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
第一章 堂主之死
广州西郊增步河傍,在本世纪二十年代,那儿是一片荒野,不时蹿出些野猫、野狗,
更有零星的劫匪出没。一个初夏之夜,月色灰暗,刮起了大风,浓厚的乌云从东南方翻
滚过中天,连原来蒙陇的星星也遮住了,增步河原来泛出的点点鳞光变成了黑黝黝的一
片。暴风雨即将来临,夜色显得更为深沉。
河边孤零零地拴着一艘小船,在狂风中一左一右地荡着。一片旷野除了狂风呼啸外,
一切都显得是这样的死寂。
突然,河边不远处的荔枝树丛中蹿出了五条人影,为首的是一条大汉,四十来岁,
姓林名风平,是省城有名的堂口广龙堂的堂主。其他四人是他的部下,个个身穿黑衣黑
裤,年纪最小的那个右手提着一个黑皮箱,走在中间。
林风平带头冲出荔枝树丛,正要向河边的小船匆匆奔去,突然,走在最后的人低声
叫道:“林大哥,我觉得有点不妥。”
林风平收住脚步,回头问:“江全,为什么这样说?”
江全是个身体结实,身材稍高的汉子,面部轮廓分明,鹰钩鼻,鼻梁窄而直,眼睛
不大,但炯炯有神,只听他低声应道:“我觉得阿良的信写得有点怪。以前我们在黄沙
老地方收货,从未出过事。阿良出外运货一个多月,未回省城就知道今晚有军警在老地
方埋伏,他怎会布下这样的线眼?我们一直在省城,都未探听到有这个消息,他在外怎
可能比我们还灵通?”
江全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收住了脚步。夜色浓重,乌云翻滚,没有月色,没有星光,
彼此虽离得近,但也不能完全看清对方的神情,只能感觉到江全冷峻的脸上,那双眼睛
在闪着阴沉的光。
林风平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除了刚才他们五个人从那儿穿过的荔枝树丛内黑黝黝
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外,四野空旷,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有几棵零星的小树,被风吹得
东歪西倒,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他的心定了些,没有接江全刚才说的话,只是再问:“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刚才来送信的人没有谁认得他。”江全道,“阿良为什么不找一个我们认得的人
来送信?而且,不知各位兄弟有没有注意,我觉得他神情总有点不对,拿了钱未免走得
太匆忙了。”
“我林风平为人讲道义,阿良一向与我们也合作得好,他把我们骗到这增步河边,
对他有什么好处?”林风平显然不明白。
“我担心的不是阿良。他只是个跑货的,他没这个胆量,也没跟我们作对的必要。
我担心的是里岗镇的张南天。”
“对。张南天两年前在省城开赌档,被我们赶走了,损失了近万元。我最近听说他
的势力越来越大,而阿良运货又刚好经过他的地盘……”江全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到
河边传来阿良的喊叫:“同饮三江水!”这是阿良和林风平之间约好的暗语,表示货已
运到,没有意外。
“现在怎么办?”提皮箱的青年人叫金城,年纪最小,未足三十岁。
“金城,跟着我。”林风平沉声道,“大家把枪拔出来。
过去提货。”说完转身,边向小船方向走去边高喊一句“三江水长流!”这也是双
方约好的暗语,表示我林风平来了,一切平安。一喊完,林风平便低声道:“一会儿可
能什么事也没有,也可能像江军师,所说,我们已中了计。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险总得
冒,不能白丢了这笔买卖。大家相机行事。”
不觉已走到离小船不远处,天色尽管很黑,但林风平还是看到站在船头的是阿良熟
悉的身影,便喊一声:“阿良!”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枪响,阿良身子前扑。几乎就在同时,小船的船舱里伸出四枝
长枪,火光闪处,枪声齐鸣。紧接着,左边不远处的小山丘与背后的荔枝树丛也枪声四
起,一齐向这边射来。显然,他们已中了埋伏。
五人在枪声响的瞬间便趴到了地上。林风平站在最前面,他为金城挡了一枪,左胸
中弹。其余四人幸好还没事,一齐举枪还击。
在旷野中逃跑只会成为活靶子,而且手中的短枪根本无法与长枪抗衡。林风平左手
捂住血如泉涌的胸口,高大的身躯一跃而起,右手举枪向船舱射击,同时拼尽全力高喊
一声:“杀上船去!”
