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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忽然又站住了,他知道县委办值班都是两个人,有几回他一过去人家就避开,让他和小黄单独在一起,弄得很不自在,眼下才从国外回来,就匆匆过去,明天肯定会有人议论……他终于又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他拨通电话,果然那边是另一个女同志接的,人家立即说小黄在这儿,小黄就接过电话来,米建章不由自主地就说太累了不想吃了,又说谢谢你,然后就狠心地把电话放下了。

  常委会是县里最高的决策会议,决策中又以任免干部为最重要的决策,旁的事就显得轻多了,或是书记传达上级会议精神,或是汇报研究某项工作,若是涉及钱的事还很是需要用心,旁的大可不必紧张,说是民主,也不假,都得表态,但最终还是书记当家,你不服也是白搭。这一次由米建章亲自主持的常委会,由于内容比较复杂,一下子就引起所有常委的极大关注,整个大院的气氛也变得有些神秘不安。

  会议室是新修的。原先是两开间的房子,四下摆了些沙发茶几。后来见上边和邻县都改成长圈的会议桌了,大家就说咱再穷也不至于做不起个桌子吧,不然来了外人寒碜。于是郑德海就找了两个本地的木匠做,那俩木匠做板柜的手,还会打棺材,在县里手艺就算说得出去了。把这长圆会议桌做得了也漆好了,常委们一看又懊糟了,长桌也不知咋看,看着总是一头宽一头窄,那黑漆也森拉拉的,开头一个会,常委们谁也不沾那桌子,那时米建章还没来,前任书记骂道不中,我坐这堵头怎么凉嗖嗖的肚子疼,常委们轰地就起哄反了,气得郑德海把那俩木匠好训,把那桌子白给武装部了,又请南方来的小木匠做了一个,确实挺好,书记肚子也不疼了。给武装部的也没事,常委们说人家军人有枪能避邪,打仗时用寿板筑工事最保险,咱地方干部就不行了。米建章来后让人在圆桌当中摆了两盆绿色的塑料花,会议室就有了生气。

  这次常委会讨论的议题是引进意大利一条水泥生产线。要说这事由厂方出面就行了,可人家外国人也明白中国国情,知道那些厂子听党委听政府的,所以人家非让县里领导出头,不然就不出这套设备搞合资,除非你花钱买,青远又买不起,这件事为什么又让常委们重视呢?这就在于由谁代表县里签这个字,很显然最合适的人是县长,一级堂堂政府的法人代表,如傅桂英,她既是县长,又曾经当过工业局副局长,在学校学的又是工科,不说是内行,起码不是外行。不像米建章是耍笔杆的,写文章行,一沾铁家伙全麻,到意大利看设备也就是装样看看,明白个怎么回事也就不错了。但这么一来就涉及傅桂英的去留问题,倘若是傅签字,人家外商就要你负责,傅就不能走,而傅要不签字,就得郑德海和旁的人签,外商偏偏又认准中国都是一把手说话算数。

  米建章身为县委书记,自然不能签,党是拍板的,决策行,不能直接招呼。同时他也不懂行,万一没弄得好,最多负个领导责任,也不能负直接责任。这事还不是县里说了就算数,地区有项目办公室,还得上报,有副专员直接管,所以县里要拿出意见来。常委中傅桂英郑德海苗满田小任还有武装部长,还有列席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都清楚这里的微妙之处。所以,米建章把去意大利的过程讲了一遍。县水泥厂厂长和技术人员退出会议室后,下一段的常委会就小豆干饭——问了好一阵。后来米建章就说:“大家议一议吧,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可以发表,有什么好的建议也要提出来。”

  话说得很大气,很有些发扬民主的风度。常委中武装部长对地方的事了解得比旁人稍差点,这老兄又特喜欢讲痛快活,所以就带头说:“发足经济是头等大事呀,我举双手赞成,米书记你就说吧,该谁干谁就去干,弄他二年,咱青远就翻身了!”他说得挺豁亮的,倒使米建章心里热乎乎的,眼睛就眨眨瞅旁人,旁人都屏住气瞅桌子面,好像那上面有答案似的。按目前的现实,常委中多数人都以为傅桂英不会抢先发言了,可出乎意料地她却说了,她说:“本来不该发言,要走的人啦。

  可是,毕竟在这工作多年,心里这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断了的。听了米书记刚才说的,我心里热乎乎的,我想,这个项目关系到全县工业生产上一个新阶段,财政收入也将由此上一个新台阶,因此,要在县委的领导下,由政府全力抓起来,组成一个强有力的项目领导专题小组,从技术资金运输安装调试到投产,以及销路,进行进一步的评估……”说到这里,常委们发现傅桂英全然没有了这些日子沮丧的憎绪,又恢复了往日雄心勃勃的样子。不过,尽管傅桂英谈得很豪气也很在行,但她还是没好意思点破题,那就是谁来主抓这个项目。不过,傅桂英到底是一任县长,大智虽略不足,一般的算计还不在话下。她一是主张快上这个项目,二是认为县政府主抓,余下的话,还用自己挑明吗——我傅桂英还没正式卸任,理所当然要充当挂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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