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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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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轩毕竟是知州大人了,交情再深,也不能坏了规矩。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想见他推门就进了,他写了一封信,派侄儿陈小虎送到州府衙门。夏雨轩接到他的信,马上写了回执,约他晚上去后宅喝酒,并邀请嫂夫人和贤侄陈天伦一起去。这已经是很高的礼遇了。 陈天伦想去,可又不便去,想来想去,还是不去吧。这样,陈日修夫妇便应邀前往了。进州府衙门,非同去一般的宅第,太寒酸了不行。陈日修雇了两顶小轿,自己和夫人各乘一顶,这样才不至于给知州大人丢脸。 夏雨轩当上知州以后,生活依然很简朴。后宅的家具用品都是前任留下来的,属于自己的只有衣服被褥。所不同的是,除了多了一个陪伴雪儿的红红,还找了一个做饭的。做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通州北关人,白天帮助烧火做饭,晚上回家。 见陈日修夫妇来了,夏雨轩一家人都跑到后宅的门口迎接。夏雨轩与陈日修相揖行礼,夏夫人拉着天伦妈的手,雪儿亲自高挑着门帘儿。两家人亲亲热热又到了一起,像是久别重逢般地热闹非常。 见陈天伦没有来,夏雪儿心里一下子就冷了半截儿,情绪也立刻低落下去,可她又不好开口打听。 还是夏夫人问了起来:“天伦呢?天伦怎么没来?” 天伦妈说:“孩子大了,不愿意再跟我们一块儿出来了。再说,他也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说了,赶明儿单独来看望你们。” 雪儿的心里暗暗埋怨起来:“哼,不就是个军粮经纪吗?就端起了架子。有什么了不起,幸亏我还是知州的女儿,我要是一般的平头百姓的女儿,怕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赶明儿单独来,你来过吗?” 接下来便是摆酒入席。在一般的家里,女眷是不能跟男宾同桌用餐的。可是夏陈两家关系非同一般,人口又少,陈日修一招呼就在一起吃了。夏雨轩跟陈日修喝酒,夏夫人、天伦妈还有雪儿边吃饭边聊闲话。偶尔也会交叉着聊上两句,互不干扰,情深意切,其乐融融。 两杯酒下肚,陈日修便急不可待地跟夏雨轩商量起了正经事,是让陈天伦明年参加秋闱呢,还是让他继续当“盈”字号军粮经纪。这确实是个问题,夏雨轩也知道陈家父子拿不定主意才前来找他的,便沉吟起来。 坐在陈日修对面的雪儿听说了,来不及思索,便抢着说:“要我说,还是让天伦哥哥参加秋闱。天伦哥哥读了那么多年书,那么大的学问,在码头上当个军粮经纪太屈才了。” 雪儿说完了,却没有人搭腔。她抬头看看父母,又看看陈家二老,都沉着脸不说话。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大人商量事,哪儿有你多嘴多舌的份儿。要不是父母宠着自己,早就当着客人的面教训开了。大家不说话,也算给足了她的面子了,她的脸红了起来。 其实,大家不说话实在没有怪罪雪儿的意思,女孩儿心细,好察言观色,多了心。这件事无论对陈家,还是对夏家都是关系重大的。在座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顾虑。就说夏雨轩吧,让他怎么表态呢?说让陈天伦参加大比吧,好像他家多么看重功名似的;说让陈天伦继续当军粮经纪吧,万一耽误了陈天伦的前程怎么办?再说,军粮经纪虽说算不上什么官,甚至连吏都算不上,可是实惠。“盈”字号军粮经纪,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挣三五千两银子。一个过日子人家,三五千两银子,能说扔就扔吗? 雪儿还是个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她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然觉得中举人、考进士风光,前程远大。有父亲在前面做出了榜样,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雪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没有过多的考虑,让陈天伦走父亲的道路,是她根深蒂固的想法,顺口便说出来了。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的。天伦妈瞥了雪儿一眼,用脚尖在桌下踩了陈日修一下。陈日修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见了吧,人家姑娘可看不上军粮经纪,人家要的是功名,你要是想娶雪儿当儿媳妇,就得让天伦去参加大比。不中个举人回来,人家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夏雨轩端着酒杯问:“天伦什么意思?” 陈日修说:“他也二哩二思,拿不准主意。” 夏雨轩又问:“您这脚伤好利索了吗?