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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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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早饭,他对小建和小强说:“走,咱也去挖点东西!”说着,父子三人扛着镢头到荒野里去了。长松在荆棘丛生的淤土地上,挖了十几个大坑,终于找着了他当年埋在地上的镰刀和黄铜烟袋。他的眼泪又滴进这个散发着泥土香味的土坑里。 长松拿着发锈的镰刀对小建、小强说:“这就是我和你们讲过多少次的咱那块土地,七亩二分大,东西畛。如今它全变成淤土地了。为了这块地,我和你妈苦拼了半辈子,我没有到饭铺里买过一个烧饼吃……”他说着又流下眼泪,停了一会,他又对两个孩子说:“别看他们挖出来个锅,挖出来坛子眼馋。对咱庄稼人来说,什么最主贵?地最主贵?什么是根本?地是根本。常言说:‘地是刮金板,有地就有脸’,咱在洛阳要有这几亩地,你大姐能失落在外边吗?你二姐能死在外乡吗?种庄稼是一本万利。我这一辈子,别的手艺不会,种庄稼还在行。我也要把你们教会。咱爷儿们只要肯下力,别看现在是荒草沙坡,明年夏天我要向它要三千斤麦子!” 小建和小强也默默无言地落泪了。他们在城市流浪生活中长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这样兴奋、这样激动,也从来没有听过他能讲出这么长一段话。 七 李麦到区上跑了儿次,借贷麦种和发放农具的事,终于跑成了。按区里规定,每开一亩地,区里贷给麦种十斤,回来的每一口人,只要年满十五岁,不分男女,都发给农具一件。 这天,李麦领着长松、王跑、四圈等人来红柳集领麦种。秦云飞正好从淮阳分区同来。他见到李麦问:“大婶,你们村开了多少地了?” 李麦说:“开了二十多亩了。这不,今天就来领麦种。” 秦云飞说:“不行啊,你们村回来了三十多户人家,才开了二十多亩地。进度太慢啊,是不是大家有顾虑?” 王跑说:“有什么顾虑?现在人刚回来,干活不习惯,家具又不全。再说,茶饭也跟不上。七八斤重的镢头,抡起来可费力了。慢慢来吧!” 秦云飞笑着说:“可别把麦种吃了。” 长松说:“秦县长,你放心。麦种谁也不会吃掉。就是……”他说着又咽回去了。 李麦说:“叫我说吧,要说没顾虑,那也不是真话。群众还是有点顾虑,俺村就有人说:赤杨岗海骡子家的地就有几百亩.他现在还在开封干着国民党的事。把他的地开了,他要是回来算个‘驴打滚’账,吃不清还得兜着走。有些人说,光说谁开谁种,谁种谁收,有啥凭据呢?还是找找自己的老业地开着稳当。” 王跑笑着说:“秦县长,其实这就是我的话。” 秦云飞笑了笑说:“我说你们还有顾虑吧;其实不光你们赤杨岗,各村回来的难民,都有这个顾虑。我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党中央制定的土地改革政策下来了。在我们解放区要实行‘耕者有其田’,坚决没收封建地主的土地,分给贫苦农民,永远归农民所有,咱们黄泛区因为人伤亡得太多,人少地多,实行谁开谁种,谁种归谁。只要一口人不超过五亩地,我们政府发给土地证。主要是鼓励开荒。” 王跑高兴地说:“你们出个告示不行吗!把这些政策都写上,再把你们县政府红大印盖上!” 秦云飞说:“这个你们放心吧!告示正在印哩!还要派干部去你们村。你们等着吧!” 过了两天,宋敏和天亮带着区武工队的几个战士来到了赤杨岗。他们又送来些麦种和农具,准备发给大家。 李麦悄悄地问宋敏:“小宋,告示带来了没有?”宋敏拍着背包说:“在里边,等会儿叫天亮同志给大家念念。” 李麦说:“还是你念吧,‘远来的和尚会念经’。人家说我们天亮是‘土八路’!,他的话人家不信。”宋敏笑了说:“中。这一次倒用上我这‘南蛮子’了。” 人集合在大杨树下后,李麦向大家说:“乡亲们,这是咱们区的宋主任。请她给咱们讲话。” 大家没有开过会,还不知道拍手欢迎。王跑伸着脖子看着,心里想:“怎么来个女的?”小响在远处站着,看着这个女青年穿着一身黄军服,留着短头发,身上背个挎包,挎包上还挂了一个雪白的搪瓷茶缸,一举一动,从容自如,心里不由得羡慕起来。 宋敏开始讲话了。她的心情有些激动。她先喊了声“乡亲们……”接着又叫着:“大爷们,大婶们,大哥们,嫂子们,小弟弟小妹妹们!……”就她这么挨着喊了一遍,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了。李麦急忙低下了头。她的两行热泪已经流在脸上。她理解这个在水窝里蹲了八年的姑娘感情。 宋敏忽然大声说着:“……谁是这里土地的土人?你们是这里土地的主人!经过八年逃荒受难,现在你们回来了。我们把这块土地交给你们;现在我们政府制定了土地改革政策。要实行耕者有其田!……”她说着从背包里掏出告示,“哗”的一下抖开说:“这是咱们政府出的告示,我给大家念念。”她一条一条念着告示上的条文,仔细地解释着。念完后,徐秋斋忽然站起来带头“啪,啪,啪,”地拍着手。群众愣了一下,紧接着都不约而同地拍起手来。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鼓掌,也是他们最愿意鼓的一次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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