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早晨
第二十七章
“还是替我搬到楼下来好。”杨健幽默地对余静说,“不要孤立我。”
“你住在楼上清静些,对工作也没啥不方便。”余静希望他不要搬动。
“五反”检查队队员住在工会办公室斜对面的两间空房子,原来是沪江纱厂工人夜校的
教室,他们来了以后特地腾出来的。那里靠着仓库和托儿所很近,白天和夜晚都很吵闹,余
静就给杨健设法在楼上职员宿舍里找到了一小间房,光线好,环境安静,只是离队员远了
些。昨天晚上余静领杨健去,他当时就不肯住下,硬要搬到工人夜校的教室里来。余静跟他
说教室里没有空。杨健说他有办法挤,真正不行,他还可以睡地铺。余静没有话说,她推托
当时没人搬,队员们都睡了,搬过去会吵醒他们,不如先睡一夜,明天再搬。余静希望他能
够一直在楼上睡下去,怕他搬下来睡不好,影响身体健康。料不到她今天从龙华公墓赶到厂
里,一碰见杨健,他就给她提起这桩事。
“我欢喜和大家住在一道,有事随时好商量。空闲下来,也可以了解了解同志们的思想
情况。一个人住在楼上有点特殊,也有点寂寞,还是让我和大家住在一道吧。”
“对面教室闹得很。”
“但是可以和同志们接近,就是工人同志有事来找我也方便些。你要是不给我搬,我把
铺盖一卷,自己就掮到下面来了。”杨健双手往肩上一放,好像自己真的把铺盖搬下来。
余静拗不过他,无可奈何地说:
“好,好好,今天一定给你搬下来。”
“让我先谢谢你。”
“那倒用不着,”余静叹了一口气,说,“我怕你睡不好啊。”
她还是放心不下杨健的健康。她知道杨健的身体并不好,近来领导“五反”检查队的工
作,比过去在区委统战部里显得消瘦一些。她深知杨健的性格,可能办不成功的事,一定不
先讲;凡是他讲的事,一定要办成功。她不再言语,走出工会办公室(现在也是“五反”检
查队的办公室)给他去安排。
当余静和杨健谈话的时候,钟珮文走过去要向杨健报告,半路上叫叶月芳摇手阻止了。
叶月芳希望余静能说服杨健睡在楼上,这对杨健的身体健康会有帮助。余静一出门,钟珮文
就连忙走进去,把手里的几十份检举材料放在杨健面前,说:
“这两天又收到许多检举信,第五百八十六号到五百九十四号是细纱间汤阿英她们的检
举材料……”
杨健一边看着登记的目录,一边翻阅着工人们写的检举信,正好翻到汤阿英写的那封,
他从头仔细看下去,看到前年六月底沪江纱厂忽然运出许多件纱,把整个仓库都搬空了,引
起他特别注意,他看完了,又从头看了第二遍,盯着手里那份材料,陷入沉思里去了。
钟珮文屏住呼吸,觉得杨健一定发现啥重大问题,他想了解,在等待杨健指示,材料联
络组好进一步进行工作。半晌,杨健的充满了智慧的眼光从汤阿英的检举信上移开,慢慢转
到靠里面墙角落那张桌子旁边的叶月芳身上,注视着她的圆圆的脸庞,低声问道:
“小叶,你记得前年六月底有啥重大事件发生吗?”
叶月芳这个活字典,皱起眉头一想,肯定地说:
“前年六月底区里没啥重大事件,我们部里也没啥重大事件。”
“七月一号呢?”
“党的诞生二十九周年的纪念日。”叶月芳记的丝毫不错。
“这个我晓得。”杨健摇摇头,料想叶月芳误会他问的意思,解释道,“我是说,七月
一日在我们这里,或者市里有啥重大的事件发生,特别是关于工商界的事体……”
叶月芳歪过头去,回忆了一下,立即说道:
“前年七月一日,上海市人民政府税务局宣布全市加税,这是市里和区里的重大事体,
你传达市税务局通知时,不是说要全体干部注意保守秘密,不要泄露出去吗?”