他要是参加科考,你能再把军粮经纪接过来吗?” 陈日修说:“我的脚伤倒没事了,虽说走路还有点儿不利索,去码头收粮是没问题的。只是……” 夏雨轩说:“您说,还有别的事吗?” 陈日修犹豫了一下,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只是……天伦接我的时候是‘宿’字号,眼下他挣了个‘盈’字号回来……” 毕竟老脸要面子,陈日修没能把要说的话全说出来。可是,他后半截的意思夏雨轩都懂了。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就是这样子,话不必说透,点到为止。不过,陈日修下面所担心的事情,夏雨轩也为难。陈日修要接儿子的“盈”字号,至少要经过坐粮厅认可。坐粮厅能认可吗?坐粮厅不能认可就得要仓场总督同意,谁能到仓场总督那儿求情?除了他夏雨轩,还能有别的人吗?这件事,不要说今日陈日修求到他了,就是不来求他,他能不管吗?不但要管,还要主动管,从哪个方面说,他都是责无旁贷的。可是,看起来这是一件小事,看起来他跟铁麟的关系很近,真要是找铁麟通融,百分百地要碰钉子。铁麟正处在急于建功立业的风口浪尖上,肯定会秉公办事,他的茬口儿比钢还硬,能生往上碰吗? 陈日修见夏雨轩没有接他的话茬儿,知道他为难了,很后悔,脸上也发起烧来。 夏雨轩说:“这样吧,赶明儿我找天伦谈一谈,跟他一块儿核计核计。来吧,咱先喝酒。” 大人物毕竟是大人物,处理起事情来绝不会真斫实凿,钻牛角尖儿,不留余地。一块冰,陈日修拿不住了,想推给夏雨轩。夏雨轩呢,既没有把冰接过来,又没有把冰给陈日修推回去,而是先撂在一边,让它慢慢地融化。这样一来,没给老朋友什么承诺,也没得罪老朋友。陈日修听说夏雨轩要亲自跟天伦谈谈,有了这么一个负责任的态度,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夏雪儿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却觉得很不舒服。她觉得这件事无须商量,明摆着陈天伦应该去参加大比,要不是为了参加大比,陈天伦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他考秀才干什么?到国子监干什么?现在凭什么不让他去参加大比了?不就是因为个军粮经纪吗?不就是每年几千两银子吗?难道为了银子天伦哥就得牺牲一辈子的前程?他看看父亲,又看了看陈父,觉得他们太不关心天伦哥哥了,太不为天伦哥哥负责了。可是,心里这些话又不能说出来,有些话只能跟天伦哥哥去说,有些话甚至跟天伦哥哥也不能直接说。唉,真是急死人了…… 渐渐的,酒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夏雨轩向陈日修劝着酒,夏氏母女给天伦妈布着菜,客客气气的两家又变成了亲亲热热的一家。 *** 钻进被窝儿以后,小鹌鹑突然对许良年说:“我有了。” 许良年没听明白:“有什么了?” 小鹌鹑拉过许良年的手,摁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 许良年的手顺着小鹌鹑的肚子往下滑,滑到肚脐处,他是觉得小鹌鹑的肚子比平时鼓胀多了,圆滚滚的,还硬。许良年一惊:“谁的?” 小鹌鹑火了:“废话,自打……以后,我跟过别人吗?” 许良年说:“上次临清卫的徐嘉传在天河楼请客,我不是让你陪过夏雨轩吗?” 小鹌鹑说:“我不是就陪着他喝喝酒,在他怀里打了几个滚儿吗?你看见的。” 许良年说:“喝完酒之后,你不是又送他回客房休息了吗?” 小鹌鹑说:“是啊,他醉得一滩泥似的,没进屋就睁不开眼了。我把他撂在炕上就出来了,后来咱俩不是还……” 许良年还是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没跟过别人?” 小鹌鹑说:“你说我能跟谁呀?你整天价跟饿狼似的,光伺候你一个人就把我累得趴了架,我那玩意儿又不是铜帮铁底……” 许良年不说话了。 小鹌鹑偎在他的怀里,吧唧吧唧掉起了眼泪。这是小鹌鹑对付男人的杀手锏,她对男人不满了,或者受了男人的欺负,不吵不闹也不跑,就是一声不响地吧唧吧唧掉眼泪。她的眼泪很特别,一对一对地往下掉,又大又圆又透亮,珠子似的。而且还源源不断,好像什么地方有个闸门控制着。别说,跟过小鹌鹑的男人都怕她这一招儿。女人柔弱心细,可是硬起来的时候能宁折不弯。而男人,甭管多大人物,多厉害,甚至多狠毒,总有心软的时候。 许良年瞪着两只眼睛看着顶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其实,他根本就没把小鹌鹑的事放在心上。对于小鹌鹑来说,她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可能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可是在许良年的心里,随便拎出哪件事来都比这件事大得多。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女人不怀孩子才不正常,怀上孩子有什么稀奇。愿意生就生,不愿意生就打掉。啰嗦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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