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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睿王摄政一手遮天



  豫王多锋仗着权势,调戏了大学士范文程的妻子。这种见惯不怪的丑事,正好成了摄政王多尔衮立威的靶子……

  过了一年,便是大清国顺治元年,明朝崇祯帝十七年,这一年是明亡清兴的关键之年。元旦清明,顺治帝龙袍加身,坐在八角龙廷上接受百官朝贺,外藩蒙古朝鲜各国,也遣使人觐。一时间正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自有一番升平景象。

  笃政殿里,顺治已没了踪影,想必正与一班子随从太监在宫里玩耍哩。正值都察院承政辅国公满达海上书辅政的睿亲王和郑亲王,请求为幼主配备师傅讲经授课。

  满达海跪着说道:“今我大清有睿郑二亲王坐镇龙廷,二王心怀忠义,身任勤劳,承祖业而辅幼主是当之无愧之人,我大清政通人和,一片兴旺景象,真正可喜可贺矣!然臣等以为皇上聪明天纵,年尚冲动,若不及时勤学,则古今兴废之道,无由而知,故微臣以为应慎选博学明经之瑞人正士,置诸左右,朝夕讲述,以资启沃,以望将来皇上能胸怀广大,完成统一之大业。微臣之建议可否恰当,尚请二王定夺。”

  “辅国公平身,尔等忠君爱国之心令本王感动,本王以为幼主也确实到了教育和读书的年纪了。”

  “郑亲王,我八旗满洲,以骑射为本,将以弧矢威天下。本王以为幼主学习之事可以过两年再说,当务之急先让幼主学习骑射,练就一身强壮体魄和武功,还愁治理不了天下吗?”

  多尔衮这话是对济尔哈朗说的,实际上更是对满达海说的。大清祖上以“马上得天下”,有目共睹,多尔衮此话说得冠冕堂皇,令安达海无话可说。实际上,多尔衮心里想的是,福临这孩子的确异常聪明,倘若再经过教育学习,他便会更加自作主张,那多尔衮还怎么能如愿以偿地辅政呢?为了实现自己驾御朝臣、翻云覆雨的目的,多尔衮有心让福临在懵懵懂懂之中荒废学业,不学无术,成为一个不习汉文不学汉话,甚至读不懂奏章的“阿斗”皇帝。如果福临真的成了自己手中的玩偶,一个傀儡皇帝,多尔衮这二十年来的怨恨之气才能得到化解。

  不过,为了掩盖自己的害人之心,多尔衮不得不微笑着补充了一句,以消除群臣们的疑虑,“安达海所言有一定的道理,我与郑亲王也正在考虑这件事。但御前择人进讲尚须慎之又慎,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而且幼主的确年方冲幼,再过一、二年也不迟。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安达海退下之后,梅勒章京冷僧机等人持笏上奏,请求郑睿二王由辅政王改为“摄政王”。多尔衮微笑不语,看着济尔哈朗。济尔哈朗心里说,我这个辅政王做的真不是滋味!大凡遇到重大的国事总是由你多尔衮最后定夺,得罪人的事让我出面。现在你想做摄政王,又要我先点头,唉,难道我一直要以你的马首是瞻吗?

  叹气归叹气,济尔哈朗权衡利弊还得当廷表态:“前者众议公誓,凡国家大事,必众议合同,然后结案。今恩盈廷聚讼,纷纭不决,反误国家政务,耽误各王公大臣的时间和精力。由此看来,就由睿王和我二人同为摄政,日后所有荣辱全由我二人担当,不知睿王以为如何?”

  多尔衮不住地点头,心里说你济尔哈朗这一回总算开了窍!当下便郑重其事说道:“就依尔等仪计而行。我二人既已摄政,不便兼理部务,就将各部务之事悉数交由各王公、贝子代理,最后再由我二人定夺。众大臣以为如何?”