“对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确实是桩重大事体。”杨健会意地点点头,他又赞
赏地望了一下汤阿英那封检举信,感到十分珍贵,非常重要。汤阿英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常常从表面现象里发现重大的问题,眼光十分尖锐,看问题真是入木三分。他兴奋地问钟珮
文:
“还有人检举徐义德六月底赶运棉纱的材料吗?”
钟珮文见杨健对汤阿英的检举信那么重视,有点像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听杨健查问六
月底发生啥重大事体,起初还是莫名其妙,等到叶月芳说出七月一日加税的事,他心中有些
数目了。他看到汤阿英那封检举信,也认为重要,但没有像杨健那样重视,更没有杨健那样
仔细查问前年六月底发生啥重大事体,暗暗感到自己看材料没有杨健细致,内心有点惭愧。
幸好他注意把有关问题的检举材料归纳在一起,经杨健一问,他不慌不忙答道:
“有,仓库的栈务主任马得财检举了赶运棉纱的材料;细纱间记录工管秀芬也检举了这
桩事体,别的车间也有检举的,还有……”
杨健看钟珮文没有说下去,便追问:
“还有谁写了?”
“我也写了一点,”钟珮文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一则不愿提到自己,二则他写晚
了,但主要的是他写的没有汤阿英那么明确,更没有汤阿英看的那么严重。他微微低着头,
小声地说,“在别人写的这方面的检举材料后面,作为附件,抄了个目录,放在汤阿英的检
举信的后面。”
“你也看到这个问题,很不错啊。”
“我没有汤阿英看的透彻,提的严重。”
“这的确是个严重问题,汤阿英看的对。这封检举信给我们工作队的帮助很大。”杨健
转脸去,对叶月芳说,“方宇过去在这里没有交代这方面的问题,你今天到区里去一趟,看
他最近交代这个问题没有!把方宇的问题进一步搞彻底,对沪江厂的‘五反’检查工作有很
大的帮助。”
“我先把新收到材料整理一下,然后就去。”
“好的。”杨健转过来,对钟珮文说,“汤阿英写的这个检举材料,要作为一个专题立
案,有关的检举材料都放在一个卷宗里,好综合研究,进一步发现问题。”
“我也这么想……”
“那我们的意见完全一致。”
钟珮文站在杨健旁边,指着五百九十五号到一百零七号说:
“这都是打包间检举的……”
“日期、地点都有了,连数量也写得很清楚。”杨健对着那一张张大小不同的纸头上所
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发生特别大的兴趣:从那些字里他看到工人发动起来以后的热情,从那些
字里他看到工人的力量,从那些字里他看到徐义德的不法行为,也从那些字里他预见到沪江
纱厂五反运动胜利的光辉。
他的嘴角上浮着笑纹。
“工人检举材料有个特点,”叶月芳坐在紧靠里面墙角落那张桌子说,“明确,具体,
一点也不含糊其词。”
“你已经从五六百份的检举材料中总结出经验来了。”
叶月芳给杨健一讲,羞答答地低下头去,小声问了一句:
“不对吗?”
“你说的对,这就是工人阶级的特点。”
钟珮文望着登记目录,心里很高兴,在短短的几天中就收到这些检举材料。他还有些不
满足,微微皱起眉头,说:
“这都是工人同志检举的材料,高级职员,特别是技术人员,一份具体材料也没有。有
两份,都是空空洞洞的。”
“你有点儿着急了吗?”杨健笑着问钟珮文,然后很有把握地告诉他,“不用着急,高
级职员是要慢一步的,技术人员更要慢一步,但是他们会提供材料的,而且会提供很有价值
的材料。解决一个单位的‘五反’问题,工程师和会计师这些人提供材料是十分重要的。他
们是资产阶级堡垒里面的重要成员。正是因为如此,在他们还没有正确认识以前,他们是不
会说真话的。我倒不希望马上就收到那些不痛不痒的检举材料。宁可慢些,但要真实有用的
材料。”
“我有点性急,是吧?杨部长。”
“你的性子不慢。”杨健笑着说,“听说你准备写个‘五反’的剧本,是不是?”
