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修身养性

04、读梁实秋先生散文《男人》有感

 

  近几天反复读梁实秋先生的散文《男人》,深为其陈辞所感染:先生将世上男人龌龊、卑微之辈深加以剖析,将男人脏、懒、馋、自私、嚼舌之风统统加以唾弃,毫不讳言。男人的形象因此黯淡下来,有失风雅之尊。这一类男人的弱点归根到底是由于惰性形成,一旦性情堕落,便将人性意识抹灭,甚至丢置。男人一旦身染不良嗜好,沦为市井之徒,可谓男性的悲哀。

  (梁实秋和程季淑)

  梁实秋先生(1903-1987),祖籍浙江杭州,出生于北京一个充满书香气息的旧式官僚家庭,号均默,原名梁治华,字实秋,笔名子佳、秋郎,程淑等,中国著名的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一生中既以一个知识分子的热忱为国事奔走,又不忘著译耕耘,堪称伟男人。

  他主张思想自由,作品多数取材于日常人生,留心观察生活事物中细节的地方,小品文中常常赋予诙谐的调侃,又近乎于情理之中,与时代发展的人们产生心里共鸣。但由于他生于资产阶级贵族,属于“自由派知识分子”,所以被当时社会众所非议,抨击之声不绝。

  他的女儿现定居于美国西雅图的梁文蔷在追忆父亲梁实秋时曾说:“在很多人眼里,父亲是个‘洋派十足’的人,这可能归根于父亲在美国留学时养成的一些习惯。但骨子里,父亲绝对是一个有很深中国文化情怀的人。……从美国回来教书时,他口操英语,却总是长袍马褂,千层底布鞋,叠裆裤子还要绑上腿带子,经常引得时髦男女窃笑。”

  梁实秋先生写的《男人》当时受到西方绅士、名士气息的感染,现在读来不禁有几分同感,既清新雅致,又有幽幽古意,谈古论今,崇雅黜浮,总是要将许多男人做一番比较,不知是因男人形象的感召还是深悟人生,唯美是图的启迪。

  男人何故由此惰性呢?首先是胸无大志、不思进取的结果。孟子有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韩愈也曾曰:“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刻苦给人以锻炼的机会,天才在于勤奋的努力;再就是没有乐观向上的精神,生活很快乐也很无奈,一定要不气不馁,戒骄戒躁;最后是没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好习惯才有助于身心发展,成就事业。《孟子·离娄上》:“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一句古训告诫了后人。明万历皇帝不思朝政达二十年之久,最后另江山社稷摇摇欲坠;同是古人,康熙皇帝却勤奋有加,开创了“康乾盛世”的先河,那么康熙具备怎样的男人气质又热衷于勤奋的呢?

  据法国白晋所著《康熙帝传》(马绪祥译)提供了康熙的容貌:白晋是康熙二十六年(1687)到的中国,在北京供职时常常见到康熙。他说:“他一身丝毫也没有与他占据王位不称之处。他威武雄壮,身材均匀而比普通人略高,五官端正,两眼比他本民族的一般人大而有神。鼻尖稍圆略带鹰钩状,虽然脸上有天花留下的痕迹,但并不影响他英俊的外表。”康熙像传中还说到他的精神品格:康熙的精神品质远远强过他身体的特性。他有经得起各种事变考验的坚强意志。钱宗范在《康熙》中说:“他一生勤奋好学,博览群书。自然科学方面的数学、天文、历法、物理、地理、农学、医学、工程技术;人文科学方面的经、史、子、集;艺术方面的声律、书法、诗画。他几乎都有研究。他写出了八九十篇关于自然科学方面的论著,他亲自审定了多种历史方面的书籍,他还精通多种民族语言。”在政治方面,一个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皇帝居然有着五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他几乎每天晚睡早起,坚持御门听政制度,春夏大约从七时开始,秋冬大约八时开始,其勤政由此可见一斑。康熙也注重养生理念,有良好的饮食起居,弓马骑射。虽然事物繁忙,却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这里将男人和皇帝相关并提,可见男人若想堂堂正正为男人,需勤为本,克己慎行。

  有一种情形可能稍加例外,那便是读过老舍先生的小说《骆驼祥子》后而改变这一观念的。老舍笔下的男人“祥子”是当时社会苦闷、彷徨的象征,具备此类男人邋遢、世俗的表现是由于现实不幸:小说刚一开始时,祥子是一个北京城里结识、健壮、虎头虎脑的青年车夫,“他没有什么模样,但是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头不是很大,圆脸,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脸上永远红扑扑的……”他身上凝聚传统男人美德、勤劳、无私和人生理想。小说的最后,祥子已经完全不是最初的样子了,他对生活的企望和信心以及要强的性格都在无情生活中一点一点丧失,他的精神面貌猥琐,懒惰狡猾,还耍无赖,最后禁不住夏太太的诱惑得了一身脏病,这和梁实秋笔下的男人不是大抵相同了么?

