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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自由自在塞外秋猎



  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风光令人陶醉。不过,顺治最迷恋的,还是秋草萎萎中与情人的野合。一朝天子的他,似乎更爱郊野外的那种情调……

  心想事成的福临在兴奋之余,生怕爱妃乌云珠被传言所伤,于是带着她离开了北京,北上狩猎散心,俩人像出笼的鸟儿,成双成对,形影不离。一班子侍卫太监们也知趣地远远地跟着,生怕防碍了皇上的“好事”。

  大草甸子上草木茂盛足有半人多高,福临背着弓箭挽着爱妃乌云珠,没心思打猎却将乌云珠按倒在草丛中,也不管高低上下和四周刺人的草叶儿,就借这柔软干枯的秋草的绣褥,略略把腰带松开就款款的鸾颠凤倒起来。乌云珠频频承受雨露,心中自是欢喜不已,但在这野外草丛中做这等事终究有些令人难堪,更何况不远处还有一群侍卫太监跟着?

  “皇上,皇上……”乌云珠娇啼婉转,面若桃花,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眯缝着眼睛,福临见了又可爱又可怜,低下头压住了她的唇:“不许你说话!不许!”

  乌云珠无奈,闭紧了双眼,喃喃地说道:“皇上……臣妾早已是你的人了。要怎么着,但凭皇上高兴……”一边扭动着腰身,含羞相就,喜的福临抱紧了她,一阵猛风骤雨,心中十分畅快。须臾雨散云收,二人相视一笑,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万岁爷,万岁爷——”

  “糟糕,是他们寻来了。皇上,臣妾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这,这可怎么办?”乌云珠慌得粉脸发白,胡乱整理着衣衫。

  “怕什么?朕就喜欢看你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福临仍搂着乌云珠,笑嘻嘻地眯缝着眼睛:“那一日在乾清宫的西暖阁,朕偷偷地私幸你,嘿,那可真够销魂的!朕搂着你,就如同得了一件宝贝,这一夜受用,啊,真是无法形容。”福临边说边将手伸进乌云珠的衣服里,轻抚着她那光洁细腻的肌肤。乌云珠生怕被那些冒冒失失的下人们看见这一幕,眼珠子一转,从福临头上摘下了帽子,伸手挂在了一株小树枝头上,这才放心地靠在福临的怀中。

  乌云珠这一招果然见效。侍卫们远远地就看见了皇上的便帽在枝头晃动,便明白了,心也放到了肚子里,于是便以皇帽为中心,四下散开护卫着。

  “你的肌肤柔滑如脂,抱在怀中,就如软玉一般,令朕不忍放手。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可是朕还是舍不得你出宫。”福临还沉浸在他二人初次相会的情形之中,津津乐道:“可你却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发颤了。不过,你扮成小太监的模样才更加俊俏呢。”

  “可是……臣妾时常会有一丝不安。博穆博果尔他……”

  “哎,不要说令人扫兴的事,”福临用手按住了乌云珠的红唇,轻轻抚摸着。“一切都是天意。朕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的,这话我信。”乌云珠甜甜地笑了。

  次日天气晴朗,福临一时兴起要众人搭台于比武。女真各部自古崇尚武功,素以骑射为本,“一马二箭三校场”,便成了女真各部的传世古训,古有“校场是女真脸”的俗谚。校场是现成的,地面铺的一色儿的珠色兔眼儿江石细纱,系用巨夯一块块砸碎而成,阳光下,恰似一张金色的大地毯,烟烟生辉。校场影壁上又以五彩花岩镶成虎、豺、鹰隼等猛兽凶禽图案,更显得气势非凡。侍卫们很快就抬来了五瓜金龙宝座,随顺治出巡的宫廷乐队奏起了御乐《朝天子》,悠扬的乐曲声中,太监吴良辅拖着长声喊道:“皇上驾到!”

  身披明黄色软缎子大氅的顺治帝挽着爱妃董鄂氏的手,在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登上了演武场的观礼台,侍卫们早已撑开了黄盖,福临脸上带着微笑对乌云珠说道:“一会儿准有精彩的场面,朕要与爱妃看个痛快!”

  “好哇,臣妾的马上功夫也不差呢。真想下去比试比试。”

  “你?”福临凝视着乌云珠,见她那双碧水般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款款柔情蜜意,不由得心中一荡:“好,待会儿朕与你也比试比试!”

  “臣妾不敢!当着这么多大臣、侍卫的面,羞死人了。”

  二人说说笑笑各自人座,福临张开嘴正要说话,只见内大臣鳌拜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蒙古汉子来到了近前。其实,鳌拜已经够威猛高大的了,可这人比鳌拜还要粗壮,似乎高出半个头。

  “启禀万岁,喀尔喀蒙古汗王派使臣求见,说是送了一件宝贝给娘娘。”

  “哦?难得他有这般诚意。”福临说罢,侧身看着乌云珠:“瞧瞧,你不虚此行吧?早已名声远扬了。”

  “皇上!”乌云珠身披大红金丝披风,发髻高耸,饰两朵金色的大绒花,格外俏丽。

  “小的阿巴塔拜见大清国皇帝!”铁塔似的黑汉子声音宏亮,显得中气十足。行晋见礼之后,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了一个红绸布的小包。

  喀尔喀蒙古远在漠北,和漠南蒙古四十九旗同为元朝的后裔,但它没有归附大清国,只是每年有九白之贡——岁进献白马八匹、白骆驼一匹,大清也回赠以金、银、丝、茶、盐等,以维持双方的关系。今闻听大清天子出关秋猎,喀尔喀派了使臣特来修好,也算是诚心诚意了。当下,太监吴良辅从喀尔喀使臣手中接过了包裹,一层层地打开,哇,众人的眼睛一亮?这礼物原来是工匠用小米粒般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帐一个!