钟珮文顿时把脸转过去,对着墙壁,红着脸,说:
“没有这回事,他们乱说。”
“真有这回事,你给我说过。你还想写多幕剧哩。”叶月芳说,“现在不好意思承认
了,看你脸红的!”
“那是说着玩的。”钟珮文给叶月芳一点破,不好再否认,对叶月芳暗中指指杨部长,
摇摇手。他说,“不是真的。”
杨健不但从叶月芳那里知道钟珮文要写剧本,而且从余静那里就知道沪江纱厂工会里有
一位工人作家,叫做钟珮文。
杨健说:
“创作也不是丢脸的事,为啥脸红呢?”
钟珮文捂着脸否认道:
“我没有。”
“文艺工作是我们党的工作一部分。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曾经发表了讲话,指出
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解放后创作太少,尤其是真正反映工人生活的有力作品太少。”
“那是的,”钟珮文脸上的红晕消逝了,转过身子,恢复了平静,说,“工人同志们常
说没有文艺作品看。”
“这需要大家来创作。你做过工,现在又是在纱厂里脱产搞工会工作,文化水平不低,
条件是很好的。我听说你准备写个‘五反’剧本,我心里非常高兴。五反运动是一场严重的
深刻的阶级斗争,主体当然是工人阶级领导对民族资产阶级斗争,但是技术人员也是一个方
面。你那个剧本里,我觉得技术人员不可少……”
钟珮文不再隐瞒要写剧本这个事实了,说:
“可是现在技术人员的材料最少……”
“从文艺创作要求来看,现在技术人员的材料已经不少了。他们不是没有检举吗?他们
不是还在观望吗?他们不是顾虑重重吗?这是必然的过程,这是他们发展的过程,剧本里很
需要写。‘五反’检查队一来,技术人员马上就站稳立场,那是不现实的。”
“杨部长分析得很内行。”
叶月芳说:“他当然内行,小钟,你还不晓得杨部长是个诗人哩。他休息的辰光,总爱
拿本文艺书看。”
“杨部长你帮我写剧本好不好?”钟珮文现在不隐瞒他的愿望了,进一步提出了要求,
说,“我不会写剧本,其实我想写个活报,配合五反运动。工人同志们老问我要剧本演,常
常找不到适合的剧本。我这个工会文教委员推御不了责任,就大胆试试看。”
“我确实搞过文艺工作,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大学里读的就是中文系,但早就放弃
当一个诗人的愿望。不过我现在对文艺仍然还有些兴趣。如果能够帮助你,我当然是很愿意
的。”
“我就怕写不好……”
“遵照毛主席的教导,有了生活,慢慢总可以写好的。你现在是工会文教委员,‘五
反’检查队的材料联络组的组长,从‘五反’工作上看,你需要搜集材料研究材料;从作家
的角度来说,你也需要搜集材料研究材料,这真是公私兼顾。”
“我这个私可不是资本家的私。”钟珮文笑着声明。
“那当然,”杨健也笑了,说,“否则,我就要带着‘五反’检查队到你家去了。”
叮当,叮当……一个工人摇着铃从“五反”检查队的办公室前面走过去。
杨健把检举材料交还给钟珮文,说:
“锁起来,吃完饭再看。”
钟珮文接过去,收拾好桌子上东西,他和叶月芳准备到饭厅去吃饭。杨健跟着也走过
来,到门口那儿,正好遇到余静。她拦住杨健的去路,说:
“你的饭,我已经叫他们打到这里来吃,你别到饭厅去吃了。”
“为啥?”杨健站在门口愣住了。
“饭厅太杂乱。”余静因为他身体不好,打来吃,加菜方便些。但是余静没有讲出来。
“怕啥?”
