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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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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瑞和马长山挤了上去,不动声色地观看着。陈天伦也紧跟在他们身边,一片眼花缭乱。 马长山从怀里掏出两张50两银票,塞在甘瑞的手里,悄声说:“甘兄,试试手气如何。” 甘瑞接过马长山的银票,却不急于上场,依然静静地观看着,一副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大家风度。 又一阵喧哗,甘瑞看出了苗头,照准了八门的位置上,将两张银票都押了上去。 马长山悄声问:“要不要再押上一些?” 甘瑞伸出手来,马长山从怀里又掏出两张50两银票。 200两银票都押在了同一家的门前,赌桌上发出了轻轻的惊嘘声,众赌徒都把目光移向甘瑞。 甘瑞目不斜视,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一点儿紧张和担忧。赌徒们继续下着注,有下50两的,有下20两的,也有下十两八两的。摇宝的年轻人双手举过头顶,宝匣在一双熟练的手里飞快地摇动着,哗啦啦地撕心裂肺,连陈天伦都紧张得喘不上气来。 就在那一瞬间,宝匣开了。 陈天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甘瑞那4张50两银票便不见了。 一阵掀破屋顶的喧哗声,人们把同情的怜悯的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一齐投向甘瑞。 甘瑞依然不动声色,脸上平静得如同观光看景。众赌徒一看便明白了,这是一位大家。 小伙计立刻送上茶水和手巾把,甘瑞拿起手巾把,擦了擦双手。 马长山又把4张50两银票塞在甘瑞的手里。 甘瑞毫不犹豫,又押在了刚才的那个八门上。 赌桌周围立即安静下来,参赌的和观赌的又都紧张起来。 奇迹没有出现,甘瑞那四张银票又风卷残叶般地消失了。 甘瑞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半点儿的沮丧,仿佛他输掉的不是银子,而是几片一文不值的落叶。 马长山也是依然如故,又递上来4张50两的银票。 陈天伦的心却颤抖起来,眨个眼的工夫,甘瑞已经输掉了400两银子了,现在又押上200两,要是再输了的话……他不敢想下去了。他求救似地看着甘瑞,想劝他不要再赌了,但终于没有开口。 宝匣又摇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无论是参赌的和观赌的都把头伸向了桌前,只有投注最大的甘瑞,却像局外人一样站在赌桌前,不温不火,熟视无睹。然而,宝匣揭开以后,还没等周围的人看清楚,桌面上十六门的银票便唿啦一下聚到了甘瑞的面前。甘瑞赢了,一把就赢了3000两银票。周围的人欢呼起来,甘瑞却依然静如秋水,只是嘴角儿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 宝匣又摇了起来,还没等甘瑞下注,却横空蹿出了一个跳宝案的…… *** 漕运码头这个地方真可谓是藏龙卧虎,更可谓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跳宝案是个舍命的行当,没有十五个胆子听着都浑身打哆嗦。从常理上讲,或当官或为民,或经商或苦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活命保命。房可卖地可卖力气可卖,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甚至老婆孩子也可卖。那是为了活命,命是最宝贵的。还真是有这么一种人,为了活命去卖命。拿命换钱养家糊口、活命保命。卖命是高风险的行当,弄不好命就丢了。丢了命倒也省事,既无命可卖了,也无命可保了。通州有一句老话:松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可见不要命的人是最厉害的。