  “乖乖,怪不得奴才捧着觉得沉甸甸的,这……这珠帐子得用多少颗珠子呀?”吴良辅咂着嘴双手举过头顶让福临和乌云珠过目。

  这时,观礼台的右下侧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一个八旗副将突然身子一歪,“扑嗵”一声栽倒在地。不远处身穿黄马褂的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了下去。

  “难道,有什么麻烦之事?”福临浓眉一挑,颇有些不满。这秋满之地,方圆数里地都是禁区,一千名精兵日夜戍卫着,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呀。

  “皇上,也许苏克萨哈发现了什么异常,卑职这就去看看。”鳌拜说完躬身退下。

  “皇上,请让小的把这珠帐子撑起来?这样,娘娘也就不会受那风吹日晒之苦了。而且,这珠串帐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人坐在其中,帐外纤尘可见,而帐外之人却看不见里面之人。恕小的多嘴,方才那倒地之人想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娘娘看,嘿嘿,色胆包天吧,所以才有如此下场。”喀尔喀的使臣阿巴塔嘿嘿笑着,抬头朝乌云珠看了一眼。这个黑大汉看似粗鲁,实则粗中有细,对方才之事看得是一清二楚。

  “真有此事?倒让贵使臣见笑了。朕在此多谢你们汗主送来的礼物,这的确是一件无价之宝哇。”

  原来,当皇上与宠妃登上阅武台之后,台下蒙古各族好手早已乌压压地站满了一地,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在皇上的面前大显身手。却有一个副将色迷心窍,直愣愣地盯着台上的乌云珠。身披红袍的皇妃,云髻如漆,高耸若凤冠,髻边斜插着两支福寿字形金菊绒花,端庄妩媚,恍若仙人,直看得那个副将圆瞪着两眼,大张着嘴巴口水直流,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二等侍卫费扬古见状怒不可遏。乌云珠是他的姐姐,如今又贵为皇上的宠妃,怎能让这种下作之人直勾勾地盯着看?费扬古的一张黑脸成了茄子皮色,也不作声,只将右臂向那副将用力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不知好歹偷看后妃的副将的脖子上已中了一只寸长如针的小神箭,一箭封喉,血脉立凝!

  顺治帝贵为天子,一举一动都事关重大,更何况此时北上秋满呢?天下尚未平定,边关多事,江南也是起义不断,在中原甚至有人打起了“朱三太子”的旗号。这些,不能不令母后孝庄为之担心,于是,她郑重叮嘱随同出巡的几位内大臣,让他们小心谨慎,多加防备。而随行的侍卫们也知道任务重大,不敢掉以轻心。自从知道少年天子钟情于自己的姐姐之后,侍卫费扬古便多长了一个心眼,暗中拜汉人武师学艺,嘿,这回还真派上了用场!这袖珍小袖箭用山中毒蛇汁浸泡过,中者血脉凝冻必死无疑。

  听着这粗中有细的黑汉子道出了详情,福临不由得又惊又喜:“阿巴塔,朕真看不出你有如此高深的功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佩服,佩服!”

  说话之间,珠串帐子已经撑了起来,上以金环束顶,下散如圆盖,宽可丈余,小太监们搬了紫豹皮苫盖着的檀香座放进去,又放了张小茶几,上面摆着时令果品和奶茶。嘿,这玩意儿还真实用!乌云珠朝福临嫣然一笑,坐进了珠串帐子里。

  “哎呀,这比武还没开始,就先忙活了一大阵子,让贵使节见笑了。来来,请上坐!”福临对喀尔喀派来的大汉很是满意,吩咐给他看坐。

  “谢陛下!”阿巴塔突然“扑嗵”一声跪倒在福临的脚前,恳求道:“陛下,小人对大清国向往不已,大清国如今欣逢盛世,国泰民安,比喀尔喀强过百倍!小人有个请求,望陛下答应,否则,小人就长脆不起了!”说罢,阿巴塔捣蒜似地连连叩头,叩得嘣嘣直响,脑门前不一会儿便渗出了血迹,沾了厚厚的一层黄砂。

  “哎,你这是何苦?免礼平身,有话只管说。”福临连忙摆手制止了阿巴塔。阿巴塔粗眉大眼,一脸茂密浓黑的络腮胡子,膀阔腰圆,体魄魁伟,而且看得出,他有一身好武艺,并且很有心计。这样的人若能为大清所用,岂不是更好?

