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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居在天津张园的溥仪,听着从北京方面传来的消息,又做起了他的皇帝梦。跟重登大宝比起来,什么都是草芥,什么都是尘埃。想到这里,昨夜与皇后过桃源洞口而不入的遗憾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大度地自语道:“虽然不能像黄帝那样夜御一百二十女,但只要重返紫禁城,谁敢说我不是天下最强的男人?”……

  钻出跑车的后箱,溥仪还是没能摆脱黑暗的压抑。唇上粘着的那片日式胡须,让他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他自我安慰道:“不必讲什么君王的威仪了。就算当一回日本军官,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日本人真的能帮我重登大宝,列祖列宗也会原谅我的……”

  对博仪的软禁终于有了松动,在荷兰公使欧登科、英国公使麻克类、日本公使芳泽谦吉的干涉下,摄政内阁总长王正廷答应保证溥仪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

  但是溥仪和王公们仍然陷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庄士敦终于被获准进入醇王府。在一间大客厅里,挤满了王公贵族。

  溥仪迎上前来,拉着庄士敦的手,流着泪道:“公使们和新内阁磋商得怎么样了?”

  庄士敦道:“我不是让涛贝勒向这里转达了吗?他们已经答应保证皇上的安全。另外,从我所知道的情况看,张作霖和冯玉祥可能要起内讧,而政府很快可能由段祺瑞来接管……”

  大家都静听着庄士敦的消息,可是载沣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皇帝不要害怕,请皇上不要害怕……”他在不停地念叨着,有好几次突然加快脚步,跑到庄士敦的跟前,说了些谁也听不清楚的结结巴巴的话。庄士敦有点厌烦了,当载沣又把唾沫溅到他脸上,又在重复那句“请皇帝不要害怕”的时候,庄士施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

  “皇帝陛下在这里,站在我的旁边,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话?”

  可是载沣听了庄士敦的话只是“唔”了一声,又漫无目的地转起圈子来,不过,这一次,他的口中却是许多埋怨的话:“荣涛到到东交民巷治治什么病去了,载洵也躲躲躲起来了,都都都走了,……”

  正当载沣唠叨个不停的时候,郑孝胥领着两个人进来,他们的手里拎着医用药箱和医用器材手提包。

  “皇上,”郑孝胥指着前面的一位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医生道,“这位是日本大使馆的竹本多吉大佐。”

  “嗨!”大佐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这位是副官中平常松大尉。”

  “嗨!”大尉也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溥仪连忙和他们握手,大厅里的王公和汉文师傅们也向日本人作着笑脸,他们顿时感到安全了许多,因为在他们的经验里,还没有哪一届政府不怕外国人的,既然外国人一个接一个的来了,那么他们确实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料郑孝胥道:“皇上,我已和大日本帝国的使馆及兵营定好了计策,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们愿意帮助皇上逃走。”

  “什么!往往哪里逃?”

  “去日本使馆。”郑孝胥道。

  “怎怎么去?”

  “假装皇上有病,送皇上去医院,出了这个门,就可以坐进汽车,前往使馆。”

  郑孝胥的话刚落音,大厅里的王公和师傅们便七嘴八舌的坚决表示反对:

  “现在已比较安全了,还逃走干什么?”

  “就是混过了门口的卫兵,但是街上还有国民军的步哨,万一被发现,那就更糟糕了。”

  载沣的嗓门最大:“就就算跑——进了东东交民巷,可是冯玉祥向我我要人,我怎么办?”

  大家一致表示反对,郑孝胥和日本人悻悻地走了。

  竹本多吉大佐回到了日本大使馆,向芳泽大使道:“要那个怯懦无用的皇帝干什么?”

  “啪”,大佐挨了芳泽一巴掌。

  “你懂什么!他在支那有很高的号召力,帝国的战略是先取满蒙,再取沿海,然后进入中国腹地,这个人大大的有用!”

  “嗨!”

  “无论如何,要把他抓在我们的手中,他若真地毫无价值,再扔他也不迟。”

  “嗨!”

