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但不是经常。”岳鹏程目光闪烁了几下。这是一个对于外来的人,尤其上级机关来的人,十分敏感而又难以讲得清楚的问题。岳鹏程经常因此而陷入被动和难以自拔的地位。但他还是爽快地说:
“这个事我跟北京来的一位老部长交换过看法。我说:礼治君子,法治小子,棒棒子治驴。前两句是孔老夫子的,后一句是我岳鹏程的。好人能人一句话点到就灵,那些歪脖子驴、犟脖子孙,你不打不骂跟他讲道理?你讲二百年他能听你的,就算你本事大!日本鬼子过去为么厉害?靠的就是打骂、处罚!日本战后经济发展为么快?没有资本家、工头的鞭子,恐怕也难!”
猴子被他最后的两句话戳得耳根子痛,在小本子上又写下“山本五十六”几个字。写完,又用红笔在下面重重地划了几道杠儿。
“那位北京来的老部长是怎么说的?”
“老部长说:哪算什么!过去打仗,有人耍熊、当逃兵,还拿枪子崩味!好多元帅、将军,都是巴掌上出了名的!”
“那么岳书记的意思是,要改革要前进,不打人骂人是不行的了?”
“不是说建设精神文明吗?精神文明了,自然就不用那一套了。”岳鹏程狡黠地笑了笑,道:“你这诗人要是不信我说的理儿我把一个厂子交给你干几天,怎么样?”
猴子连忙摆手,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岳鹏程笑眯眯地拿起一个桔子剥着,同时示意让众人也吃起来。会客室里漾起一重融洽、轻松的气氛。作家们用敬佩的目光,望着这位宏谈阔论,机智而又富有幽默感的农民企业家。改革家。魔鬼的幻影开始从面前消失了。
猴子陷入孤立的境地,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渍。
“岳书记,我提最后一个问题。”他好像下了最大的决心,“外边对你的私生活方面有很多传闻,对此。不知你有什么评论?”
“小侯!”老党严厉地喊了一声,同时十分抱歉地朝岳鹏程拱着手:“岳书记,你千万别生气!这种小青年胡言乱语!你千万千万别……”
这已经带有诽谤和人身攻击的味道了。他的任务是带领这几个人采访学习,岳鹏程的脾气和能量他是知道的,事情一旦闹僵,他这个文联副主席是交不了差的。
程越也担心事态恶化。在中国这块地面上,所谓“私生活方面的传闻”,与
“乱搞两性关系”、“耍流氓”之类最最丑恶的词句是形同一路的。而这正是最敏感,然而也最吊人胃口的话题。她睃一眼神情突变、起身走到窗口那边的岳鹏程,也朝猴子诗人开了火:
“你这个小侯也太不象活啦!国民党还骂我们共产共妻味,你也相信?”
一阵嗡嗡的声浪涌向猴子。猴子翻翻眼珠,也觉出这个问题提得确乎有些孟浪。
岳鹏程从一开始就看出猴子的敌意。但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小子会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他的心被戳痛了。为着与秋玲和淑贞的关系,他正在经受着心灵的磨难。这种磨难是痛苦至极且必须深为掩藏的。而这个狂妄的家伙,竟然……他仿佛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和机会,几天来郁积胸中的一切愤懑、忧郁、烦恼,一齐变作了一股沸腾的岩浆,就要喷发而出!
喷发终于没有发生。迎着程越、老党等人紧张忧虑的目光,岳鹏程突然发出一阵朗笑,并且像喝了蜜糖似的回到沙发上。
“你们不要难为这位小同志嘛!我倒觉得这位小同志挺信任我。本来个人私生活是受法律保护的,我完全可以到法院诉你个诽谤罪。不过,既然你这么信任我,大家也都这么信任我,我也不妨讲几句。”岳鹏程极力显出宽厚、豁达的神态,
“第一,说我如何如何的谣言,你们听到多少我不清楚,单是我听到的,说我犯了强奸罪被逮起来或者被枪毙的,不下十几次。但我岳鹏程还是岳鹏程,还在大桑园轰轰烈烈干事业。这不知能不能说明一点问题?”
“我看很能说明问题!”老党接口发挥道,“有些人从来就是靠这种谣言,打击改革者的!”
程越:“可悲的是这种卑鄙手法,总能发挥作用!”
岳鹏程得到了支持和同情,气度从容地呷了几口茶,这才又遭:
“第二,既然问题提出来了,今天我也想斗胆问你这位诗人一句:就算我私生活方面有点不大不小的事儿,只要我没触犯法律又怎么样?两个人,一个规规矩矩,但真本事没有一点;一个可能枝枝权权上有些毛病,但事业干得红红火火。按你的意见,群众应该拥护哪一个?哪一个对改革和社会进步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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