其余四人也一跃而起,五枝短枪同时向船舱内开火,五个人一同向小船扑去。当他
们扑到小船前并把内里的四条长枪全打哑了时,林风平已倒在地上,马仁背部中弹,其
弟马义前胸中枪,两兄弟扒在船舷上,已无力再往上翻。金城左手臂挂彩,但仍紧紧地
挟着那个黑皮箱,翻了上船,同时一把将马仁也拉上船。江全最幸运,没有受伤,他一
把抱起倒地的林风平,翻上船头,一边举枪还击,一边把马义也拉上船来。
里岗镇一霸张南天本以为布下这大罗地网,必可一举把林风平及其手下全部歼灭,
岂料却赔上了船上那四个自己得力的手下,心中不禁大怒,带着十多个部下从山丘上冲
下,汇合埋伏在树丛里的五六个手下,向小船猛烈扫射。
金城一枪打断了绑船的缆绳,小船随即乘风向下游漂去,船舱中了好几枪,幸好没
人中弹。
金城与江全的两条短枪只能阻吓住敌人,是这条小船,这越刮越猛的狂风,加上这
浓重的夜色救了他们的命。
小船漂过了沙贝,敌人的枪声消失了。马仁马义已经停止了呼吸,林风平慢慢睁开
眼,趴在船头的阿良也苏醒过来,他看看林风平,再看看江全,拼全力吐出几个字:
“是张南天……”江全与金城把张南天四名手下的尸体扔进珠江,把船划向西岸,把林
风平与阿良架上岸。阿良靠着岸边的树干,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当天的遭遇。
阿良运了一船川土(四川出产的鸦片)从花县南下,在里岗镇对出的珠江江面上遭
到张南天的拦截。船上四人,三人战死,阿良被俘。张南天得知这船川土的买主正是自
己的仇家林风平,不觉大喜。心想:今天我终于可以洗雪两年前的奇耻大辱了!他对阿
良道:“这船货林风平出价五万,我出六万,全买了!”
阿良一听,不觉心花怒放:三个同伙已死,这六万就全是向己的了!从此可以回乡
当地主,不必在江湖上走私贩毒,拿性命作赌注,今生今世也不用愁了!一高兴,便向
张南天叩头:“多谢张大爷!”
“且慢,”张南天大笑道,“还得有劳阿良兄写封信,叫林风平到增步河边来取货。”
“货你张大爷不是买了吗?还叫林老板提什么货?”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张南天叫手下立即拿来笔墨,“照我的意思写吧。”
阿良不敢不写,不写只有死,他犯不着为林风平而死。
信写好了,张南天派自己一个最能言会道的手下在子夜时分前去送信。
广龙堂在惠爱东路(今中山四路一带)长仁里的一间小小的林氏旧祠堂里。那里只
是个办公的地方。堂主林风平与他的几个得力助手住北面巷头的一幢三层小洋房。听到
佣人传报有人送来急件,林风平与几名助手立即从睡梦中惊醒。
林风平接过信,见确是阿良的笔迹,也就不怀疑,并且认为阿良办事仔细,确应立
即前往增步提货,因为那儿土匪出没,时间一长,难免出事。
事情来得太突然,决定也作得太匆忙,江全虽然心中觉得有点不妥,但一时也不便
说出,有违大哥的意思,更可况他当时还不知道林风平是否已得知他曾想非礼自己的女
人容桂。直到大家穿过荔枝树丛时,他觉得必须讲出来了。幸好讲了出来,心中有了防
范,才不致被打个措手不及,全部在死。
阿良原来以为张南天讲到做到,只要喊来林风平,自己便可以脱了干系,拿了六万
元远走高飞,岂料背后被击了致命的一枪。钱一分没得到,命倒要填上了。
阿良讲完经过,已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他看了林风平最后一眼:“林……老板……
对……不起……给我……报……仇!”说完便咽了气。林风平只觉眼前是一片越来越浓
的黑雾,所有东西都已模糊起来,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一手抓着江全的手,一手抓
着金城的手,道:“你们……与郭……叶……同心协……力……发展广……龙堂……杀
张南天……报……”“仇”字未讲完,双手颤抖了一下,便松了。
金城一把抱住林风平,泪水涌出来。
江全拍拍金城的肩头:“别婆婆妈妈!在这儿看着!”然后右手提了枪,向前面不
远处的一个小村落走去。
江全敲开了一家农户的门,开门的老头看到江全手中拿着的驳壳,登时吓得口张着,
几乎当即昏倒。
“老伯,不要怕。我只是来求你帮个忙,别无恶意。”江全左手一把抓住老头的手,
右手把枪抖了抖,“酬金二百大元。”
“二百元?”二百元在当时是笔很大的数目,老伯一听也忘了害怕了,精神振作起
来,“要做什么?”