  梁实秋先生早年生活时代处于民国动荡时期,中国底层社会人口生活在苦难之中,怎能顾及奸懒馋猾这些劣性呢?尤其男人,养家糊口骏命不易,他们当然不具备资产阶级和西方文化的契合,梁实秋先生笔下的这类“男人”,老舍先生笔下的“祥子”的人性均被时代特征泯灭,使一切美好沦为奢望,旧时局和新和谐迥然不同,今天很难再找到梁先生笔下的那种男人了。

  中国的男人多具有吃苦耐劳的秉性,就连北方家乡的农村一带,男人的衣着朴素,可是很得体,很干净。春秋之际忙于耕种,冬夏之时有时外出打工,对生活充满希望,日子过得美满。且不会风言风语或添油加醋,他们热情,质朴于一身,愿意帮助有困难的同乡。譬如家乡有一男性王先生先是自己根植葡萄苗,赚钱后又带领更多的男人一起发家致富。去年回家的时候我见过他,虽然他言语不多,但是他皮肤细腻,精神饱满,穿戴整洁,完全不像想象中的农民的装束,这便是社会生活给予他充实的人生吧。

  世上的男人若把梁实秋先生的《男人》当成一面镜子岂不更妙?男人,无论尊卑,无论贫富,尽管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定要养成良好的卫生和生活习惯,这就是说男人要勤于正业,穿戴整洁,举止文明,胸怀坦荡,不卑不亢,虽不比将相王侯,但是为人处世安然有序,刚柔并济,平凡绝对不是平庸,但愿男人如此。

  附梁实秋先生散文《男人》:

  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脏!当然,男人当中亦不乏刷洗干净洁身自好的,甚至还有油头粉面衣裳楚楚的,但大体讲来,男人消耗肥皂和水的数量要比较少些。某一男校,对于学生洗澡是强迫的,入浴签名,每周计核,对于不曾入浴的初步惩罚是宣布姓名,最后的断然处置是定期强迫入浴,并派员监视;然而日久玩生,签名簿中尚不无浮冒情事。有些男人,西装裤尽管挺直,他的耳后脖根,土壤肥沃,常常宜于种麦!袜子手绢不知随时洗涤,常常日积月累,到处塞藏,等到无可使用时,再从那一堆污垢存货中拣选比较干净的去应急。有些男人的手绢拿出来硬像是土灰面制的百果糕,黑糊糊粘成一团,而且内容丰富。男人的一双脚,多半好像是天然的具有泡菜霉干菜再加糖蒜的味道,所谓“濯足万里流”是有道理的,小小的一盆水确是无济于事;然而多少男人却连这一盆水都吝而不用,怕伤元气。两脚既然如此之脏,偏偏有些“逐臭之夫”喜于脚上藏垢纳污之处往复挖掘,然后嗅其手指,引以为乐!多少男人洗脸都是专洗本部,边疆一概不理,洗脸完毕,手背可以不湿,有的男人是在结婚后才开使刷牙。“扪虱而谈”的是男人。还有更甚于此者,曾有人当众搔背,结果是从袖口里面摔出一只老鼠!除了不可挽救的脏相之外,男人的脏大概是由于懒。

  对了!男人懒。他可以懒洋洋坐在旋椅上,五官四肢,连同他的脑筋(假如有),一概停止活动,像呆鸟一般;“不闻夫博弈者乎……”那段话是专门对男人说的。他若是上街买东西,很少时候能令他的妻子满意,他总是不肯多问几家,怕跑腿,怕费话,怕讲价钱;什么事他都嫌麻烦,除了指使别人替他做的事之外。他像残废人一样对于什么事都愿坐享其成,而名之曰“室家之乐”。他提前养老,至少提前三二十年。

  紧毗连着“懒”的是“馋”。男人大概有好胃口的居多。他的嘴,用在吃的方面的时候多。他吃饭时总要在菜碟里发现至少一英寸见方的半英寸厚的肉,才能算是没有吃素。几天不见肉,他就喊“嘴里要淡出鸟儿来!”若真个三月不知肉味,怕不要淡出毒蛇猛兽来!有一个人半年没有吃鸡,看见了鸡毛帚就流涎三尺。一餐盛馔之后,他的人生观都能改变,对于什么都乐观起来。一个男人在吃一顿好饭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硬是感谢上天待人不薄;他饭后衔着一根牙签,红光满面,硬是觉得可以骄人。主中馈的是女人,修食谱的是男人。

  男子多半自私。他的人生观中有一基本认识,即宇宙一切均是为了他的舒适而安排下来的。除了在做事赚钱的时候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向人奴颜婢膝外,他总是要做出一副老爷相。他的家是他的国度,他在家里称王。他除了为赚钱而吃苦努力外,他是一个“伊比鸠派”,他要享受。他高兴的时候,孩子可以骑在他的颈上,他引颈受骑;他可以像狗似的满地爬;他不高兴时,他看着谁都不顺眼;在外面受了闷气,回到家里来加倍的发作。他不知道女人的苦处。女人对于他的殷勤委曲,在他看来,就如同犬守户鸡司晨一样稀松平常,都是自然现象。他说他爱女人,其实他不是爱,他是享受女人。他不问他给了别人多少,但是他要在别人身上尽量榨取。他觉得他对女人最大的恩惠,便是把赚来的钱全部或一部拿回家来,但是当他把一卷卷的钞票从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是骄傲的成分多,亲爱的成分少,好像是在说:“看我!你行么?我这样待你,你多幸运!”他若是感觉到这里不复是他的乐园,他便有多样的借口不回到家里来。他到处云游,他另辟乐园。他有聚餐会,他有酒会,他有桥会,他有书社画会棋会,他有夜会,最不济的还有个茶馆。他的享乐的方法太多。假如轮回之说不假,下世侥幸依然投胎为人,很少男人情愿下世做女人的。他总觉得这一世生为男身,而享受未足,下一世要继续努力。

  “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原是人的通病,但是言谈的内容,却男女有别。女人谈的往往是“我们家的小妹又病了!”“你们家每月开销多少?”之类,男人的是另一套。普通的方式,男人的谈话,最后不谈到女人身上便不会散场。这一个题目对男人最有兴味。如果有一个桃色案他们唯恐其和解得太快。他们好议论人家的阴私,好批评别人的妻子的性格相貌。“长舌男”是到处有的,不知为什么这名词尚不甚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