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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我也正要说这事呢。村妇女主任这活,没啥硬任务,设一个专人干,还得发补贴。村里迎来送往的差事,说心里话,我打心里腻歪,虚事多,实事少。还有就是咱们家里两个人都当干部,不好。我想,过一段,你把会计配好,我把账一交,我就不当村干部,去干点实在活去啦。”

  把这些话说完了,玉玲心里非常痛快。就跟大热天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井里的凉水一样,全身都跟着舒服。她自己也觉得挺奇怪,这几年心情总是不好,看啥都来气,也没少劝自己,可就是不顶用。村里不少人都说玉玲是三将村最幸福的人啦。可自己咋一点幸福的感觉也没有呢!钱家有钱不假,可那个院里缺少真情。可能是让刚才孙家权他们逼国强的场面刺激了一下,先前心里的别扭一下子理顺啦,理明白啦。

  玉玲说完想起件事要办,把放在锅里的饭菜盖好,对二人说:“我可都说完啦,就得这么往下办。眼下你们两头的事,我还都管,但你们赶紧另安排,别怪到时候我撂了挑子走了,说我没跟你们打招呼。”

  玉玲推门出去了。剩下赵国强和钱满天互相看看半天没说话。钱满天摇摇头说:“玉玲这脾气,可真够呛。”

  赵国强说:“这可咋好,你不是有意想当干部吗?这妇女主任你来干吧,不少村这职务都是男人干的。”

  钱满天说:“女人的活,我干不了。”

  赵国强说:“又不让你生孩子。”

  钱满天喊:“那我也不干。”

  赵国强说:“那就回去分家吧。”

  钱满天说:“家也不分。我辛辛苦苦挣的钱,一分家都得拿走四分之一,我才不干呢!想分家自己走,想带我的东西走,没门!”

  赵国强乐了:“你又钻钱眼里去了。人家玉玲可不是图你的钱才要分家。”

  钱满天说:“我跟他们搞法律的人问过。如果分家,就得按法律办,要不然分不清……唉,我挣这么多钱图啥?还不如人家贫困户省心,救济干的吃干的,救济稀的喝稀的……”

  赵国强说:“要不,你把家产全捐出来,我给你个贫困户的称号,山坡上还有一间半草房,给你住……”

  钱满天噌噌往外走,走了几步扭头喊:“凭啥?我有病呀!”

  第二十二章

  西北风停下没几天,带着潮气的东南风就悄悄地吹过来。青龙河水开始欢快地流淌,尽管瘦溜溜的腰身像一条山中小溪,但宽阔的河床提醒着人们她会突然身大百倍,若不认真提防,说不定到夏天她就毫不客气去你家串门。

  这一阵子可把赵国强忙坏了。果茶厂那边的新产品快要正式生产了。新产品是杏仁露,城里已经有人生产,但限于原料山杏只产在北方,而且这一带山区最多,故全国其他地方就没有更多的厂家生产这种产品。三将这一带每年都收大量的山杏,苦杏仁很便宜,成本就低,仁杏露没有任何添加剂,口味好,再加上广告说的那些保健呀防病呀很多作用,在市场上很受欢迎。赵国强托门子走路子把人家不用的一套生产线挺便宜的买回来,黑天白夜四时不分地连轴干,用了十来天给装上了,试着做了一批,不行,做出来的杏仁露有渣子,就跟做豆腐过包没过净似的。赶紧又想办法,请技术人员指导,又折腾个六够,总算质量过关。说过关还得请商检部门检验,请哪个部门批准,又跑这些手续,等把批文啥的都掏弄回来,赵国强累得两眼通红嘴角起泡腰疼得坐下就起不来。问他腰疼是咋回事,是不是在外面找小姐了,他笑笑不答,他不好意思说,为盖一个章,有个部门的头头说啥不给盖,给他送礼,也不要,后来去他家堵他,正赶上他搬家,就帮着扛吧。他家东西那叫多,跟倒仓库差不多,净是死沉死沉的大箱子,也不知里面是啥。赵国强心说就是棺材也得抬呀,溜溜干了一天,感动了那个“仓库主任”,从小皮兜里掏出圆戳用嘴哈了两下,梆地一下就给盖了。赵国强用手撑着腰脸上笑着心里骂你个娘的,你挺能搂呀,哪天搂监狱里去,叫你哭都找不着北。