  殿下坐着的八旗王公大臣闻听之后立即议论纷纷。“肃亲王,冷僧机的做法被睿王一接受,这不是变更了祖制了吗?”“哼,不但变更了祖制,而且违背了誓言,我大清此后要任由他独断专行了。”

  豫亲王多铎和英武郡王阿济格也是愤愤不平。本来,他们尚有权与众八旗王公贝勒、贝子一起当朝议政,往后被剥夺了议政之权,便之后听命于龙延之上的两位亲王了。长此以往,这大清国不就是郑、睿二王的天下了吗?

  礼亲王代善见众人面有不悦之色,又瞥着多尔衮两眼,见多尔衮嘴角挂着冷笑,心里十分无奈地叹着气,拍着巴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自己率先表态:“两位亲王所虑诚是,为我大清国利益着想,不如各司其职,权力集中。老臣十分赞同两位亲王由辅政王议为摄政王。”

  众人愕然。礼亲王代善这是怎么啦?先皇在时他备受尊宠,一言九鼎是何等的风光?怎么今天变成了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之人?不过众人再一细想,仿佛又能从代善的遭遇上找到一些答案。说起来,代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够凄惨的了,昔日礼亲王府煊赫一时的声势早已荡然无存。代善儿子虽多,但接二连三死于非命,或是战死沙场,或是如硕托那样被当作叛逆之人被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代善怎么禁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如今幼主无知,睿王专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有明哲保身才是万全之计呀!

  豪格等人思索再三,虽然很不满意却不敢公开反对,于是便跟着礼亲王之后,当廷表态:“今两位王爷之言,实为万全之策。皇上冲年,初登帝位,我等王公更应各勒部务,宣力国家,以尽忠尽职!我等皆定议以为然,无不遵者!”

  多尔衮当然知道众王公大臣有不满,勉强之意,但既然他们都尽当众表了态,日后若有不满之辞,即可量刑定罪,看看谁敢不服?

  豫亲王多铎眼见得木已成舟,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同为一母所生,当哥哥的一心要独揽朝纲,就毫不留情地将小弟拒之门外?这些年来多锋一直跟在多尔衮的屁股后面当枪使,又落了什么好处?在崇政殿上议立新君之时,多铎依计力荐多尔衮,反遭多尔衮一顿训斥,多铎一气之下毛遂自荐要登基为帝,更遭多尔衮反对。多尔衮作为兄长出尔反尔,那么为小弟的多铎又何必对他恭敬如一呢?

  “臣有一事不知当讲否?”多铎上前一步,盯着多尔衮。

  多尔衮心里恼怒呀,心想你又来添什么乱子?都是平日里宠坏了,若是说得过分,做得出格,照样治你的罪!杀鸡给猴看,他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什么事?”多尔衮尽量忍耐着自己不耐烦的心情。

  “如今皇上年幼,朝廷诸事繁杂,臣恐两位摄政王有精神不济的地方,小王和肃王都值壮年,有力无处使,不如每天入宫帮着两位摄政王办理国事。”

  众人听了直摇头,心里说豫王也是太不知趣了,睿王爷已经取消了诸王上朝议政,又岂能容你和肃王同起同坐?这不与当初天聪汗继位时的四大贝勒议政是一个翻版吗?豪格也拿眼睛瞪着多铎,心里直埋怨:十五叔你想从你哥哥碗里分得一些残羹剩饭,又何必拉上小侄我呢?此事须从长计议,岂有当面张口索要之理?真是不知好歹,不识时务呀!

  果然,只听多尔衮一声冷笑:“豫王和肃王的好意本摄政王心领了。如今我睿郑两王已经是骑虎难下,便只有咬着牙担当了,此后大清国办的好,是我二人的功,办的不好,是我二人的罪,不用两位费心!人多主意杂,反会把国家的大事耽误了!”

  一席话说得多锋哑口无言。多铎偷偷看着豪格,两人一使眼色,连声诺诺一起退出了大殿。

  “唉,碰了一鼻子的灰!”多铎显得垂头丧气。

  “依小侄看,十五叔你这是自找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十四叔的心思?”

  共同的遭遇竟使豫肃二王有了共同的语言。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皇宫,在大清门外翻身上马,豪格有心想试探一下多铎的诚意,便说:“十五叔,此后朝中用不着我等烦心了,这空闲的日子怎么打发?不如你我叔侄一道出去放鹰打猎散散心?”

