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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玉芬说:“都快拿走。”

  女人和孩子上前七手八脚把各自的东西拿走,只剩下块包袱皮。玉玲说那把这闹事的东西烧了吧。三丫头给扔灶坑去!

  三丫头一手抓着铅笔盒,一手拎起包袱皮,她看看说:“老婶,这好像是我二婶的……”

  玉玲说:“甭管谁的,烧!”

  高翠莲忍不住了:“你敢!那是我娘给我的嫁妆!”上前一把夺过来。

  玉玲上前抓住问:“你的包袱皮,咋跑柴垛里去啦?”

  高翠莲:“我哪知道!没准是你偷去的呢!”

  玉玲:“谁偷东西谁心里明白,包袱里咋没你家东西!”

  高翠莲:“有谁家东西,跟我也没关!你别你哥来了,你就不知道老几啦!”

  一句话把赵国强给捎上了。赵国强又气又恼,跟钱满天说我走啦,抬腿就走。钱满天说我也不留你,改日再坐。玉芬上前要拉国强,玉玲说让我哥走吧,要不天黑了过不了河。

  走到院门口,赵国强扭头说姐夫别忘了去拉草袋子。钱满天说放心吧,吃了晚饭我连夜去。

  出了钱家大院,赵国强浑身轻松不少。他朝西边瞅瞅,稍亮的那一片天已经远远地隐在山后,日头依然是不肯露一面。他有些担心这雨可能还要下,那么,河南岸的大坝就危险了,稻田就危险了,前街就危险了……

  第三章

  揪人心肝的锣声又响起来。这一回把锣敲破啦!南河套大坝决了口子,水进了东庄,不仅把前街给淹了,连后街赵德顺家的六个高台阶也没了五个,差一点就进了屋里。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全村人都傻眼了。老老少少瞅着河上游骂,王八羔子操的,哪来的这么多水呀。他们不知道,上面一个小水库崩库了,离水库近的地方,冲得更惨。

  前街的村民把火全泄到赵国强身上了。先是有两户扛着行李到了国强家,气呼呼地说,反正房子泡了,钱也白扔在大坝和新开的稻田里啦,这一切都是听了村干部的话,所以,往后的吃住就全靠村干部了。

  桂芝是心软的人,看人家老少没个窝,心里也跟着难受,就忙着让人家安置东西,又腾房子让人家住下。民兵连长柱子听说了赶来看,说你们都挤国强家叫怎么一回子事,水大也不是他放下来的,这会儿国强还在大坝上玩命呢,你们跑这来捣啥乱。说罢就撵那两户人。按说柱子说得有理,国强已经连着好几天没下大坝了,跟壮小伙子一块装草袋堵口子,人都累得快不行了,这边再不讲情理通弄人,也太不够意思了。

  赵德顺老汉从前院过来了,拦住了柱子,说柱子你回大坝上去吧,这边的事听我的。柱子知道老爷子要干啥,小声说您老要发善心也别这会儿发,这会儿前街还有好几十户呢,您这都腾出来也住不下。赵德顺说这你就差了,甭说新社会,就是过去的年月,遇到水涝旱蝗,也得众人救济。这么办吧,你把后街的人都给我召集来,我跟大家说说,各家腾出一铺炕,把挨淹的安置了,咋也不能让乡亲睡露天。

  前街的那两户人家听了脸都红了,直给赵老爷子道歉。柱子点点头,就按老爷子说的去办,等到赵国强从大坝上回来,后街已经人来人往炊烟袅袅,一切安置妥了。把赵国强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到前院看老爹。老爹的西屋和厢房都住满了,东屋还有两个半大小子。赵国强不好意思地说:“爹,这事,多亏了您……”

  赵德顺低头抽烟,看也不看他说:“我用不着你表扬。一个村干部,让乡亲淹成这样,算是干啥吃的。”

  赵国强揉揉眼睛:“水太大呀,没见过这么大的水,我估摸是哪个水库崩啦。”

  赵德顺说:“也不知河西和沟里咋样了。”

  赵国强说:“河西冲了几家,沟里没事。”

  赵德顺说:“等水下去了,你得去看看,谁叫你是村干部呢。”

  赵国强说:“我歇会儿就过去。这会儿水小些了。”

  德顺老伴进屋说:“国强你快在这躺下,我看你走道咋有点打晃。快上炕,哟,眼眶子全是青色的。”

  赵国强说;“没事,就是在大坝上……”

  赵德顺指指铺在炕梢的毡子:“躺下,歇一会儿再说。”

  赵国强无可奈何把身子往毡子上一撂,立刻就觉出浑身的骨头节要相互脱离似的,又酸又疼,连翻身的劲都没有了。眼睛冒了一阵金星,然后就昏昏睡着了。

  桂芝等了一阵,不见国强回来,就想去前院看看。正在这时,自己的娘家兄弟小山来了。小山在金矿上开车,国强在矿上那阵子,没少搭他的车回家,后来国强离开金矿,小山来的机会也少了。桂芝见了兄弟好高兴,说你咋来了,咱爹咱妈身体好不。小山说好着呢。然后,搬了一箱子白酒,还有一个猪后臀尖。

  桂芝问:“来看看,你拿这些东西干啥?”

  小山说:“是矿上给我姐夫的,金矿长说那二年抓安全抓得好,一个伤号都没有。自打他一走就完啦,前半年就砸死俩,伤一个。矿长说怪想他,让我给送点东西来。”

  桂芝心头一动:“是不是想让他回矿上?”

  小山说:“有那意思,金矿长说只要我姐夫愿意,矿上的工作,随他挑。”

  桂芝小声问:“矿上工资开得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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