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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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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莲道长说:“问问夏大人就知道了。” 夏雨轩点着头说:“实不相瞒,皇上已经准了下官的奏折。” 铁麟惊叫起来:“此话当真?” 夏雨轩说:“这事开得玩笑吗?” 龚自珍沉吟了一会儿说:“看来,当今皇上也看出了时局的险恶呀!列强咄咄逼人,对我大清国土虎视耽耽。现在要的就是阎应元的精神,阎应元的骨气,阎应元的勇猛。大清国要是有千个阎应元,千个林则徐守疆保土,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夏雨轩说:“龚先生,刚才您说要给我写首诗,我夏雨轩实在受着有愧,但是阎公祠的对联可要求龚先生的宝墨了。” 龚自珍问:“什么联?” 夏雨轩说:“这联是阎应元临尽忠之前用鲜血写在城楼的门道里的: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杀贼,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龚自珍喝彩道:“好,大气魄,气冲霄汉,这才是炎黄子孙、华夏精英。这联我写了,老夫在京为官时,没少到通州地面上来叨扰,就算老夫留给通州的一点儿心意吧。” 铁麟也兴奋起来,立刻让衙役撤掉茶具,捧来文房四宝。龚自珍起身挽袖,操起笔来,沾饱了墨汁,在纸上飞泻起来。夏雨轩亲自为他吸墨,铁麟也过来托纸。龚自珍的字遒劲苍凉,高风傲骨,笔笔掷雷曳电,倾泄着满腔的抑郁和激愤。两条长联,一气呵成,龚自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昂起头来,大有余怒未尽,余兴未竭之感…… 这时候,突然大光楼东北角上传来吟哦之声,像是在及时准确地呼应龚自珍的情绪。龚自珍抬起头来,众人也循声望去,只见甘戎举着千里眼四处远眺,陈天伦昂首向天,高声朗诵…… 龚自珍笑了:“啊……年轻人也诗兴蓬勃了,快把他们叫过来,给老夫助助兴。” 立刻有个衙役跑过去传话,陈天伦和甘戎跑了过来。 龚自珍问:“天伦,你刚才在朗诵什么?” 陈天伦不好意思地说:“没有……胡乱喊着玩的。” 甘戎立刻揭发说:“不对,是他做的诗。” 龚自珍说:“既然是贤契做的诗,何不当众吟出来让我们共享?” 陈天伦说:“不行不行,在众老前辈面前,晚生哪能如此不知深浅。刚才甘戎来了情绪,非逼着我做一首诗,我便胡诌了几句。” 甘戎说:“什么胡诌,我听着挺好,不信你给大伙儿再吟一遍。” 夏雨轩也说:“既然众人都有兴致,贤侄就不必拘束了,权当在先生面前朗读习作,也让铁大人和龚先生指点一二。” 见夏雨轩这么说,陈天伦便无话可说了。在任何时候,陈天伦都将夏雨轩当成父辈,父辈吩咐哪有不从之理。于是,他说:“那……晚生就献丑了,恳请各位大人不吝赐教。” 龚自珍竟带头鼓起掌来。 陈天伦调整了一下情绪,面南而立,昂着头高声吟诵起来: 潇潇风雨后,登上大光楼。 长城牵西域,大河贯九州。 飞虹衔宝塔,驼铃唤远鸥。 千帆逐红日,满载一江秋。 龚自珍击掌叫好:“好啊,又是一篇气势磅礴之作。来来来,拿笔来,老夫要把你这首诗录下来,也算是临行前留给你的一份薄礼吧。” 陈天伦见龚自珍如此看重自己的诗作,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龚自珍又重新铺纸擎笔,唰唰书写起来。令陈天伦和众人惊异不已的是,这诗陈天伦只是这么吟了一遍,龚自珍却一字不错地写了下来。 陈天伦接过龚自珍的墨宝,双手高擎,咚地跪了下来:“龚先生对晚生如此厚爱,晚生将没齿不忘。先生的墨宝将悬在晚生的床头,激励晚生为朝廷效忠,为百姓效力。” 龚自珍也激动起来,他弯下腰将陈天伦扶起来,感叹地说:“江山代有才人出,看到贤契如此才学,又如此胸襟,老夫非常欣慰了。” 铁麟见时候不早了,命令衙役撤去笔墨纸砚,摆上酒席,他们要在这大光楼上,把酒临风,为龚自珍送行。 酒席算不上丰盛,却很实惠,再加上夕阳西坠,红霞满天,大光楼上八面来风,大运河里千帆如云,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一次群贤毕至的聚会,一回恣情恣意的放纵,一场泪花飞溅的别离…… 龚自珍感慨万端地说:“人生如草木,今日还青枝绿叶,吐蕊绽蕾,明日便残叶如蝶,满目枯黄了。想起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像天伦贤契这样胸怀天下,也曾想像铁大人这样要大刀阔斧地干一番事业,也曾想像夏大人这样希图兢兢业业为一方百姓造福。可是,如今心灰意冷,了此残生了……啊,还是清莲道长悟得透彻,远离红尘喧嚣,求得一方净土……” 清莲道长说:“龚先生快别这么说,人各有志,人各有求,人各有其真性情。古人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诸位有立德者,有立功者,有立言者,惟贫道无所立,一副皮囊,虽生已朽了。” 铁麟说:“自古以来,盖棺尚不能定论,难说朽与不朽。立德有真伪,立功有功过,立言有正谬。试想一下,百年之后,大清朝会是什么样子,大运河会是什么样子,漕运码头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今日在此饮酒吟诗,谈今论古,百年之后,不要说百年之后,就是十年之后,谁还记得我们?不要说死而不朽,活着的时候,你只要无权无势,便早早地被人遗忘了。不要说我们一个二品五品朝官,就是真龙天子,开国元勋,有几个能被人记住的?而龚先生则不同,李太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饮者为何留其名?留下的不是杯中酒,而是酒中诗。与其说惟有饮者留其名,不如说惟有诗文留其名。我敢说,百年之后,没有人会知道道光年间有个仓场总督叫铁麟,也没有人知道有个通州知州叫夏雨轩,甚至没有人知道佑民观有个清莲道长,但却知道你龚自珍,不但知道你龚自珍的大名,还能背诵你龚自珍的大作,我说这话没有人不相信吧?” 陈天伦听着铁麟的这番弘论,感到非常震惊,也顿时涌出了许多联想。但是在座的都是长辈,都是饱学之士,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只有认真地听着。这些都是至理名言,都是深刻的处世作人的道理,他都默默地铭记在心,细细品味着,吸收着,使其成为滋养自己的佳酿琼浆。 龚自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被他笑毛了。 铁麟说:“龚先生笑什么?笑我刚才那番谬论吗?” 龚自珍挥着手说:“不不,铁大人别误会。我突然想到一个话题,你刚才说百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谁还会被人记住。现在没有人能证明你这话说得对,也没有人能证明你这话说得不对,因为百年之后我们都不复存在了。我龚自珍生来不信天地,不信鬼神,也不信命运,今日清莲道长在此,我倒想让道长推测一下,百年之后到底如何?信则信,不信则不信,权当游戏,反正饮酒闲聊,助兴而已。” 龚自珍这么一说,众人的兴致都勃发起来,纷纷要求清莲道长推断一下百年之后的情景。 清莲道长说:“好吧,为了不扫众位的兴致,贫道就戏说几句。龚先生那句话说得好,信则信,不信则不信,权当游戏。贫道不敢说朝廷,不敢说大清国,只说这大运河吧。百年之后,大运河还在,但是已经没有今日的繁华了……” 铁麟问:“大运河不再繁华,那漕运码头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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