“立即到山上挖个大坑。”
“要来干什么?”
“埋死人。”
“啊?”老伯立即觉得自己牙关打颤,“你……你……你杀了人?”
“不,是有人杀了人。我不能把四条尸一齐运回城去,所以得先把三个埋起来。”
江全把手中的驳壳枪打了个转,“带上四条上好的被单,用来裹尸。你到底做,还是不
做?”
“做,做。”老伯知道碰上这类人,不做没有好结果,况且现在正是月黑风高杀人
夜,这大坦尾是个孤岛,在此地出了命案,官府可没心情查凶犯。
天上闪电打雷,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我去把两个儿子叫来。”老头不住地点头哈腰。
一会儿,两个青年人拿着锄头与四条被单随着老头从内房走出来,看见江全拿着枪,
也不甚惊慌,大概是老头已经跟他们说了。
江全把二百元塞给老头:“有劳三位,先跟我去把四条尸裹好,把其中三条抬上山
埋了,事情就完了。”说完转身出屋,前脚刚踏出门口,天上电光一闪,四野照得通明,
两秒钟后,空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雷声刚落,一场瓢泼大雨便横扫过来。
顶着狂风暴雨回到岸边,老伯父子三人先把林风平的尸身裹上,抬回船上放好。再
把阿良、马仁与马义兄弟三人也裹上,随即扛上牛牯沙,挖了两个坑,一个埋了阿良,
一个埋了马家两兄弟。金城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在墓旁的一棵树杆上刻上“广龙”二
字。然后撮土为香,跪在墓前叩了三个头,江全鞠了三个躬。
任由大雨滂沦,电闪雷鸣,由此至终,众人一句话也没说。一切办妥,雨也停了,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这时,江全才开了口:“老伯贵姓?”
“小姓张。”
“张伯,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讲出去。”
“先生吩咐的是,小人不敢多嘴。”
“这就好。”江全向金城打个眼色,两人便下山去,也不管张氏父子三人看着他们
的背影发呆。
一夜暴雨,珠江水骤然猛涨,水流甚急。小船顺流而下,再折向东,只消半小时,
便到了天字码头。这时天已大亮,不过仍行人稀少。
江全未待小船靠稳,便已跳上岸来,招来一辆大板车,趁警察还未上街巡逻,立即
把林风平的遗体运回广龙堂。
当天上午,林氏宗祠大门紧闭。祠堂内的一张大八仙桌围坐着八个人,其中六个男
人是林风平生前的左右手:江全、富国威、姜雄、金城、叶流、郭工前。两个女人,一
个是林风平生前的爱妾玲花,一个是马仁的发妻关清莲。八仙桌前方的天井正中,摆着
林风平的遗体。金城把昨夜发生的事详细他讲述了一遍,两个女人在不住地啼哭。
金城讲完了,除了女人的抽泣声,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六个男人全铁青着脸,沉默着。
最后,女人的抽泣声也停了。金城开口道:“各位兄嫂,大哥被张南天所杀,此仇
一定得报!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处理大哥的后事,安顿好两位嫂嫂,并且,蛇无头不行,
广龙堂不可群龙无首,应立即推举一位兄长继任堂主,不可让大哥十年创下的基业就这
样毁了!”