  “陛下,小人不想回喀尔喀了,小人愿追随陛下效犬马之力,恳请陛下恩准。”阿巴塔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叩头,这回他脚前的沙地已被他的铁头撞出了一个小沙坑。

  “快,快,扶他起来。”福临连忙朝吴良辅等人示意,一面哈哈笑道:“阿巴塔,朕和你想到一块儿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哈哈!”

  “这么说,陛下您……答应了?”阿巴塔又惊又喜,一手把要扶他的吴良辅推了个趔趄,麻麻利利地站了起来。

  “这个……”福临晶亮的眼珠子一转,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棘手。两国交战不杀使节,这会儿喀尔喀与大清尚在修好,自己怎能擅自留下它的使节呢?这事不妥,绝对不妥。福临下意识地朝珠串帐子里看了一眼,嘿,这倒好,连乌云珠的眉眼都看不清,只有那细小的珠串在微风中摆动着。

  福临无奈,又抬眼朝苏无萨哈、鳌拜等内大臣看着,几位均轻轻摇头,有的直摆手。福临一笑:“阿巴塔,朕的确很欣赏你,无奈你是喀尔喀的使节,无论如何……”

  “嘿嘿嘿嘿!”阿巴塔挠着头皮笑了,一脸的憨厚:“其实,其实我不是!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这宝贝也是我在汗王那儿偷来的。到了这里,正碰上陛下出巡,机不可失,于是小的便谎称是喀尔喀的使臣,否则,那些穿黄马褂的卫兵根本不许我靠近这里呀!”

  这么一说,福临也笑了,心里一高兴随口说道:“如此甚好!既然你是真心,朕就封你为护军统领,就是满语说的巴牙喇蠢章京,以后这些穿黄马褂的侍卫全归你统领!”

  “小的不敢!”阿巴塔诚惶诚恐又要跪拜,被福临制止了,阿巴塔皱起了浓眉:“陛下,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小的何德何能受陛下这样的恩宠?恕小人无礼,这护军统领小的不能做。”

  “朕明白了,你是担心自己新来乍到没有军功,怕众人不服?”福临眼珠子一转,嘻嘻笑了起来,用手一指场外的各路好手:“瞧瞧,场下的勇士们都等了好半天了。这样,如果你在今天的比武中获得“巴图鲁”称号,众人还有谁不服气呢?”

  “嘿嘿,这倒是个好主意。”阿巴塔眉头舒展了,开怀大笑起来。

  “天神,从哪里冒出了这么个黑塔似的野人?”“乖乖,皇上有意成全这人,这比武场上怕是没有你我兄弟的份儿了。”“何以见得?这又笨又蠢的大黑熊说不定不堪一击呢!”众人议论纷纷,看来,对黑大汉的介入他们虽心怀不满,却也无奈。

  太阳像一个金灿灿的圆盘,光焰四射,给人带来暖意。这晴朗的秋日加上无风的天气给观赏比赛的人带来福音,参加比武者也暗暗称喜。福临手一抬,示意吴良辅宣读诏书。

  “皇上谕旨!”随着吴良辅拖着的长音,比武场内外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红衣太监手中捧着的黄绫子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今日比武,满、蒙、汉、回、藏、索伦、摩梭等皆为一家,盟、旗不分大小,不论尊卑,不论族姓,均以功论赏!无异心者,赤诚之臣,皆是列祖列宗之功臣。阅武台对面虎、豹、熊形三杆三旗下,各有头簪金花、手捧美酒的美女十名,有本事的巴图鲁只管去取!”

  “噢!”台下众人听了,一片叫好,欢声雷动。

  “肃静!肃静!”吴良辅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声喊着,继续宣读圣旨:“此次比武选拔人才,不以衣帽取人,不以部落大小取人,选其骑射精熟者,武功精湛者,看其心对列祖列宗忠诚否……”

  这道诏谕使蒙古周边的弱小部族的选手听了为之振奋,扬眉吐气。因为按照惯例,类似此种巴图鲁比武,往往是蒙古四十九旗夺魁呼声最高,而满族八旗子弟、王公大臣对此兴趣不大,因为他们的地位早已胜过巴图鲁,倘若充好汉在此比武夺魁中一败涂地,则要惨遭革职贬降为庶民之厄运,所以,他们对这种比武也不敢过分地轻敌。

  福临对比武场上这种严肃的氛围很满意,台下各族好手们毕恭毕敬,不苟言笑的态度令他觉得开心,这才足以显示出大清的天威嘛!“开始!”福临再一次挥了挥手,说了两个字。

  御前太监立即拖着长音喊道:“圣上有旨,比武开始!”