  天津日本驻屯军司令部里,罗振玉点头哈腰地坐在那里,接见他的是司令部的参谋金子。

  金子道:“我们对冯玉祥欺侮寡母孤儿,公然侵犯人权的行为极为义愤,政府已通过大使馆向冯玉祥的内阁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大日本帝国绝不会对这种公然践踏举世公认的优待条件的行为袖手旁观,一定会主持正义。目前,先生可以去找段祺瑞将军,相信他不日将重新在北京执政。”

  罗振玉来到段祺瑞的府第。段祺瑞道:“我们对冯玉祥的行为深感不安,这是对优待条款的公然蔑视,也是对民国政府权威信用的挑战。我们已拟好了谴责冯玉祥逼宫的通电,罗先生可以看一下。”

  罗振玉接过电报稿,明白了段祺瑞马上就要出山,并且和张作霖已达成了某种共识,觉得形势不那么严重了,便向段祺瑞致谢,告辞。

  罗振玉仍不放心,又来到日本军驻屯天津司令部,要他们出面保护。

  仍是金子参谋接待他,道:“考虑到宣统皇帝陛下对本国人民的深情厚谊,司令部已作出了保护宣统皇帝的决定。保护的具体措施你可以回北京问竹本大佐。”

  “太谢谢了,太谢谢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大日本帝国的恩德。”

  罗振玉急速乘火车回到北京,见到了竹本多吉大佐,然后又乘车来到醇王府。

  “皇上,”罗振玉见到皇上来不及下跪,急忙报告,“从今天起日本骑兵将在北府附近巡逻,如国民军有什么异样举动,日本兵营就会采取断然措施。”

  陈宝琛道:“这样看来,还是日本人够朋友。”

  溥仪夸赞罗振玉道:“你辛苦了,大家都要谢谢你。”

  罗振玉这才坐下来,谈了段祺瑞的事情。

  果然如罗振玉所说,段祺瑞不日进了北京,张作霖也只身一人,仅带一名侍卫昂然入关。

  溥仪急忙派郑孝胥、罗振玉到车站迎接段祺瑞,派醇王府管家和张作霖拜过把子的张文治去迎接张作霖。

  没有几天,冯玉祥宣布辞职退隐。

  溥仪、王公及师傅们都欢欣鼓舞,内务府发表声明说:

  “凡以强暴胁迫人者,应负加害之责任,其民法原理凡出于强暴胁迫,欺罔恐吓之行为,法律上均能发生效力。兹特专函声明:所有内阁任意修正之五条件,清室依照法理不能认为有效。”

  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派记者访问溥仪,溥仪借此发表谈话:

  “此次国民军之行动,以假冒国民之巡警团体,武力强迫余之签字,余决不如外间所传之欣然应诺。”

  与此同时,《顺天时报》大量使用了“逼宫”、“蒙难”、“泰山压卵”、“欺凌寡妇孤儿”等等词语;大力渲染和编造了“旗人纷纷自杀”、“蒙藏发生怀疑”等等故事;甚至还编造了“淑妃断指血书,愿以身守宫门,散发攀轮,阻止登车”的惊人奇闻。

  看着报纸,溥仪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陈宝琛道:“政局未稳,皇上不可大意。”

  载沣却从极度的恐惧回到极度的乐观,说道:“我看,皇帝可可以回宫了。”

  “我可不再回去了。”溥仪道。

  “什么!”载沣瞪大了眼睛,“皇皇帝别再添乱乱子了。”

  溥仪还要说话,外面人报:“有个胡博士要见皇上。”

  陈宝琛道:“他比国民军还坏,骨子里坏,是革命党的帮凶,皇上不要见他。”

  溥仪道:“他在报上登了一封谴责冯玉祥国民军的公开信,骂得很厉害,陈师傅也是看到的,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陈宝琛一时语塞。载沣道:“让让他进来吧,他与革命党还是不同的。”

  陈宝琛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到别处去了。

  胡适西装革履地进来,老远就叫道:“皇上受惊了,我来了几趟,门口的大兵不让进,现在看来,冯玉祥的士兵被换下去了。”

  溥仪迎上前去,和他握手:“欢迎胡博士,正如博士所言,冯玉祥的卫兵已被换下去了。”

  “冯玉祥,野蛮人一个,这种逼宫事件,在欧美国家看来,全是东方的野蛮!”

  二人坐下后,胡适问:“皇上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过独立的生活,求些学问。”

  “皇上有志气,有志气!我总是在朋友面前说皇上是有为青年。”

  “我想出洋留学,可是很困难。”

  “这有何难。到英国,有庄士敦先生;若到美国,在下也可帮忙。”

  “可是王公大臣们都不放我,特别是王爷。何况民国当局也不一定放我走。”

  “这主要是看皇上的决心,我想,现在的当局恐怕不会阻拦皇上出国留学吧。”

  溥仪想,到海外然后再图复兴,也是一条好路,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做总统,我要做皇帝,要做紫禁城的主人!