“人多!”余静还没有直接说出她的意思来。
“人多,不好吃饭吗?”杨健猜出她心中的意思,说:“别人能去,我为啥不能去?我
不能脱离群众,我喜欢和工人同志一道吃饭,同时还可以向工人同志学习,了解群众的思想
情况。”
余静细心的安排受到杨健的拒绝,而且拒绝的很有道理,但她心中还是有点怏怏不乐,
不过尽量不让它表露出来,只是说:
“那么,随你吧。”
“谢谢你的好意。”
杨健和余静一同走进饭厅,黑压压一片人头在攒动,有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在吃饭,有
的桌子上人还不齐,有许多人跑到当中主席台那边去(这里既是饭厅又是会场),看今天刚
出版的“五反”墙报。每张桌子上放着三碗菜和一碗汤,菜饭的香味在空中飘浮着。
靠着饭厅门口那边有一张桌子,才坐下六个人,杨健问余静:可以坐吗?余静告诉他哪
一张桌子都可以坐,只要有空位就行。杨健坐下去,余静刚要给她们介绍,她们都异口同声
地说:
“杨队长,我们认得你。”
“你们来了,大家心里非常痛快,”管秀芬说,“我们欢迎你们来,鼓掌都把手鼓痛
哪。”
董素娟端着饭碗正要去装饭,看见大家和杨健谈,她就站下来说:
“大家高兴得把帽子扔得高高的,我也扔了,掉下来差一点飘到别人的手里去。”
“大家从来没有那样痛快过,见了你们,我们勇气比过去更足了,劲头也更大了。”
这是汤阿英的声音。余静把大家介绍给杨健,最后介绍到汤阿英,杨健关心地问:
“早产以后,身体复原了吗?”
汤阿英奇怪地看了杨健一眼,觉得杨健啥事体都晓得,连她早产也知道,并且像一家人
似的关心她。她感激地点点头,说:
“好了,谢谢杨队长。”
杨健看到大家都站在那里谈话不吃饭,附近桌子上的人也投过来关注和问候的眼光。他
说:
“装饭吧,边吃边谈,好不好?”
“好。”
郭彩娣伸过手来拿了两个碗要去替杨健装饭,给杨健看见了,连忙拿过来说:
“我也有两只手,从来不要人装饭的。”
郭彩娣一番好意,却突然叫杨健把碗拿走了,她走上一步问道:
“嫌我的手不干净吗?”
“不是的。”杨健解释道,“我的手也不脏。我也会装饭。
为啥自己不劳动,要让你装饭?”
“哦。”
郭彩娣不再勉强,杨健自己装了饭来,坐下和大家一道吃。他吃了两口,问:
“细纱间的情绪怎么样?”
“情绪可高哩,……”郭彩娣说。
没等郭彩娣说完,管秀芬接上去说:
“情绪高极哪。”
“大家整天在动脑筋,写检举材料,真有劲道。”
“每一个工人都是这样吗?”杨健问郭彩娣。
郭彩娣一愣,想了想,说:
“不能这么讲,也有少数人情绪不太高,你推他一下,他动一下,你不推他,他就不
动。整天只顾忙生产,忙完就走了。这些人的脑筋,不晓得是木头做的还是铁打的,轰轰烈
烈的五反运动好像同他没有多大关系。”
杨健更正郭彩娣的意见,说:
“这不能怪他们。工人应该热心生产。他们对五反运动不够积极,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没
做好,也就是说我的工作还有缺点,群众发动的不普遍。”
汤阿英同意杨健的意见:
“我也感到群众发动的不普遍。我们青年团员也有责任,没有当好党的助手。”
“这责任不在你们青年团员,是我抓的不紧,因此还有一部分的群众没有发动起来。”
杨健望着坐在他旁边的余静说,“开过大会,成立组织,诉苦运动要抓紧在各个车间,连续
进行。群众工作要普遍,要深入,有时还要反复进行。当群众还没有亲身体会到运动和他自
己的关系时,当然不会主动积极的。”
杨健讲到这里,郭彩娣吞吞吐吐地说:
“我们有个意见,好不好谈?”