“对!”众人异口同声,然后你看我我看你,有的眼睛看桌面,一时之间似乎谁也
不愿把新堂主人选推举出来。
玲花首先开口道:“全哥是广龙堂的军师,平哥生前凡事都与全哥商量,现在平哥
不幸遇难,理应由全哥继任堂主。不知各位有无异议?”玲花在被林风平娶为妾侍前是
个受过训练,读过诗书的‘妙尼’,所以说起话来也有点文绉绉。
富国威与姜雄应道:“好!没意见,就由全哥继任堂主。”郭工前淡然环视,没哼
声。
金城正要开口,只听年纪最长的叶流道:“江军师足智多谋,固然是不错,但对下
对外有时未免有失宽厚,”叶流讲到这里,向江全拱手为礼,“在下直言,请江老弟不
要见怪。”江全也连忙还礼:“不敢不敢,多谢指教。”
叶流继续道:“当今中国,群雄并起,军阀混战。陈炯明主政广东,孙文上了韶关,
要北伐,统一中国。这两巨头其实是面和心不和。现有传言,陈炯明可能会对孙大炮不
利。如果陈炯明真的举兵反戈,省城将陷于一片混乱,各帮派将趁国民政府自顾不暇之
机扩充地盘。在这个形势瞬息万变的多事之秋,在下觉得广龙堂应推举一位处事较为稳
重,对外对内对上对下都能孚众望的人来担头,再倚仗江老弟的智谋,那样便可以更顺
利地发展林老大创下的基业,在众多豪杰的纷争中进龋”叶流讲到这里,看了一下众人,
只见富国威正要站起来说话,被江全一把按住,道:“请老叶继续说下去。”
叶流道:“在下与林老大、郭兄在十年前踢刘黑九的赌档,自此有了我们自己的档
口;建广龙堂,至今才有了今天的基业。十年江湖腥风血雨,郭兄随林老大出生入死,
尽管五年前江老弟跟随林老大后,林老大要郭兄专顾赌场方面的事,但郭兄毕竟是我们
广龙堂的元老,且郭兄为人稳重,得众望。今天林老大不幸遇难,在下觉得由郭工前兄
继任堂主,比较顺理成章。”
火爆性子的富国威听到这里,再也耐不住,一拍桌子:“叶老兄,你这样说不是在
摆老资格么!这么多年,哪个不是跟随林大哥出生入死?功劳大家有份。现在我们是要
抵抗各路敌人的围攻,并要扩大广龙堂的地盘,并吞别的帮派,摆以前的功劳来有什么
用?要宽厚有什么用?现在是要用智谋,使广龙堂雄霸省城!”叶流一听,也火了,霍
地站起身:“富老弟!我和林老大、郭兄踢刘黑九的赌档时,你还在淘金坑的烂竹棚里
捡破烂!现今林大哥尸骨未寒,你说话就这样狂,这算什么!”
一听叶流说“现今林大哥尸骨未寒”,没读过两年书的富国威就觉得可笑,不禁又
一拍桌子,接口道:“叶老兄你胡说什么?林大哥的尸骨早就冷了!不信你去摸摸!小
弟以前是曾捡破烂,但英雄莫问出处。这几年小弟为林大哥打理春香园与夜留芳,也算
为广龙堂赚了不少钱,我就这样说了,那又算什么!”
“两位别再争了!”郭工前站起身,伸开双手向双方一按,“现在大敌当前,洪胜
堂的刘老七想弄垮我们的赌场;三山会的人前几天又到夜留芳捣乱,富老弟几乎跟人家
干仗;市公安局稽查科的王科长两天前封了我们的三间烟档,要用一万大元去‘赎’。
广龙堂处在当前如此多事危亡之秋,我们怎可以还来争这个呢!江老弟,在下说得可对?”
“郭老兄说得对,各位不要争了。”江全立即附和。
以下是沉默。谁来继任“龙头”?一时大家都觉得不好说了。
还是金城开了口:“江军师与郭老兄都够格继任堂主,但总得有一个负主责的。事
态紧急,不可再争持下去了,以免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在下提议就用点今天文明社会
的文明办法,无记名投票选举吧。青莲姐就请代表仁义两兄,在座八人一人一票,拿张
白纸,选江军师的,就写个‘江’字,选郭老兄的,就写个‘郭’字。票多者当选,各
位可同意?”
没有人叫好,但也没有人反对,金城也不再等,便叫下人拿上纸笔分给各人。大家
在纸上匆匆一挥,再把纸抓成一团,往八仙桌上一放。
八个纸团都摆在了八仙桌中间,金城把它们一个个摊开,大家都站起身来盯着,一
时间全做声不得:四票对四票。
玲花摆了一下腰肢,有点嗲声嗲气地对金城道:“城哥,你说怎么办,还有什么文
明的办法?”
金城看了一眼玲花,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各人一眼,道:“既然如此,
那就请林大哥来决定吧!”
“林大哥?”大家不由得惊叫一声,一齐望向摆在天井正中的林风平的遗体,玲花
更紧接着喊了一句:“他怎样决定?!”
“我在林大哥的两只手掌里各放一张纸,一张是白纸,什么也没写;一张也是白纸,
但中间写一个‘主’字,然后让林大哥的双手抓回拳头。江军师或郭老兄请自己从林大
哥的掌中取出纸条,抽中‘主’字那张,便继任为广龙堂堂主,领导广龙堂。各位可有
异议?”