  正当溥仪和王公们各自做着自己的美梦的时候,溥仪又陷入了恐惧的漩涡。

  郑孝胥和陈宝琛匆匆忙忙的赶到醇王府,溥仪正在书房里,郑孝胥急步上前,说:“皇上,看报了没有?”

  “看了,没有什么呀?”

  “皇上,看这个标题——《赤化运动之平民自治歌》。”郑孝胥把报纸摊在溥仪的面前,道:“冯玉祥入京后,共产党乘机活动,他和李大钊特别近乎,又请了苏联的顾问团训练军队。苏联,那是把沙皇、贵族全都杀了或流放的呀,我们中国不是来了许多白俄吗?景况凄惨啊!”

  陈宝琛道:“平民自治歌说,‘留宣统,真怪异,惟一污点尚未去。’这是什么意思?”

  郑孝胥不顾溥仪早已吓得嘴唇发青,眼睛发直,又道:“这都是赤化的结果,是共产党的鼓动。什么叫共产党?就是共产共妻?冯玉祥被赤化了,他又要政变,军队已经占领了颐和园,现在正召集他的军官开会,进军北京呢。”

  陈宝琛道:“皇上看报,看这里,就是冯玉祥不来,段祺瑞到底怎样也说不清。”

  溥仪看陈宝琛指着的一条消息,报纸上登载——

  “昨日李煜瀛拜见段祺瑞执政,争论皇室的事情。李忿然道:‘法国希路易十四,英国杀君主,是屡见不鲜的,外交干涉没有什么可虑的。’段执政默而不答。李煜瀛又道:‘非斩草除根,不能了结此事。’……”

  溥仪不再往下看了,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天旋地转。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逃走,他们非不让走?今天这怎么办!”溥仪的眼前又出现了鹿钟麟率领的手枪队,一门大炮正张着炮筒对着他……

  “怎么办?”溥仪不断地叫着。

  “庄师傅来了。”有人报。

  溥仪如挨揍的孩子遇到强壮的父亲,哭道:“庄师傅,怎么办?”

  “怎么,”庄士敦道,“你们已经知道了冯玉祥有了新的军事部署?”

  陈师傅道:“看来是真的了,我们还想着如何帮皇上逃走呢。”

  庄士敦道:“如今冯玉祥的军队已布满了大街小巷,新的政变,极有可能。”

  溥仪哭丧着脸道:“他不是宣布辞退隐了吗?”

  “袁世凯也曾隐居在新德,这些人的话,不是胡扯吗。”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行动。”陈宝琛道。

  “我同意,”庄士敦道,“咱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办。”

  “还商量什么,现在就走!”陈宝琛临危的果断劲儿又显示出来。

  庄士敦道:“不带皇后、淑妃了吗?”

  郑孝胥道:“带了她们,连这大门也出不去。现在就走,也不要准备,也不要打任何人的招呼。”

  他们当即决定:先到一家德国医院,然后从那里再到东交民巷。

  “说走就走!”陈宝琛霍地站起来,全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溥仪抓了一些珍宝,拿了一大包珍珠,庄士敦立即把自己的皮大衣解开,撕开夹层,把它们放了进去。

  “为皇上备车。”陈宝琛道。

  司机立即过来,问:“皇上到什么地方去?”

  “去麒麟碑胡同看皇额娘。”原来,在溥仪出宫的第二天,两位太妃也不得不出宫,住进了一位公主的家里。

  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

  溥仪跨进了汽车。

  王爷突然跑过来道:“还还是让管家张文治给你们一道去吧。”

  “没有必要!”溥仪道。

  “我还是跟着吧。”张文治说着已随陈宝琛钻进了汽车,郑孝胥反而落在了外面。

  郑孝胥向皇上递了个眼色,溥仪道:“开车!”

