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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这个空档,伍湖生重新回到大街上,他觉得还没练好手艺就敢大张旗鼓跑出来骗饭吃的人怎么这么多?

  然而,就是不合逻辑才成为世界啊,叉烧在他面前这么乖,这么温顺听话,却是他的老板。叉烧天生一副马仔的尊容,在赌场贵宾室里他总是满头大汗,脸色潮红,握两只空心拳头像没头苍蝇似地喳喳跳。别人见他是伍湖生伍老板的手下,对他客气三分,背过身去照样蹙眉头撇嘴。

  伍湖生是曾经见过大钱的人,他手下押出去的筹码动辄便是一套高级住宅,或者一辆宝马车。他的神情淡定自若,说他是一级演员那是亵渎了他,其实他身上一点表演的痕迹也没有。在赌场上,除了手气之外,有时气势也能帮你挣钱。

  那天当然是有输有赢,惊心动魄。

  叉烧赢了钱,会对伍湖生说一大篇发自肺腑的肉麻的赞美词,可是辛苦费他是一分钱都不多给的。伍湖生心想,就当是听多一首歌吧。

  之后他还是去了玻璃房酒吧,不过任逍遥已经不在那里了,分手时说得好好的,旦旦信誓音犹在耳,转眼间风过云散。

  伍湖生自嘲地笑笑,婊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正想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只见任小姐似笑非笑,模样甚是可人:“想什么呢?”她柔声问道。

  伍湖生浑身上下顿时软成一摊,声音都变了调:“我想你啊。”

  “想我就跟我上去吧。”她总是那么淡淡的,却是分外抓他的心。

  见湖生面露难色,任小姐又道:“钱嘛,下次来了一起给。”

  这分明是给他搭台阶,可是这种钱是不能欠的,否则一晚上的柔情蜜意就变成了一个骗局,一个男人就变得不是男人了。这是普天下最刹风景的事。再说,伍湖生是一个注重享受过程的人,爱慕之情,眼风,说半句留半句,彼此因落寞而导致的相互欣赏,你的橄榄酒,我的玉坠儿摇……罢了罢了,最终成了宽衣解带,铺床叠被,洗洗睡吧,还没有钱付给人家,这像伍湖生能做出来的事吗?

  片刻,逍遥上前抚了抚伍湖生皱起的前襟,软言劝道:“我们是有情有义又无缘无分,不如散了吧。”说完不恋欢场,转身离去,黑丝绒包裹的细腰身摇曳生姿,摇走了伍湖生所有的魂魄。

  伍湖生站在那里呆想,为什么男人只有千金散尽才能碰上自己喜欢的女人呢?就像有的人刚一结婚,开门就碰上了自己的真爱,生活真是和戏文一模一样啊。

  第二次见到藐金,她捂着嘴嗤嗤地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猪太郎?”她说。

  “猪太郎是谁?”伍湖生越是茫然,藐金越是觉得好笑。

  “日本动画片里的人物啊。”

  “我怎么会看那种东西,那是你们小孩子看的。”

  “我都2l啦。”“真的?我以为你19呢。”

  “你是夸我年轻,还是说我傻乎乎的?”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藐金笑笑的,一点不设防的样子。

  她的纯真,总是会感染伍湖生,其实快乐很简单,如果你看不起画展、芭蕾舞、《茶馆》《图兰朵》,也没有条件去云游四方,遍访名山大川,体会大自然美的感召,那么你完全可以和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纯真如婴儿般的情绪在一起,同样可以达到身心净化的目的,所以伍湖生又买了两盘藐金推荐给他的音乐碟。

  谁心里没有内伤呢?尽管你可以掩饰,可以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的问题都放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豁达就有所减少。最重要的是,伍湖生知道自己没有今后,也没有将来,这是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害怕面对的现实,因为这跟死去几乎没有区别。有一次他路过二手车市场,无数几乎是全新的高档车如奔驰宝马之类被低价出售,那种情景暗示着每个晚上将默默消失多少个百万富翁,金融风暴是无情的,生活本身也是无情的,至今伍湖生都不大相信这一切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豁达,无非灰到底了的一种漠然。于是,藐金成为他灰暗生活中的唯一亮点。

  仅此而已。

  他们就这样熟悉了,伍湖生隔三差五就会到音像店来找藐金,说一会儿话,像买时令蔬果那样买两张流行得比较紧要的碟,他成了这里的熟客,店里的人都认识他,都对他笑脸迎送。

  有一天,伍湖生来到店里,只见一个长相俏丽的女子在跟藐金恶眼地说话,一看就是在指责她,声音小小的,不知在说什么,但每个字都像—粒一粒的子弹,噼里啪啦地往外迸,藐金低着头一言不发,女子说完似乎也不想听到什么回话,旋风一般地离去了,留下阵阵性感芳菲的香水味,迟迟没有散去。

  伍湖生走过去,望望门外远去的背影:“她是谁啊?”

  藐金不语,那个说比青山老的歌星已经老死的营业员代她答道:“是她表姐。”

  藐金赌气道:“才不是呢。”

  营业员不理她,只对伍湖生,千真万确的口气:“真的是她表姐,在咆哮吧坐台。”

  咆哮吧是这一带有名的夜总会,门口的咨客一律短打扮,黑色钉钉片的灯笼衣裤,全身上下封得密密实实,随时跟人打架的模样。当今的客人讲口味,露肩露背的甜姐不吃香了,有受虐倾向的地方门庭若市,咆哮吧的客源就很好。

  藐金—个人走到角落去了,伍湖生跟着她。

  过了一会儿,藐金突然扑哧一声哭了起来,无比伤心的样子。

  伍湖生道:“她干吗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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