光不要命还不行,还得不要脸。一不要命,二不要脸,在这人世间恐怕就走到头了。这跳宝案的就要既不要命又不要脸。 今天来跳宝案的是大名鼎鼎的杨八。 杨八在通州城里,是有名的八大魔头之一。他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在通州可以说是第一大力士。每年开仓时节,都是由他来扮演坝神。200斤的麻包,他肩上扛两个,腋下还要夹两个,这需要多大的气力?他有力气,码头上有的是力气活儿。凭力气吃饭,他挣得多。可是挣得多他也花得多。特别是吃饭,这是他生活中最愁苦的一件事。别人见了饭食,都来情绪,惟独他见了饭食就想掉眼泪。为什么呢?他觉得多少饭都不够他吃的。跟别人一起吃饭嘛,他会觉得他一张嘴就没别人的份儿了;让他自己独自吃饭嘛,他会觉得满桌子的饭都不够他吃的。在他的记忆里,他就从来没有吃饱过。无论什么场合,桌子上所有的人都吃完了,剩多剩少都是他一个人打扫。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肚皮,他的肚皮到底能装多少饭食,他也不知道。有一回州府衙门组织疏浚凉水河,那是以工代赈,不给工钱,管吃饭,而且随便吃。这正对杨八的心思,这辈子他就愁的是吃饭。只要有饭吃,天塌下来他都不愁了。河工们的伙食还不错,不掺糠掺菜,白面菜龙,还有点儿大油渣。别人领菜龙的时候都是手托着,最多是撩起衣襟兜着。杨八不行,手托衣襟兜都不够他吃的。他拎着一根担土的扁担,往地上一撂,让人家往扁担上给他码,码多少算多少。所谓菜龙,就是白面发起来蒸出的卷子,里面放进一点儿白菜,又有菜又有饭,省事,是大锅饭常做的饭食。每个菜龙至少有4四两,别的人多的吃七八个,少的吃三五个便饱了。杨八的一条扁担整整码了24个菜龙,他高兴了。把上衣一脱,光着膀子大吃大嚼起来。 杨八吃得多,更吃得快。眨眼的工夫,那条扁担就空了。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摸挲着他那略显鼓胀的肚子说:“哎呀,活了这么大,今天算是吃了一顿饱饭。要是再来碗米汤溜溜缝儿就好了。” 看来他是吃饱了想水喝了。米汤没有,河堤上却走过来两个人,一老一少。那是驸马庄的王木匠带着孙子刚从马驹桥赶集回来,王木匠手里提着一个点心匣,准备第二天到亲戚家随份子用的。毛三一眼看见了,对杨八说:“杨哥,你要是能把那位老先生提的点心吃了,算我的,回头我再去给人家装一匣。” 杨八瞪了毛三一眼:“你小子说话算数?别屎屙半截再坐回去。” 毛三提出了条件:“一块接着一块吃,中间不许停。” 杨八说:“当然是一口气吃完,谁他妈吃饭还歇气儿?” 毛三又说:“吃的时候不许喝水。” 杨八问:“吃完以后可以喝吧?” 毛三说:“吃完以后随便喝。杨哥,还有一句话,你要是吃不完呢?” 杨八说:“不可能,哪儿的事?” 毛三说:“咱不是打赌吗?打赌总有输有赢,你要是输了呢?” 杨八说:“输了当然算我的了……” 两个人打起了赌,顿时把众河工都惊动了,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等着看热闹。 这时候,王木匠带着孙子走近了。 毛三上前,客气地打着招呼:“大叔,赶集去了?” 王木匠也客气地搭着话:“是啊,你们挖河辛苦啊。” 毛三说:“有饭吃就是造化,辛苦点儿怕什么?” 王木匠说着话拉着孙子向前走。 毛三将他拦住了:“大叔,您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点心?” 王木匠说:“我装的是核桃酥,怎么,嘴馋了?” 毛三又问:“您装匣子里装了多少?” 王木匠说:“三斤足足的,是在福泰记装的。” 毛三说:“大叔,是这么回事,我们正在打赌。我这位哥哥叫杨八,能吃能干大肚汉。他刚吃完一扁担菜龙,我问他还能不能把您这匣点心吃下去,他说能。我跟他打赌,他要是吃得下去,这点心算我的,我马上再去给您装一匣。他要是吃不下去,这点心算他的,他马上再去给您装一匣……” 王木匠是个很随和很爽快的人,也喜欢跟年轻人一起凑热闹,抬眼看了看杨八,确实是位非同寻常的大汉。于是,一扬手,便把那点心匣痛痛快快地交给了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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