郭工前首先表示同意,道:“如果在下继任为广龙堂堂主,定必竭尽全力,扩展林
老大创下的基业;若江老弟继任,我便退出江湖,告老还乡,决不跟江老弟争。”江全
听了,微微一笑。其他人听郭工前这样说,见江全这样笑,也不便表示反对了。
当着大家的面,金城当即在一张白纸中间写上一个小小的“主”字,抓成一团,再
把另一张白纸也抓成一团,放进一个“骰子盅”中,用力摇了几下,然后拿着盅,走到
林风平的遗体前,点上三柱香,再庄重地叩了三个头,高声道:“林大哥在上。当今广
龙堂群龙无首,请大哥指引!”说完,又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揭开盅盖,把一个纸团
放进林风平的右手,另一个放进左手,再把双手握成拳状,覆回被单,转过身,道:
“各位请过来。请江军师与郭老兄取纸吧。”
江全一边走过来,一边向郭工前拱手道:“郭老兄是前辈,先请。”
郭工前连忙拱手还礼:“不敢。既然我俩已各走一边,那就顺其自然吧!”
“郭老兄爽快!”
两人各在一边,一同揭开盖在林风平遗体上的被单,江全取出林风平左手握着的白
纸,郭工前取出右手的白纸,一同打开,众人探头一看,随即听到富国威喊一声:“好
啊!”
江全打开的白纸上写着一个“主”字。郭工前打开的白纸只是一张白纸。
郭工前淡然一笑:“林老大若在天有灵作了如此安排,那就该由江老弟继任本堂堂
主。在下该退隐了。”
江全道:“郭老兄何必把玩笑当认真?广龙堂以后的发展,还有赖于郭老兄的威望
与稳重。”
“不,林老大既然已令你继任,我就确应退隐了。这不是开玩笑,是认认真真的。”
边走边说,众人又已回到了八仙桌旁坐下。郭工前向众人一拱手,道:“各位,林
老大遇难,江全已继任为广龙堂堂主。我郭工前有言在先,从明天起便退出广龙堂,回
乡养老。各位对此不必再劝了。只望今后各位同心协力,发展广龙堂!”说完,坐下。
金城、叶流和姜雄还打算说两句相劝的话,只见江全已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道:
“承林大哥的重托,蒙各位的信任,我江全今天就在此挑起广龙堂这副担子,还望在座
各位以后鼎力支持。”边说边向众人拱手一周,“郭老兄是我们广龙堂的元老,他决意
要归隐,人各有志不能强勉,这样他也可以从此避开江湖上的奸诈险恶,未必不是一件
好事。马仁马义兄弟为广龙堂出生入死,不幸遇难,令人深为痛切!开会前青莲姐也已
向小弟表明,要决意离开省城这伤心地。小弟新继任堂主,决定从堂里拨款六千元,给
郭老兄三千,聊表广龙堂对他历年功劳的谢意;给青莲姐三千,作为对遗嘱的抚恤,不
知各位有何意见?”
三千元,对当时的一般人家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郭工前与马氏兄弟在广
龙堂奋战多年,积蓄的财产固然已不止此数,但江全一上任就作出如此慷慨而又不算过
分出格的馈赠,确也令人心服。
没有人表示异议。
关青莲站起身:“多谢江老板,多谢各位。”转头问玲花,“我决定回乡去了,不
知玲小姐是否仍留广龙堂?”
“这个当然。林大哥虽然已遇难,但我作为他的遗孀,自然要守住他留下的产业。”
江全环视众人,道:“各帮派正在对我广龙堂虎视眈眈。
我们这次为林大哥办后事,对外只可说林大哥是暴病仙逝,不可走漏是被张南天复
仇,设计所杀的消息,否则对广龙堂只是雪上加霜。马仁马义兄弟遇难,我们现在也不
可泄漏风声,以免削弱本堂的力量。如果外人问到,只说是他俩外出办事即可。因此,
明天为大哥设灵堂,请青莲姐不要露面,但郭老兄必须留到为林大哥办完后事,才好回
乡,以免外人生疑,不利本堂。”说到这里,江全向郭工前一拱手,“请郭老兄见谅。”
“江老板讲得对,”郭工前恭谨地道,“我一定等到为林老大办完了后事再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在省城奋战了十年并闯出了名堂的广龙堂,自此从开山堂主
林风平的手中转到了第二代堂主江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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