“言论完全自由。你们有啥意见都可以谈。”杨健说。
“我们细纱间希望这次运动彻底胜利,解决生活难做问题,肃清徐义德的五毒罪行,问
题不解决,我们不放杨队长回去。”
“这个意见很正确。问题不解决,你们要我们回去,我们也不回去。市增产节约委员会
召开大会的辰光,陈市长早就指示了:要我们带着铺盖进厂,什么时候取得胜利,什么时候
才准带着铺盖出厂。”
陶阿毛手里端着一碗饭,站在杨健身后,留心地在听大家的谈话。他听杨健很有力量的
话,便火上加油,插上来说:
“问题不解决,把徐义德梅佐贤关进提篮桥。”
杨健听了大吃一惊。他回过头去一看,见是陶阿毛,便对他说:
“要解决问题不一定要靠提篮桥……”
陶阿毛不等杨健说下去,他坚持自己的意见,加了一句:
“资本家是蜡烛,不点不亮!”
“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根据‘五反’政策办事,就一定能够解决问题。”杨健很有信心
地说。
“真的吗?”郭彩娣问杨健。
“当然真的。”杨健肯定地说。
“杨队长讲话不会假。”这是管秀芬的声音。
管秀芬、郭彩娣兴奋得不约而同地用箸子敲着碗,欢呼道:
“那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工人的劲头更足。”
杨健和余静回到“五反”办公室,大家都靠在沙发上和椅子上睡午觉了,只有叶月芳用
右手托着下巴靠在办公桌上打瞌睡。她听见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来望望,又闭上了眼睛。
杨健对余静说:
“你看,他们睡得多甜。”
“‘五反’以来,你们睡眠一定不够的。”
“大家一样。”杨健坐下来说,“和工人同志多接近,可以多得到一些益处。今天郭彩
娣她们的意见对工作就很有帮助。”
“她们有亲身体会,反映问题很具体,也很深刻。”
“午觉以后,我们要找老赵来讨论一下群众工作组的意见。细纱间的诉苦会先行一步,
工人群众发动的就好一些,检举的材料也多些。我看这两天诉苦会要普遍召开。”
“我听说,有几个车间准备明天开。粗纱间吴二嫂那个小组已经谈开了,昨天晚上她们
就诉苦了。”
“那很好。”杨健思索地说,“最好今天晚上先把张小玲那个小组的经验传达下去,明
天白班下工以后各车间普遍召开就更有把握了。”
“你的意思是说,把张小玲的经验今天推广到各个车间去?”
“就是这个意思。典型先行一步,取得经验,现在要普遍推开。”
杨健昨天从戚宝珍宿舍回来,熬到深夜两点钟才睡,现在感到有些疲乏了。他不禁打了
一个哈欠。余静怕他再谈下去,就说:
“你也去困一歇吧。”
“也好,”杨健刚站起来,准备去困觉,立即想到今天下午余静约好韩云程工程师谈
话,便又坐下去,说,“你忘记今天下午约人谈话了吗?”
“没有。我要和韩工程师谈话。”
“我们来研究一下怎样和他谈话。”
“你昨天夜里两点钟才睡,听说你今天一早就醒了。看你眼皮都有点睁不开,先困一歇
再说吧。”
“事体没安排好,我也困不了觉。”
“我约韩工程师下午三点钟谈,现在才一点,你困个把钟点起来再谈也不迟。”
“不,现在他们都午睡了,”杨健指着沙发上和椅子上的人说,“我们谈起来清静些。
现在谈,时间也充裕些。”
杨健接着问余静:
“你准备怎样和他谈呢?”
余静于是提出她准备好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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