  顿时,号角齐鸣,鼓乐喧天。蒙古四十九旗以及周边数十个部族的好汉以及汉族的勇士共约千余名骑士,一齐放马人场,一时间人欢马叫,尘土飞扬。有的在马背上单臂倒立,有的在马上马下飞旋跳跃,各显其能。他们个个膀阔腰圆,身手不凡,骑马在校场里兜了三圈,名为“遛马”,实际是开赛前娱宾和马术表演,看得顺治帝福临眼花缭乱,不住地点头。

  第一轮比赛骑射,共分十组,每组二三十人不等。将箭靶涂成校场地面颜色,稍不用心便很难分辨出来,分别由三名靶场阿哈(女真语:奴隶)拿着,藏在靶沟中,靶沟距射手六十步远,共出现三次,每次都是一挥即落。手眼不快者,未待发箭,靶已隐没,最是难射。射手箭杆上都有自己的名字,以中靶多少定输赢。

  眼看射过九组,有中一箭的,也有中两箭的,也有一箭未中的,含羞带忧低头退了出去。到了第十组却有二人连中三元,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两人兴致勃勃跳上了看台。不消说,这其中一人便是阿巴塔,另外一个披银色绣花战袍,金盔金甲甚是威武,福临定眼一看,不由得笑了,原来这名少年将军便是靖南王耿继茂的长子耿精忠。

  “怎么,你二人这就要来领赏吗?好样的耿精忠,你若夺魁朕便为你主婚!”

  “皇上,有俺阿巴塔的份儿吗?”

  “这……”福临眼珠子一转:“阿巴塔,朕不是已经封赏过你了吗?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哟。”

  “皇上,卑职宁可不做那护军统领,卑职想做大清国的额驸。”

  “哗!”台下传来了一阵哄笑声,有人大声喊了起来:“阿巴塔,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凭你那副嘴脸也想攀龙附凤?”“大黑熊,别不知趣了,想娶我大清的公主,问问我们手中的长枪和短剑同意不同意!”

  “来呀,阿巴塔,看谁先夺得那面虎形旗!”耿精忠话音未落,身形一闪,箭也似地窜了出去,抢先攥住了虎形旗旗杆,一阵放声大笑。

  “小将军,别太得意,看你可夺得虎形旗么?”

  耿精忠一愣,这才止住笑抬头看去,只见自己举着的竟是个空旗杆!而那面黄灿灿的虎形旗却被阿巴塔用一柄系着红缨子的短刀齐刷刷地割了下来。原来,适才耿精忠俯身拔射杆时,阿巴塔早一个鹄子翻身跳上了坐骑,再从马背上腾空跃起,自半空中伸手割下了虎形旗,复又翻身稳稳地安坐在坐骑之上,整个身子纹丝儿不动。“哗!”校场内外又是一阵响如雷鸣的叫好声,很显然,阿巴塔技高一筹。

  福临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有心为阿巴塔喝彩,又恐年少气盛的耿精忠不服,心中未免踌躇。果然,耿精忠额上青筋直暴朝阿巴塔啐道:“呸!你他娘的使诈,算个狗屁巴图鲁!”

  “你——黄口小儿体得满嘴喷粪!来来来,敢不敢再与爷爷较量较量飞马连弩?”

  阿巴塔此言一出,耿精忠心里一沉:糟了,这大羔熊果然有备而来,谁不知道这飞马连弩的厉害呀?与人交战,看他手中只拿了一张弓,可迎风一晃,却可立即化为龙虎双弓,龙在前胸飞,虎在腋下啸,可以同时从身前身后发出五枚箭头,直取对方双目、心窝和胯下战马双眼。最难防的,是对手不知他龙弓为实还是虎弓为实,有时龙弓虚拔弓弦,有声无箭;有时虎弓一声皆无却有五箭并发连弩。两军阵前,阿巴塔靠着这手飞马连弯的绝招不知取了多少养汉的性命,他如今又口出狂言,实则是有恃无恐哇!这可怎么办呢?我明明抢先一步拔下了旗杆,却被阿巴塔割下了旗帜,唉,这事闹的,窝囊!

  耿精忠心里一时没了主张,只恨恨地拿眼睛瞪着阿巴塔,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可当他的目光与福临相遇时,不由得绷直了身子,垂下了眼皮,也许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出风头了,太招眼了?瞧瞧人家吴应熊,这会儿多斯文多本分哪,嘿,我这是怎么了?