  厂里杏仁露要投产,抽空听了村干部的工作汇报,落实得都不错,惟有大坝工程还欠点火,原因是资金不够,还有人说今年可能没有大水,不必太着急。赵国强坚决反对,认为水火无情,各项工程,一定高标准完成,不得有半点差错。为此,他又盯在南河套的大坝上。

  大坝的工程是柱子主抓的。柱子这一阵心思不在村里,他的一个亲戚在青龙河上游矿区开了个小煤窑,很挣钱。亲戚邀他去,柱子动心了,去那看了两趟,回来后想走又拿不定主意。偏偏这几天玉玲和几个妇女开饭馆子去了,对柱子刺激不小,他老婆说人家女的都能出去挣钱,你一个老爷们窝在村里干啥,你要不去矿上我去,你在家里烧火做饭带孩子,说得柱子恼了,噔噔还就给媳妇两脚,俩人干了起来,他媳妇哭着找赵国强,说你快放他走吧,他在家憋得难受拿我出气,赵国强心里发毛暗说才走了一个玉玲,这又要走村主任,想让我这支部书记跳光棍舞咋着。他安慰了一阵柱子媳妇,就盯在大坝上,盯了两天,跟村民一块干加高加厚的活,手都磨破了,也没见到柱子的影儿。

  傍晚时分,福贵慌慌张张到南河套大坝来找国强,他指着村里说:“坏,坏事啦,金镇长带人来查你啦!他说咱们村头难剃,这回说啥得剃老实了。”

  “那我姐夫呢?”

  “听说停职反省啦……”

  “因为啥?”

  “好像有啥经济问题。”

  赵国强本该抬腿就往村里走,按他的脾气,这样的反应是毫无疑问的。但此刻的赵国强却连地方都没挪,反而看看身后有块石头,他坐下掏出烟来,递一支给福贵,抽着问:“你来告诉我,挺好,你说该咋办?”

  福贵说:“他们要查厂里的账,我没让查,他们凭啥查?”

  赵国强说:“还有呢?”

  福贵说:“还有一个消息,你听了别上火,他们这次来,可能跟广田写上告信有关,前一阵子,他没少告你啦。”

  赵国强点点头:“还有啥?”

  福贵犹豫了一阵说:“要不,让秀红回家?把矛盾缓和缓和再说,一时半时怕是离不成,乡法庭那儿,可能广田做了手脚,金镇长也知道这件事……”

  赵国强笑笑道:“秀红住你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呀。”

  福贵说:“麻烦没啥,我是怕他们拿这件事做文章整你。”

  赵国强说:“让他们整吧。咱们厂里的账,有啥不好公开的吗?”

  福贵说:“没有。要是有的话,也是县里有关部门和镇里在咱们这报的条子,他要是跟咱找别扭,我就公开了它,那里就有他金聚海的。”

  赵国强笑了:“这一招还是别使,好像咱们有鬼,跟人家对着干似的。”

  他俩正说着,柱子从村里过来了,见了面他就喊:“嘿,嘿,你俩还真有闲心在这唠嗑,人家来查咱们,你们知道不?”

  福贵说:“我这不是来告诉他嘛,他不急着走,我有啥法儿。”

  赵国强冲柱子说:“你来得正好,我找你好几天了,咱俩就在这说说吧。福贵,你先回去,配合人家,让人家查。”

  柱子说:“配合个屁,我听说这姓金的把你哥和姐夫都给出卖啦,说你大哥搞非法集资,说家权贪污公款,还受贿。国民想调市里调不成了,家权可能要挪地方,不当书记当乡长了……”

  “你这是哪来的消息?”赵国强心里有些发慌。因为这两件事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说心里话,自己干工作凭的是本事,但毕竟有哥哥和姐夫在县里镇里,不说是靠山,也是从心里仗依。如果他俩出了啥事,那可是太麻烦了。

  “中午在矿上喝酒,县里来个人,喝多了,啥都说,他不知道我是三将的,还以为我是矿上的呢……国强呀,我看形势对你挺不利的,你得想想对策了。”柱子很认真地说。

  赵国强揉揉眼睛,使劲抽了几口烟,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朝西边望望,日头已经落山了,红融融的霞光染得景色一片绔丽。有一群鸟儿从半空中飞来,唧唧喳喳叫着,像是在告诉人们春天来了,不知什么地方的开山炮轰地震得大地一抖,听说要建一条高速公路,还要从三将这经过呢,是不是已经开工啦。

  柱子问:“你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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