他的名儿。他想:这个人当了队长,好了,容易拉;不好了,也容易踢开在萧、韩两个人跟前也好通过;没想到韩百伸今天也聪明起来了,一张嘴就给捅透了。他又搜着肠子找理由说:“百仲,你可别把马子怀看小了,他的农活好……”

  韩百仲说:“农活好的人多了,不一定都能当干部!”

  马之悦说:“他也老实……”

  韩百仲说。“要论老实人,韩百安不比他更出色吗?”

  马之悦被堵在死胡同里了;可是他灵机一动,马上就转了出来,又振振有词地说:“咱们安排干部,当然不能光顾农活好坏,老实还是不老实,我也不是光从这边想的。我提马子怀,这里边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则问题,就是党的统一战线……”

  韩百仲忍不住地笑了:“嗬,你想得倒满周到,我要听听你的高论,你说他代表哪一线呢?”

  马之悦认真地说:“代表中农这一阶层呀!一队的中农最多,跳槽子咬群儿的人也最多,不从他们里边选个有代表性的人物参加领导,就不大好办事儿!”

  韩百仲说:“你说怪不怪呀,我的看法,正好跟你的看法顶着牛儿!一队的中农多,恋着资本主义道儿的人多,更应当挑贫下中农到那儿挂帅领兵,哪能再从这种人里边挑选领头儿的呢?要那样,不就等于撤开了手,由着他们性儿,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了吗?依靠贫下中农这条线儿还往什么地方摆呀?”

  马之悦听了这几句话,忽然发觉,今天的韩百仲有点变化,好象脑瓜儿好使了,“水平”有点儿提高了,心里有点发慌,又不想承认,就要顺着路子再试一试:“百仲你说,不让他们参加领导,干部全成了清一色的,他们这一层人的要求啦,意见啦,又怎么反映呢?”

  韩百仲说:“我们的群众路线干什么使的?贫下中农就不能反映中农的意见了?”

  马之悦说:“选他们的人当干部,我看才是最全面的群众路线……”

  韩百仲打断他的话说:“我看你那是地道的中农路线!”

  马之悦假装忍着恼怒地说:“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要坚持领导干部里的人多种多样一点儿。也应当百花齐放嘛!”

  萧长春插言了:“老马,我完全赞成百仲同志的意见。我们是农业社,要按着你的说法一层一层地推下去,农业社里有地主、富农,领导里边也得有他们的代表人了?要那样,咱们的农业社还是不是社会主义的?那不就成了大杂烩了!”

  马之悦的脸色也变了:“哎呀,这不是找着抬杠嘛!我说领导干部里得有地主、富农了?”

  韩百仲用手指头敲着桌子说:“你的意思,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萧长春依旧很沉着地说:“百仲同志说得对,一队越是这种样子,我们越要依靠贫下中农,依靠贫下中农,也就得让他们参加那个队的领导,由他们领着,中农们才能走正道儿,走了正道儿,对社对中农全有好处。依靠贫下中农这一条,谁也不能够改变!”

  马之悦一边听着,一边急忙寻找对策:这不是一件小事儿,得顶住,是软一点儿顶好,还是硬一点儿抗好呢?想来想去,还是来硬的好,一方面可以表现出自己理直气壮,同时还可以制造一点困难,推迟他们的决定。于是,他接着萧长春的话音说:“我说要改变依靠贫下中农这一条了吗?选一个队长,根本拉不到阶级路线上去!百仲你等我把意见发表完行不行?对啦,我正是在保卫党的阶级路线,这是团结中农,你们不能把这一条路线切成几节儿,光要前边的,把后边的丢开!光从成份上着眼,把一个任什么不会的小孩子硬扶上去当队长,我坚决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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