  耿精忠想的倒也是实话,若论起出风头,讲排场,谁比得上吴应熊?人家是皇亲国戚,抖得起这个威风呀。

  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皆是早年降清的前明臣子。本来是四藩,皆因定南王孔有德兵败自杀,独生子又为敌军俘走杀死而绝嗣,故只剩下了三藩。三藩之军皆独自管辖,既不编人八旗,又不隶绿营,但其编制仍按八旗之制。清廷人关之初因满州八旗兵力有限,欲充分利用汉将汉兵,故三潘之旅得以受到重用,三王也分别镇守一省,俨然成了当地的土皇帝。顺治十一年二月,世祖福临下了两道敕谕,一道敕书是敕谕平南、定南二王,“平南王尚可喜留镇守广东”,靖南王耿继茂移镇广西,后移镇福建,委派平西王吴三桂移镇云南,并且授以管辖该省的政治权力。顺治帝颇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作风。平南王尚可喜早年降金,一向效忠朝廷,别无异心。靖南王耿继茂之父耿仲明,虽也归顺很早,但在顺治六年却以隐匿逃人被部议削爵,耿仲明畏罪自杀,这时耿继茂不会不留下阴影。至于平西王吴三桂,则情形又有所不同。起初他坚守关外抗拒清兵,只是当李自成大军包围山海关时,吴三桂才被迫向清兵求援,目的仍要保全大明江山。正因为有此曲折,摄政王多尔衮起初只对其利用笼络,并不完全放心,一直让墨尔根侍卫,固山额真李国翰随同移镇汉中,直到顺治十五年李国翰病故,吴三桂才得以独统军政大权。吴三桂对平定川陕滇黔立下了大功,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他并且积极统兵攻滇,要消灭南明永历政权,可见其对前明故君早已情尽义绝,今后自会永远效忠清帝不怀二心了,对此心知肚明的顺治帝这才决定派他移镇云南,并授以统军治政之大权,而平南、靖南二王分镇的广东、福建却只有处理当地军机事务之权,“一应民事钱粮,仍旧地方文官照旧管理”。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集军政财权为一身,成为坐镇大西南的“总管”,极为显赫。不仅如此,他的长子吴应熊早在顺治十年便娶了太宗第十四皇女和硕公主为妻,吴庆熊被授为和硕额驸、三等子,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吴三桂父子的飞黄腾达怎能不令其它王爷心里痒痒?于是,在顺治十三年,靖南王耿继茂三番两次地咨告礼部,言及其子耿精忠、耿昭忠年已长成,“应靖缔结婚姻,不敢擅便,惟候上裁”,其意显系希望能仿平西王之例,与皇室联姻。礼部与内大臣商议的结果,认为耿继茂之父“有携众航海投诚功,且继茂身任岩疆,仰承皇上报功恤劳仁德至意,宜以亲王等女下嫁”,对此,顺治帝也做了打称,有心让平西王、平南王以及靖南王三王之子皆与皇女相婚配,使三王成为皇亲国戚,便会永远效忠朝廷了。

  耿精忠等人显然是从朝中探听到了皇上的旨意,自己将娶被赐为和硕格格称号的和硕显亲王之姊为福晋,而弟弟昭忠将娶被赐为因山格格封号的贝子苏布图之女为妻,心中得意之极,便按捺不住想要耍要威风。没想到在比武场上遇到了黑熊似的汉子阿巴塔,让耿精忠丢了面子。他有心要与阿巴塔一争到底,又恐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恨得牙根发痒。可一遇上皇上那摄人魂魄的目光,耿精忠立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第一轮赛罢,阿巴塔与耿精忠并列第一,双获巴图鲁称号!”

  耿精忠心中一喜,感激地看了皇上一眼,满脸羞愧地跪谢退下。还是皇上善解人意呀,要不他耿精忠怎么下得来台?

  “不行,这成什么话?分明是我兄弟拔了旗杆,凭什么他阿巴塔也是第一名?来来,吃我一招!”一位银袍小将噌、噌、噌几步跃上了看台,箭袖一捋,摆出了一副与阿巴塔一比高下的阵式。

  福临定睛一看,一脸的不悦:“嘿,这耿家兄弟怎么都是愣头青!真不识好歹,哼!”

  “哈哈,好,好,小将何方人士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杀无名之鬼!”阿巴塔一捋黑须,爆发了一阵仰天大笑。

  “唰!”银袍小将反手一抽,从背上拔出闪着寒光的利剑,朗声回答:“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靖南王之子耿昭忠是也!”

  “嘻嘻!”阿巴塔一阵怪笑,眼眨凶光:“又一个黄口小儿,本爷爷让你看看这招飞马连弩的厉害!接招吧!”

  “万岁爷,您看这——”看台上的索尼、鳌拜等重臣也坐不住了,觉得耿氏兄弟与那阿巴塔闹得太不像话,便频频示意穿红袍的太监吴良辅和李国柱,让他们给皇上提个醒儿。

  “由他去吧,不知死活的东西!”福临面色阴沉,从牙缝中崩出了这几个字。

  “皇上,那耿昭忠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兄弟是随待皇上的,万一有了三长两短,您可怎么向靖南王交待呀?”珠串帐子里,董鄂氏的声音听来有些担忧。

  “不用着急,”福临的声音变得轻软了许多,他悄声说道:“这该死的珠串帐子——弄得朕一点儿也看不见爱妃的身影,真急煞朕了。”

  董鄂氏吃吃地娇笑起来,声音格外的甜润:“妾身可是把皇上看得一清二楚、仔仔细细的呢。瞧,这会子您的眉头皱着,脸色也有些阴沉,唉,这箭拔弩张的场面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呢。”

  “那阿巴塔的口气也未免太横了,朕就不信我大清八旗卫士中就没人是他的对手?爱妃,朕要让他输得口服心服,日后他才能服服帖帖地为朕所用!等着瞧好吧,那些个无用之辈死几个倒也无妨!”

  福临端坐着不动声色,对索尼等人的暗示视而不见,吴良辅无奈,只得令台下敲响了第二轮比赛的三通开场锣鼓。

  阿巴塔已然如猛虎般跨上了坐骑,双臂晃动,准备出龙虎双弓。

  银抱小将耿昭忠不慌不忙,他的坐骑一如他的战袍一样,白的像雪,银光闪烁。耿昭忠气定神闲地坐在白莲驹上,手中漫不精心地玩弄着自己的长剑,众人见他举止潇洒,纯真中带着几分狡黠,文雅中透着些许儿野气,不由得暗中为他捏了一把汗: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阿巴塔怀有绝技呀,他的龙虎双弓杀人无数令人闻风丧胆,这小王爷莫非是吃了豹子胆啦?

