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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第20章

  夏雪儿是从父亲的口里听说陈天伦不去参加今年的乡试的,她不明白陈天伦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迷恋这么一个军粮经纪呢?军粮经纪有什么好处?不就是能挣一点儿银子吗?你陈家又不缺这点儿银子!一个读书人,考上了秀才,又选上了贡生,能进国子监读书,这容易吗?国子监是做官的第一道门槛,门槛都进了,怎么还能把脚又收回来呢?贡生离举人只有一步之遥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你要是想当军粮经纪,还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从来就不想当军粮经纪,那不是你真正追求的目标。你去年当军粮经纪纯属无奈,那是因为你父亲的脚受伤了,你不过是替代一下而已。怎么这一干就干上了瘾呢?原来只听说酒上瘾、烟上瘾、当官上瘾,这军粮经纪算什么?算不上官,入不了流,有什么可让你上瘾的?

  夏雪儿百思不得其解,她真想找到陈天伦,当面问问他。可是,现在见她的天伦哥哥,比鹊桥相会还难了。鹊桥相会还有个固定的日子呢,你陈天伦什么时候给我个准信儿,让我到哪儿去见你?

  夏雪儿的心事没有地方去说,也无法让她开口。她凭什么把自己跟陈天伦联系在一起?说陈天伦是她的哥哥,那不过是两姓旁人;说陈天伦是她的什么人,谁也没有明确过。她恨她的父母,既然有意将自己许配给陈天伦,还捂着盖着干什么?她也恨陈天伦的父母,既然有意娶她做儿媳,还拿什么架子,干嘛不上门求婚?她还恨陈天伦,你总是把我看成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叫你天伦哥哥的小尾巴,你不知道如今这小尾巴已经长大了吗?她更恨她自己,她到底爱不爱天伦哥哥呢?说爱吧,又装模作样,连自己都不敢承认;说不爱吧,可又忘不了、放不下。就这样,两家六口,人人心里都清楚,可谁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别人沉得住气,你陈天伦沉得住气吗?反正我雪儿已经沉不住气了……

  只有红红了解她的心事。

  在夏雪儿眼里,红红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儿,她爱过、她恨过,爱得轰轰烈烈,也恨得排山倒海。人家的勇气是从哪儿来的呢?可是,她也恨红红,红红太沉默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说。她把红红当朋友,可是红红总跟她隔着一层。是冰冷的世界冻僵了红红的心,还是她心里的伤疤还未愈合?

  春天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炕头上就能听到大运河轰隆隆冰凌解冻的响声。窗外的月亮也不再被冻得硬梆梆的,而是渐渐地复苏发软,那光亮也有了绸缎般的感觉。鼓楼的钟声悠悠地传过来,捎来了春的信息。

  夏雪儿翻了个身,将脸朝向红红,调皮似地看着她。

  红红睁开了眼睛:“你怎么还不睡?”

  夏雪儿说:“睡不着。”

  红红说:“穷忍着,饿耐着,睡不着眯着。”

  夏雪儿说:“我就不眯着,眯着太难受。”

  红红说:“你不眯着怎么办?”

  夏雪儿说:“我要跟你说话。”

  红红说:“想说就说吧。”

  夏雪儿说:“不,我想听你说。”

  红红说:“我说什么?”

  夏雪儿说:“说说你自己。”

  红红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夏雪儿说:“说说你跟郭秀才的事。”

  红红说:“跟他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夏雪儿说:“郭秀才不是给你写过许多诗吗,能不能读两首给我听听?”

  红红说:“我都忘记了。”

  夏雪儿说:“骗谁呀?这还忘得了?你不把那些诗刻在骨头缝里才怪呢。”

  红红说:“陈天伦不也是秀才吗?他没给你写诗吗?”

  夏雪儿说:“他凭什么给我写诗?我又没跟他……”

  红红紧逼着问:“没跟他怎么了?”

  夏雪儿害羞了:“红红你可真坏……”

  红红说:“我坏吗?小姐,反正这儿也没别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陈天伦?”

  夏雪儿难为情地说:“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红红说:“不喜欢嘛,那就算了;要是喜欢嘛,还等什么?”

  夏雪儿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红红说:“我的意思是,小姐要是真的喜欢,你干嘛不告诉陈天伦托人上门提亲?”

  夏雪儿急了:“什么?我告诉陈天伦?我凭什么要告诉他?”

  红红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夏雪儿担忧起来:“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红红说:“他还能怎么想的?他陈天伦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军粮经纪吗?就凭小姐的德言容功,凭小姐的家世,哪儿配不上他陈天伦?只要小姐你向他抛个绣球,不把他高兴疯了才怪。”

  夏雪儿沉默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让人想起来就脸红又非常有趣的事。有一次,那一年她大概八九岁吧,陈天伦带着她到漕运码头上去玩,路上她走累了,陈天伦把她背在背上。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一只娶亲的花轿,许多人都追着看热闹,陈天伦背着她也追了上去。她在陈天伦的背上,像是坐在花轿上一样颠簸着,高兴得叫嚷起来。她问:“天伦哥哥,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呀?”

  陈天伦不回答她,她揪着陈天伦的耳朵:“说呀,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呀?”

  陈天伦逗着她说:“明天就娶。”

  雪儿在他的背上撒起娇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让你娶媳妇。”

  陈天伦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娶媳妇?”

  雪儿说:“等我长大了,你娶我,我要当你的媳妇。”

  陈天伦说:“小孩子家,别胡说八道。”

  雪儿在陈天伦的背上又撒欢又打挺儿:“不行,我就说,我就不让你娶媳妇。你答应我。”

  陈天伦问:“答应你什么?”

  雪儿说:“答应娶我当你的媳妇。”

  陈天伦不说话了。

  雪儿使劲揪着陈天伦的耳朵:“你答应不答应,你答应不答应?”

  陈天伦疼得直求饶:“雪儿放下……求求你了。”

  雪儿说:“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下。”

  陈天伦只好说:“好好,我答应。”

  雪儿不依不饶:“答应什么?”

  陈天伦说:“答应娶你当媳妇。”

  雪儿得寸进尺:“那你叫我一声。”

  陈天伦叫着:“好妹妹,快放下……”

  雪儿说:“不行,我不让你叫妹妹。”

  陈天伦说:“那好……媳妇,我的小媳妇……行了吧?”

  雪儿说:“不行,不许叫媳妇。”

  陈天伦说:“那叫什么?”

  雪儿说:“叫……叫孩儿妈。”

  陈天伦说:“哪儿有孩子?”

  雪儿说:“你要娶我当媳妇,我就会给你生孩子,生五男二女。”

  陈天伦继续妥协着:“快放下呀……哎哟,疼死我了。”

  雪儿逼着他:“你快叫呀。”

  陈天伦叫着:“孩儿妈,快松手。”

  雪儿说:“不行,我还没叫你呢。”

  陈天伦说:“你叫我什么?”

  雪儿说:“我叫你孩儿爸……”

  红红见雪儿不说话了,知道她在想心事,也不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雪儿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红红问:“想好了没有?”

  雪儿说:“想什么呀?”

  红红说:“小姐倒装起糊涂来了,好了,我可困了,要睡觉了。”

  雪儿急忙说:“别别,红红姐,你帮我出出主意吧,我该怎么办?”

  红红说:“这还不简单,你要是有意,就给陈天伦写封信,我替你送去就是了。”

  雪儿又沉吟起来,这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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