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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没事。

  赵国民到了楼外,深深吸了一日夜晚的凉气,脑袋虽然清醒不少,但胃里却更加翻腾了。他赶紧朝黑的地方去,手扶着硬硬的墙,嘴里哇地一下就吐了出来。他心里很明白为啥今天这么快就吐了,他是白酒和洋酒掺和着喝的,一杯白的,一杯洋的,这么着特爱醉。他更明白今天为啥这么冒傻气?长这么大,别看听人家说啥小姐陪酒,或者从电影电视里男人和女人互相亲热着喝酒,自己可是从来没亲身经历过,起码没遇见过这么漂亮又敢这么跟你腻歪的女人。这滋味你嘴里说不好受吧,实际心里还挺好受,毕竟那是一个女性味十足的大活人呀,跟你有说有笑,总比跟黄小凤在一起,看她那像谁欠他二百吊钱的脸强多啦……

  “那是谁呀?喝吐啦?”

  一个老汉站在院门口问。赵国民抹了抹嘴要走,但嘴里好像还有东西没吐净,他就朝院门走去问:“有凉水吗?”

  “伙房有,跟我来。”

  赵国民随那老汉进了院里,立即就掉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境地。一排平房的窗户里萤火虫似的闪着微弱的光,没有电视声,没有音乐声。赵国民不由地打个激灵,心想我到这来干啥呀,这不是荣军疗养院吗?黑灯瞎火地跑这来,他们肯定知道我是从楼里出来的,万一认出来,多不好呀……

  伙房里一股浓重的泔水味儿,酸不溜的,那老汉指着水缸说喝吧,楼里的人喝多了,断不了到这来找凉水喝,这的水好,喝下去就能压住胃里的火。赵国民赶忙擓了半瓢水,喝了一口,果然清凉。老汉点着烟斗,借着光亮,赵国民看见铝盆里剩着半下子汤菜,下意识地问:“给猪温泔水呀?”

  “给猪?人吃的,熬酸菜。”

  “咋这味儿?”

  “没有油啦,清水熬酸菜能有啥好味儿。”

  “咋不点灯呀?停电啦?”

  “交不上电费,停有半个月了。”

  “你们这的领导呢?”

  “领导回城里过年去了。”

  “那你们这的年咋过?”

  “说是要给送东西来,从腊月十五盼到现在了。”

  “你是……”

  “我是做饭的。看您这样子,是个领导吧?”

  “我,我不是……”

  “甭管是啥呀,都是领导。您回去给领导捎个话,可得关心关心这些老同志了,要不然,用不多久这些人就都没啦,就都得死啦。”

  赵国民放下水瓢,瞅着黑乎乎的灶口,一股凉气从脖子后冒起,他惊讶地问:“为啥?”

  “活着没劲呗。看人家有家有业的过得那么欢实。这呢?院长当他们面就讲,你们是最后一批啦,用不多久,这地方就说不定干啥啦。你说,这些老爷子能心里痛快吗?有俩闹喘病的,找我要老鼠药,要好几回啦……”

  “你带我去瞅瞅。”

  赵国民随老汉进了院内那排平房,推开一间屋门,一股刺鼻的烟涌出来,熏得赵国民睁不开眼……

  “炕不好烧呀,倒风。”

  炕上坐着两个老人,目光呆滞地瞅着来人。赵国民看看地下有个桌子,上面有暖壶和两个掉了瓷的大缸子。他抓起暖壶,是空的,拉一下灯绳,不亮,上前摸摸炕,不热……

  “请坐,坐炕头,热乎。”

  赵国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他说我再去看几个屋。结果都是一个样子,其中有一个老人正在喘,上气不接下气,大有一口气上不来就完了的危险。赵国民问这里不是有大夫吗?做饭的老汉说早就给减员了,院长手里有点药,他在就能给几片吃。

  赵国民怒不可遏,扭头就出了大院。走到停车场旁,抬头望望朗朗星空,赵国民叫一声惭愧呀,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他好后悔,这些年咋就没上这疗养院来看看呢!整天忙、忙的是啥?就忙在酒席宴中啦!这些老同志真好呀,过这样的日子,也不说找上级反映,只是用自己的病残之躯忍受着。若是他们有儿女,谁能忍心看到这种情形呢。天呀,我是县委书记,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儿女,我是不孝的儿女呀……

  洋楼内响起了音乐,霍大力大叫驴似的嗓门在吼妹妹你坐船头。

  疗养院的大门内黑洞洞,闪着油灯的窗口在默默地向天地诉说着什么。

  小朱和司机出来找赵国民。

  赵国民拍拍车门。“快,回去!”

  就在赵国民这车掉头开走的时候,赵国强和高秀红俩人从院里出来,直奔小洋楼内。此时,于局长已经喝醉了,搂着一个女子进了房间,客厅里,只有霍大力和几个人在唱在跳。听说赵国民走了,霍大力嘴一撇说:“老革鸡,没见过世面,兴许咱的妞儿往上一靠,就跑了马啦,回家换裤头去了吧。”

  众人哈哈笑起来。

  见赵国强和高秀红进来,霍大力仔细瞅瞅说:“闹了半天,还有个公的。我说这小母鸡咋这大胆呢!”

  赵国强和霍大力早就认识,走近了,互相都认出来。赵国强说你霍大力欠我们这么多年的钱,应该还了。霍大力说钱有但是不想还,因为我还有别的用处,我还要把这个地方都建成宾馆,到时候,给你们点股份就是了。赵国强说入股得自愿,我们不想人,你立刻把钱还了没事,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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