  阿巴塔显然没把耿昭忠放在眼里,他有心在众人面前卖弄一番,正夸张地舞弄着龙虎双弓,令人眼花镜乱。

  “看招!”耿昭忠一声娇喝,出手迅疾,不知什么时候已收起了长剑,手中多了一把弯弓,他先发一箭,不偏不倚射穿了阿巴塔右手的箭袖。箭头“嗖”地一声,直插入阿巴塔身旁的黄砂之中,箭尾一阵乱颤。

  “好!”“打中了!”众人连声叫好。这一招是耿昭忠心存忠厚,他念及阿巴塔的身份,人家来自喀尔喀蒙古,现在还是大清的客人,得手下留情,所以耿昭忠没射伤他的手腕,只想给他点厉害瞧瞧。

  “嘿,好小子,真不赖!”福临眼露精光,暗中为耿昭忠喝彩,他还真没看出这个少年马上功夫这么好,出手又是这么的快。

  阿巴塔的黑脸又羞成了紫茄子皮色,他只当耿昭忠此举是有意戏辱于己,当下大吼一声:“好小子,吃你爷爷一招吧!”连连虚拔龙弓三下,却自左腋下以虎弓暗发五箭,一心要取耿昭忠性命。

  耿昭忠见阿巴塔恼羞成怒,眼露凶光,心知不妙,急忙挥舞长剑在胸前划起了一道道银练,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后,阿巴塔射来的五只箭头有三箭被砍飞,但他的坐骑白莲驹却发出了一阵哀鸣,四蹄一软滚翻在地。

  阿巴塔见状大喜,高叫一声:“臭小子,再吃爷爷一招!”又是五发连弩飞出,场上顿时一阵惊呼,看台上的福临倏地站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完了,这回可怎么跟靖南王交待呢?唉,耿昭忠呀耿昭忠,连你哥哥都知难而退了,为什么你偏偏要逞这个能呢?阿巴塔,你的心也太黑了,你若杀了耿昭忠,朕便杀了你!凭你这种卖主求荣的武臣,怎能让朕放心呢?

  耿昭忠没料到自己的坐骑被阿巴塔射瞎了双眼,当时一个倒栽葱摔落在地上,心中惶然,正待要爬起来,却听见“嗖嗖”又是几声箭响,登时头皮发麻,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趴在马背后,自忖必死无疑了,他这时狼狈之极,已全然无招架之力了。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从人群中跃出一人,手臂一挥,阿巴塔只觉眼前有两道金光进散,那五发连弩竟似着了魔似的,在半空中打着圈儿,硬生生改变了方向,一只连一只飞进了那黑衣人宽大的箭袖里。

  “好!”“真功夫!”“嘿,这是什么门派的?可真神了!”众人连声叫好,更激怒了阿巴塔,他狂叫着:“奶奶地,爷爷我不怕你有高人相助,今天非杀了你不可!”抽出腰间的环刀,拔马冲到耿昭忠的跟前,恶狠狠地向他砍去。只见刀光闪处,血肉横飞,众人莫不大惊失色,看台上的福临更是心中一沉:完喽,耿昭忠这小子是死定了。唉,死就死吧,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这是何苦呢?

  “哗——”场外一阵大风吹过,顿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众人在疑惑之余,慌忙躲避,混乱之中,福临只觉有一股阴风迎面扑来,挥之不去,躲之不及,心中一急,声音都变了调:“护,护驾!”

  话音刚落,只听面前一人“哎哟”一声,哈咚摔倒在地。珠串帐子里的董鄂氏一声惊呼:“是费扬古,弟弟!”

  须臾,风停日出,依旧艳阳高照,天空格外的湛蓝。人们发现几桩奇怪的事情,耿昭忠的坐骑白莲驹已被剁得血肉模糊,而耿昭忠却不见了踪影,他身上的银袍被扔在了一旁。气势汹汹的阿巴塔也不见了,他不是要在比武中夺冠的吗?怎么一下子就走了?还有,御前侍卫、二等子费扬古躺在皇上的坐椅前,面色如土,额上冒着冷汗,气若游丝:“皇,皇上……我,我中了……黑砂掌。”

  福临恍然大悟:费扬古这是护卫自己而被恶人击中的,好险哪!

  “皇上无恙,臣等恭请皇上圣安。”

  老臣索尼、鳌拜等人也是猛然醒悟,急忙趴在地上叩头。

  福临脸带怒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群饭桶,阿其那!御医在哪?快快为费扬古诊治!”董鄂氏出了珠帐,满脸泪痕地轻声呼唤着弟弟:“费扬古,费扬古!”