  汽车开动了,庄士敦坐在司机的旁边,指示着路线。

  大风扬起尘沙,打得车上僻啪震响,街上的人斜行着,把头低在衣领里。

  “老天帮忙。”溥仪和师傅们默念着。

  车速很快,更显大街上是迷茫的一片。

  车停在了德国医院的门前。张文治走上前道:“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肚子痛得厉害。”溥仪捂着肚子低着头,庄士敦扶着他,进了医院。

  “这家医院行吗?”陈宝琛故意地道。

  庄士敦道:“这里有个医生我很熟悉,快进去,皇上疼得厉害。”

  溥仪呻吟起来。

  庄士敦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德国医生的房间,用英语和他说着什么,张文治见这根本不是什么看病,赶紧道:“皇上,我去方便一下。”

  不待溥仪说话,他已溜走了。

  溥仪道:“庄师傅,快去使馆交涉,张文治必是回北府见王爷去了。”

  庄士敦向大夫说了几句,转身去英使馆了。

  等了好一会儿,溥仪等得心焦,只觉得心突突直跳,快要憋过去了。

  郑孝胥赶来了,道:“庄师傅呢?”

  陈宝琛道:“到英使馆去了。”

  “不能等,我们到日本使馆去。”郑孝胥伸手来扶皇上。

  溥仪道:“你还是先去日使馆说明一下。”

  郑孝胥转身去了,到了日使馆,竹本大往迎来,不待握手,郑孝胥道:“事急点,皇上已到德国医院了。”

  “好!好!”竹本谦吉道,“快请皇帝来,我们暗中保护。”

  郑孝胥转回医院,见了溥仪道:“快走,走后门乘马车!”——郑孝胥从使馆回来已在那里准备好了马车。

  溥仪和郑孝胥、陈宝琛登上马车,郑孝胥大叫:“再去日使馆。”

  赶车的扬鞭一甩,向使馆驶去。

  此时,风更大了,黄沙蔽天,对面不能见人。

  “怎么走这条街,街上全是国民军!”溥仪惊叫,“他们都认识我。”

  “皇上别叫,这么大的风怎能看见皇上?再说,这样的马车中怎么会有皇帝?皇上别怕,马上就到了。”

  车行河岸上,大风狂怒,沙尘更炽,马车几乎不能前进,溥仪正在焦急,郑孝胥道:“到了!”

  竹本大佐和中平大慰迎上来,溥仪进了日本使馆。

  芳泽谦吉公使夫妇对溥仪的照顾无微不至,把自己的卧室腾出来让溥仪居住。

  “皇帝陛下,我大日本帝国的全体人民对您有深厚的感情,陛下就安心地住在这里,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太谢谢公使发生了——冯玉祥有没有再发生政变?”

  “政变的可能性仍有,但是不大。不过,孙中山已取道日本前来北京。听说他病得厉害,不知是不是谣传。但是无论如何,北京的形势是难以预料的——这里真是一个大火药桶啊。”

  “还请大日本帝国能对与我有关的人加以保护。”

  芳泽夫人突然道:“芳泽君,咱们怎么忘了一件事,皇后还没来呢,芳泽君应尽快想想办法,让皇上和皇后团聚。”

  “谢谢夫人的关怀!”

  溥仪这才想起了婉容和文绣,这才意识到在北府的许多天里他和她们连一面也没见。

  芳泽道:“我明天就亲自到段祺瑞那里交涉。”

  第二天,芳泽派他的外交秘书先到醇王府,不一会儿,电话铃响了,芳泽拿起话筒。

  “喂,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芳泽问。

  秘书道:“皇后和淑妃已作好了一切准备,可是卫兵却不让离开。”

  “你在那里等着,我这就去找段祺瑞。”

  “大使别放电话,皇后想和皇上说话。”

  芳泽把电话递给溥仪,溥仪拿起电话道:“喂,这是什么声音呀,笃笃笃的?”

  “是皇上吗?呜——”婉容哭了起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声音?”

  “就是笃笃笃的——好像是踏在地上的声音。”

  “是高跟鞋的声音,我我哪有鞋穿,穿的是唐怡莹的鞋——皇上,你还有心谈这个,快救我们吧。”

  溥仪道:“放心吧,芳泽先生已经去找段祺瑞交涉了。”

  芳泽公便来到段祺瑞的办公室,段祺瑞已老态十足,如同一个去了骨架的老虎,他挪着步,走上前来迎着芳泽与他握手。

  “大使先生有什么事打电报就行了,我知道这些事情是可以解决的。”

  “既然执政知道在下的来意,那么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只是强调,大日本帝国政府对这个事情是严肃认真的,态度是坚决的。”

  段祺瑞道:“执政府极愿尊重逊位皇上的自由意志,并于可能范围内保护其生命财产及其关系者之安全。”

  “看来执政阁下想得已十分周到,我们的担心及我的到来是多余的——不过,我的秘书在醇王府接皇后却遭到阻拦,我们对此事确实不能理解。”

  “有这种事吗?如果有,那也是为了皇后的安全考虑,我这就打电话过问此事。”

  段祺瑞打过电话,芳泽道:“大日本帝国对段执政一向是支持的,在此纷乱昏晦之际,大日本帝国对段执政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并寄以更大的希望。”

  “蒙大日本帝国的支持,我们才有今天的形势。我们对大日本帝国的友好态度也决不会改变。我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让我们为日中友谊做出新的贡献!”

