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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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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之悦根本没理韩百仲,两只要看穿一切的眼睛,紧紧盯着萧长春那张脸,想在这张脸上捕捉丝毫的变化,并立刻要从这个变化里判断出对方的心思,再按这种心思,迈自己的步子,说自己的话。步子和话,他都准备了两套,用什么,拿什么,全是现成的。 萧长春不慌不忙点了点头,把烟卷好了,抽着了,才又问:“老马,你对这个难题怎么看呢?留在家里的三个党员都在这儿了,咱们交换交换心思吧。” 尽管萧长春的话出口随便,没加任何表情,机灵而又精通世故的马之悦,一下子便把他的心看透了,他知道萧长春已经听到这件事儿了,也知道萧长春和韩百仲两个人一起在背后商量好了,就立即回答说:“我的心思很简单,这个办法,我不同意!” 一句话,把个韩百仲说得白瞪眼。他看看萧长春,又看看马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萧长春对马之悦的态度也很意外,可是他没有让自己露出一点惊讶的样子。 韩百仲说:“老马呀,你这回可是想对了!邪门歪道的事情,咱们一定要坚决反对,要不,那还叫什么党员哪!” 马之悦脱下新褂子,换上旧褂子,趁机会让自己心里打打转。他又试探着对萧长春说:“唉,这件事,可是个大问题,不能马马虎虎地对待呀!” 韩百仲说:“再大的问题,只要咱们这个指挥部唱在一个调上,全好办!” 萧长春也老老实实地说:“我就是为这件事回来的。今年麦子搞到这份上不容易,工地上的同志们也都想多知道家里的情况。老马你说得对,这是个大问题,关系着我们东山坞农业社能不能搞下去的事,也关系着我们全村男女老少全年的生活;还有一条顶重要,支援国家建设,这三个关系不处理妥善,咱们党员就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一回,咱们得设着法儿把分配工作搞好,让大伙都尝到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甜头。事实是顶有说服力的,比平时开会讲道理要有力量的多了呀。” 马之悦点着头说:“家里家外全是一样。就像押宝①(一种赌博形式。),盖子不揭开,是黑是红,谁也不放心。”他说着,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应当借机会掩盖掩盖,“你们家的老爷子正给你操持说人,让立本捎信叫你回来。我想你也不会专为这件事情跑一趟,就把信给压下了。这次回来,顺便商量商量吧。不是我说你,对待一些具体事情,你太过于死板了。搞工作就什么也不顾了?谁不是搞工作的人呀!我这十五、六年,哪一头扔过!” 他的话里表现出对同志的关心,也表现出一个长者、一个老干部足以压服人的威势。在萧长春的面前,他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流露出这种优越情绪。 马风兰心里边恨萧长春,见面就动刀子才解气,又总不肯放过跟萧长春买好的机会。这会儿,她靠在门框上插言说:“要说萧支书可早该说个人了。天底下是空的,挑啥样的没有哇?只要你吐口要,大门关上了,姑娘们就得从水沟眼往里挤!” 萧长春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马之悦就像触电似的,立刻就觉察出萧长春没兴趣说这个,便对马凤兰说:“快去烧水吧,这儿也有你一份子?” 马风兰一甩门帘子出去了。 这个小插话,把屋子里的空气变了。其实,当马之悦对村子里那件重要事情主动地表示态度以后,每个人的紧张心情便松下来了,只是一切都出乎意外,大家的思想上一时还转不过来。马之悦真会变戏法呀,这一变,不要说直心眼的韩百仲,就是头脑精明的萧长春也让他骗住了。 现在,他们一边抽着烟,喝着茶,很和谐地谈起农业社的家常话。 当年,马之悦一步青云,当了东山坞的村长,韩百仲正在北平拉洋车受苦累,村里的情况全靠从亲友那儿听说一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知道马之悦用脑袋保住东山坞房屋财产的事儿,也听焦振茂说,马之悦曾保护过一个受过重伤的区长。他觉着马之悦这个人不错。那时候,韩百仲的哥哥韩百倬已经是长工的头头一一工会主任和秘密的党小组长了,哥哥对马之悦比一般群众了解的多。有一次,哥哥到北平替区政府购买药品,住在韩百仲那里。哥俩躺在床上,说起东山坞的情况,提到了马之悦。哥哥说:“马之悦是办了点好事儿,可是他为什么办好事儿,我看用心不正。他好巴结有钱有势的人,好耍手段,跟咱们穷哥们不大容易贴心。” 当时,韩百仲没有怎么用心听,等到一九四五年他回村来当了干部,跟马之悦一块共起事来,才感到这个人跟同志真不容易贴心,光光滑滑,很难捉摸。从打搞初级社起,韩百仲就断不了跟马之悦闹意见,闹来闹去,闹不过马之悦的心眼儿。区里的李区长也到村里帮他们解决过“不团结”的问题,到了会上,往桌子面上一摆,由李区长逐条地一解释,又好像很简单,一说一道,也就完了。这类事情反复地经过几回,韩百仲也烦了,就采取个躲着走的办法,不论什么场面,只要有马之悦在,他就撅着嘴,一言不发。可是今天, 在萧长春和马之悦说起家常话的时候,他却断不了插上几句,这是因为马之悦对分麦子的态度正道,让他解了疑团、去了怨恨,他心里痛快。 他们谈着谈着,萧长春又有意把话题引到麦子分红这件事情上。他希望马之悦详细地介绍一下关于要求土地分红这个问题的起因,然后,他们好在一起凑凑解决的办法。 马之悦点着头,很有分寸地说:“人多嘴杂,这几天说什么的都有。东山坞的人你是清楚的,都多少有点觉悟,不让他们思想打通了,硬办事情可吃不开。我这十五六年,就像哄小孩似的,只怕他们不好好玩。这几天,不断有人登门找我,问分麦的事儿。出主意的,提要求的,什么样的都有。开头我也没往心里放;末后,人越来越多,我看出苗头不对,问题有点儿严重,不能等闲视之了……” 萧长春插言问:“你怎么对他们说的呢?” 韩百仲也朝前凑凑。他觉得马之悦回答这句话挺要紧,关系着他们三个人的心思能不能对上口的事。 马之悦按照自己的对策回答道:“他们嚷嚷得再厉害,我给个耳朵,光是听的;一定要问我怎么分,我说等支书回来再定……” 萧长春说:“这就不对了。我不回来,也完全可以定,社章上明文规定着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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