  “快,快去提刺客呀!”显襄亲王富寿脚一跺,转身要走,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小王爷耿昭忠拖着黑大汉阿巴塔来到了近前,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玄袍的光头老和尚。

  “启禀皇上,阿巴塔是喀尔喀派来的刺客!”小王爷耿昭忠一脸的稚气,此时他的衣衫虽有些凌乱,但仍不失英勇之气。

  “臭猪,阿其那,快快招来,否则小爷我先将你的一对眼珠子给挖出来!”被点了哑穴的阿巴塔吓得哇哇乱叫着,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福临心中气愤已极,心里说自己刚刚就是被这黑熊连连叩头叩得心软了,竟开口封他为御前统领!天神,这厮也太急躁了些,若是日后再下手的话,我纵有三头六臂也是防不胜防呀!福临心中气呀,觉得很没面子,抬脚便踢,还觉得不解恨,伸手又从吴良辅的腰间抽下了皮鞭,左右开弓地过了回瘾,这才将鞭子一丢:“让他开口讲话。”

  “师傅,徒儿功力不够,还是有劳师傅您吧。”耿昭忠笑嘻嘻地将玄袍和尚拉了过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玄袍和尚双手合什,目不斜视,口中念念有词,上前一步轻轻伸手一点,阿巴塔立即杀猪似地尖叫起来:“哎哟娘呀,疼死爷爷了,不如一刀杀了爷爷!”

  “再敢乱叫,先割了你的舌头!”耿昭忠将利剑往阿巴塔的脸上一帖,阿巴塔张着嘴巴却喊不出来了。

  “就凭你这个怕死的孬种样子,也想骗取朕的信任?说,你此番乔装前来居心何在?”

  “说!”耿昭忠和耿精忠一左一右用利刃逼住了阿巴塔,这回他们兄弟俩可是大出风头了。耿昭忠抓住了刺客,立了大功呀!

  “反正是一个死,闪开,让爷爷痛痛快快地说话!”阿巴塔心一横,朗声说道:“大丈夫坐不改名,立不易主,本人乃准噶尔部汗王麾下大将胡图是也。”

  “糊涂?哼,你的脑子真是犯浑了。”福临觉得好笑,这大黑熊居然起了这么个名字。

  “陛下,据小人所知,准噶尔部汗王手下有一员猛将,武艺惊人,无人匹敌,原来就是胡图。很显然,他混进比武场是居心叵测……”索尼贴在福临的耳旁轻声地说着,福临的眉头渐渐地蹙紧了。

  当时中国北部和西北部居住着蒙古三大部。漠南蒙古在大漠以南,与著名的万里长城相近,也称内蒙古,早已归附清朝,在清朝定都北京之后被划为四十九旗,是清朝定鼎天下、人主中原的主力之一,一向与满清皇族联姻,彼此互为依靠。漠北喀尔喀蒙古又分为士谢图、扎萨克和车臣三部,分散在大漠以北,也称外蒙古。蒙古的第三大部则称为厄鲁特蒙古,位于天山和阿尔泰山之间。同为蒙古,所以内蒙古的四十九旗中有的与喀尔喀各部联婚,有的则与厄鲁特联姻,它们彼此有密切的联系。只有这三大部蒙古团结,安定,大清的北疆才能得以巩固。而此时大清的天下尚未一统,南疆不宁,如果北疆再多事,势必对大清国的安定造成不利影响。此番喀尔喀派刺客前来,分明是与大清国作对,它的反叛面目已经暴露无遗,只是,如果真的要对漠北蒙古用兵,一来会伤害漠南蒙古四十九旗的感情,二来南北战火同起,实为大清国的灾难呀,福临不得不陷入了深思。

  福临重新落座,蹙着的双眉瞬间又舒平了:“胡图将军,朕很欣赏你的勇气,只是,你这样死也太不值得了。”

  “为主子效忠乃小人的心愿,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可言?胡图此番有辱使命,料难生还,我主子托我向陛下进一言。”

  “请讲。”

  “蒙古不分漠南漠北都是一家人,今你们大清国强占了漠南蒙古,实则是在挑拨我们蒙古三大部族间的关系!今我喀尔喀三部俱已强大,不希望你们女真人牵着漠南蒙古四十九旗的鼻子走,让漠南蒙古重返我们的怀抱!”

  “哈哈!”福临一声冷笑:“喏,漠南蒙古四十九旗的首领就在跟前,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胡图,你真是个糊涂蛋!我是科尔沁部的,你听明白了,漠南蒙古与大清国早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用不着你们来多管闲事!”

  “胡图,你这是在痴人说梦!你们漠北各部势同水火,难道要我们四十九旗回去与你们一同去争夺那些水草和牛羊吗?呸!”

  “话可不是这么说!”胡图大声嚷嚷着,显得理直气壮:“自古以来强者为王,弱者为寇。没争个高下,怎知我喀尔喀蒙古的强大?再说了,厄鲁特的巴图尔浑台吉有心统一准噶尔、和硕特、杜尔伯特和土尔扈特四部,到时候,我们彼此联手,天下无敌!”

  福临张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厄鲁特的巴图尔浑台吉是他御封的,它们四部当时是多温顺呀,想不到……

  “皇上,今非昔比呀。想你们女真族经过几代人的厮杀吞并,确立了大清国。今天,我们蒙古各部也要重心联合起来,不是喀尔喀为盟主,就是准噶尔为盟主!”

  “真的吗?这还得问问我们科尔沁人手中的这把刀同意不同意!”费扬古一晃利刃,吓得胡图一阵哆嗦,脸色灰白。

  “胡图,你打算怎么向你的主子回话?”