  芳泽公使起身向段祺瑞行礼,转身告辞出去。

  婉容已先于芳泽到达日本使馆,而随同婉容前来的,不仅有淑妃,还有罗振玉及其他一些王公,醇亲王听说芳泽公使回来了,便去拜见他,不一会儿,他兴高采烈地回到溥仪这里,没头没脑地道:

  “皇帝,咱们回去吧。”

  溥仪吃惊地道:“回哪里去?”

  “先回北府。”载沣笑着道。

  “这是芳泽公使的意思吗?”溥仪惊慌地道。

  “不不是,是是段祺端的意思,他已完全答应保护皇帝及与皇帝有关系的人。他他说他仍是尊重过去的优优待条件的。”

  罗振玉忙起来道:“不要相信段祺瑞的保证,这是因为皇上进了使馆他才这样说的。何况这北京城犹如一个火药桶,哪一个放一点火星都能炸起来,我们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溥仪道:“我坚决不回去!”

  载沣道:“如果他们答应完全回复到原来的优待条件,让皇上回紫禁城,还是回去的好。”

  陈宝琛这位保着皇上逃出来的功臣,此时也道:“只要有声明让皇上回宫,北京的形势又明朗稳定,皇上还是回去的好。”

  郑孝胥也道:“我和段祺瑞有交情,我去说说看,完全回到过去的优待条件我有把握。”

  “那那就快去。”载沣生怕溥仪又有新的想法。

  众人正在议论,芳泽大使及夫人随婉容和淑妃走过来,大家看到,虽然时间极短,芳泽夫人与皇后和淑妃似乎已成为了知心朋友。

  大家全都站起来,望着眼前的救星,向芳泽及夫人点头哈腰。

  芳泽道:“看来,这三间屋是绝对不够皇帝陛下用的,后面那座楼就送给皇上了。”

  所有的人都被大使的举动感动了,同时也看到了新的希望。

  溥仪于是搬进了后面的一座楼里,他的南书房行走、内务府大臣、几十名随侍及太监、宫女、妇差、厨役等等又各得其所。同时,他的奏事处和值理房又完全恢复了,这真是国中之国的国家。

  溥仪受到日使馆这么高的礼遇,王公、遗老遗少及至蒙古的王公们都活跃起来了,他们纷纷给段祺瑞的执政府打电话,要求恢复清室优待条件;纷纷向皇上密陈复兴大计;纷纷进奉钱财。他们又如蝗虫一样到处乱飞,成群地起哄,似乎天又要变了——有日本人撑腰,还怕什么!

  新年到了,遗老遗少和王公们又如蝗虫一样飞到日本使馆向皇上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其隆重的程度,绝不亚于在乾清宫。

  芳泽夫妇更是热情周到,过了新年没几天,他们请溥仪和婉容、文绣赴宴。筵席之上,芳泽公使道:“在下知道皇上的万寿节就在本月,而且是皇上二十整寿,在下以为皇上应热热闹闹的办一下。”

  溥仪道:“元旦春节已太麻烦了贵使馆,不好意思再有劳贵使馆了。”

  “皇上怎么拿我们当外人了!我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吗?”

  “不不不,大日本帝国对我们,可以说是至仁至义至亲,关怀是无微不至的。”

  “那么皇上就请在这里放心地过万寿节,不然的话我仍真的难以向大日本帝国的政府和国民交待。”

  盛情难却,溥仪决定在使馆过他的二十万寿节。使馆把礼堂粉涮一新,地板上铺了豪华的地毯,正前方的台上放了一把太师椅作为宝座,室座上铺了黄缎子座垫,椅后一个玻璃屏风上贴了黄纸。

  大寿的日子到了。从全国各地拥来了上千的朝贺者,使馆内到处都挤满了人。

  朝贺开始了。

  溥仪身穿蓝花丝葛长袍,黑缎马褂,走上前台,坐上太师椅。

  “朝驾进拜,第一班,近支王公世爵,载涛领衔。”

  随着御前大臣的叫声,王公们走进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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