  “我……不成功,便成仁,只求大清皇帝赐我一死。”胡图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真是个糊涂蛋,窝囊废!朕一向爱惜人才,方才见你粗眉大眼,体魄魁伟,心中早已爱惜不已。不过,似你这般白痴脑袋,留下也是无用!来人。”

  胡图只当福临要处死他,吓得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一阵求饶:“求皇上饶我一死吧!小的家中尚有八旬老娘,小的是她的独生子,我,我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哪?皇上,我有绝技,会武功,会驯马,奴才愿为大清国皇帝效劳!”

  福临早有不杀胡图之意,这会子又听说他会驯马,心中甚是高兴,不由得朝身旁的索尼等人看了一眼。

  “皇上,这人出尔反尔,不能受他蛊惑!”鳌拜没有好气地大声说着,显然,他对自己贸然领进来这么个刺客而追悔莫及呢。

  “你呀,以后多长个脑袋,怪不得人说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了是韭菜,说得没错!”索尼埋怨着鳌拜。

  “谁说我呆啦?连皇上……刚刚,不也差一点被这好贼给蒙了吗?”鳌拜大声嚷嚷着,声音由大变小,到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了。他再呆,也不能当面揭皇上的老底儿呀。

  “你们,各位大人,不相信我胡图是吧?”胡图插话了,声音显得格外冷静。

  “胡图,你拿什么作证让朕相信你呢?”福临黑眉一挑,目光直射着胡图。

  胡图一听大清国的皇帝开了金口,自己有生的希望,便不假思索大声说道:“小的愿对天起誓罚咒,让天神作证!”

  福临摇着头:“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吧,朕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试想,对一个刺客的话,朕能相信吗?”

  “皇上!小的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胡图眼含泪光信誓旦旦。还别说,男人有泪不轻弹,这大黑汉子的眼泪又一次让福临心软了,不知不觉中,福临的头轻轻点了点。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赐刀!”

  “嗯?”福临一愣,吴良辅、费扬古等人连忙护住了福临,心里说这大黑熊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谁说人大呆狗大愣?黑汉子胡图见事情有了转机,忙不失时机地高声喊了起来,要知道皇帝这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哪。现在,只要他胡图保得住脑袋,就有东山再起报仇雪恨的机会。想当初成吉思汗老祖宗兵败之后,不也是忍气吞声地当别人的干儿子,最后成了一代天骄的吗?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可,他们似乎对自己还有戒心,不相信自己的话,怎么办?也罢,胡图心一横,牙一咬,大声说道:“皇上,小的愿断指对天起誓!”

  “当真?”福临的眼中充满了疑问,到底该信不信呢?看来,他也犯糊涂了。

  “耿昭忠,把你的佩剑给胡图。”福临有心看看胡图的胆量和诚心。耿昭忠巴不得这样,狠狠瞪了胡图一眼,双手平伸着将佩刀递了过去。

  “天神,您为胡图作证呀!皇上,请您看清楚了。”胡图别无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左手小拇指,咬牙一剑砍下,只听“嚓”地一声,半截小拇指飞出老远落在沙地里,他的左手小拇指立时血流如注。

  “哎哟娘哟,疼死爷爷我了。”胡图在心里喊着,却没有出声。他掷下宝剑,捏住小拇指含入口中,将成腥的热血一口口往肚里咽,心里在说:“含血点点在心头,今日之仇,断指之仇,一定要报!爷爷与大清国势不两立!”

  “御医,给胡图包扎伤口!”愣了片刻,福临才想起来,一连声地喊着御医。看来,这一回他是真的为胡图的行为感动了,动了真情和怜悯。“胡图,你就留下做朕的驯马官吧。”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恩宠,小的从今以后愿追随皇上以效犬马之力!”胡图竭尽全力大喊着,说罢身子一歪,竟疼晕了过去。

  不仅是福临,四十九旗的旗主们也被胡图的这个举动惊呆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这个刺客真的从此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但愿浪子回头呀,这难道不是大清国的吉兆吗?

  努尔哈赤起兵,一统女真各部;皇太极盛京称帝,改国号为清,与大明抗衡;到了顺治朝,清兵人关,鼎定北京这期间大小战役不计其数,蒙古四十九旗为大清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这四十九旗的秘定关系到大清江山社稷的荣衰与疆域的安定,这一点少年天子福临心知肚明。对于雄心勃勃企图称雄蒙古各部的准噶尔以及喀尔喀部,福临暂且只能按兵不动,以礼相待。福临想收服眼前这个黑大汉胡图,人都说鳌拜魁梧雄壮,可跟胡图一比,还是矮了半截。比武时,胡图果真出手不凡,看他弦发数箭,福临就想收留他为侍卫了。此人若有文韬武略,福临甚至想封他做统领,做将军。由这样的蒙古猛将统率蒙古铁骑,四十九旗谁人不服?又何愁北疆不稳呢?天朝一旦降伏了胡图这个草原上的魔怪,其它部族的反叛自是不在话下了。

  御医们手忙脚乱地给昏过去的胡图诊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水,众人欷歔不已:“真是一条汉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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