  “妙计妙计,改日咱们再约吧。此刻本王尚急着去一个地方。”多铎朝豪格咧嘴一乐。

  豪格素知这位小叔叔迷恋女色,当下便明白了几分,笑道:“不知小叔又看上了谁家的女子?”

  “哈!合该咱叔侄有缘!你一猜就着,不错,小叔我正要去看一看这个女子,不,是一位夫人。告诉你吧,大学士范文程死了元配,又娶了一位年青貌美的小夫人,嘿嘿,我第一次见到她,魂就被她给牵去了。”

  多铎一脸的得意之色,豪格心里一动:这小叔也真是胆子够大的,连大学士的夫人他都想染指!万一捅出了娄子,我倒要看看当朝的多尔衮怎么出面收拾!于是,豪格微微一笑,在一旁添油加醋:“那范先生也是艳福不浅哪,快六十岁的老头了,鬓发全白了,家里却还藏着位娇滴滴的小夫人,这老夫少妻可不怎么般配哟,就如同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嗨!可不是吗?我多铎正为这小夫人心疼得不得了,此番前去就是劝范老头将小夫人让给我,我再给他寻一个老妈子伺候着不就行了吗?”

  “小叔不要太一厢情愿了。范老头老是老了些,但他一向懂得休身养性,脸虽黄但体力却不弱,说不定那小夫人过个一年半载的还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呢。你想想,范老头能割爱于你吗?”

  “老子软硬兼施,双管齐下,今天一定要把那个小夫人弄到手!”多铎眼珠子一瞪,拔马就走。豪格一声冷笑,悄悄喊来了一名侍卫,如此这般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这一日范文程穿戴漱洗之后,便匆匆到宫里去办理公务。谁知他前脚一走,背后便转出一队豫王府的亲兵,他们不由分说,一拥而进,把大学士府中闹了个鸡犬不宁。夫人颜氏不知主人遭何事牵连,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那些亲兵见了颜氏,七手八脚地将她推进暖车,簇拥着进了豫王府。

  多铎正等得心急火燎的,一见颜氏的面,登时两眼放光,心花怒放。颜氏见了多铎,情知不妙,在府里又哭又闹。多铎也顾不了许多,喝退了侍卫婢女之后,便将颜氏按倒在塌上,一把扯下了她的罗裙。只见颜氏一双小脚在榻上乱蹬,多铎一乐,伸手捏住了她的小脚仔细地欣赏起来。

  原来,满洲女子多能骑善射,人人是一双大脚,而中原女子有一个习俗,便是以小脚为美。小脚女子走起路来,更显婀娜别有韵味。多铎早有耳闻,故一见了汉人女子,便先要观赏她的小脚,这已成了风流豫王的一桩癖好了。

  “啧啧,又白又嫩又小巧,这一双宝贝真令本王爱不释手哇!”多铎正在色迷迷地胡思乱想着,忽听府里一阵混乱,早有两名太监在门外禀报:“王,王爷,不好了,来,来了几百名两黄旗巴牙喇兵!”

  多铎心头一凛,知道东窗事发,只好垂头丧气地给颜氏陪不是,并送她回大学士府,自己则忐忑不安地等候兄长摄政王多尔衮的发落。

  果然,内侍太监传多铎进宫议事。多铎换了宫服,硬着头皮走进了大清门,绕过前面的崇政殿,直奔正中的大殿笃政殿。进得殿来,才发觉肃亲王豪格等已经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了,再往殿上一看,大学士范文程正火冒三丈地看着自己,多锋不由得心里发虚,脸色发白了。

  “豫王、肃王,你二人可知罪吗?”

  豪格一声冷笑:“小王糊涂,不知犯了何罪?”说着便盯着多尔衮,显得不卑不亢。

  多尔衮也是一声冷笑,手一摆,让内侍太监宣读他二人的罪状:“豫王强抢民妇、图好未成,罚金一千两,夺十五牛录;肃王知情不报,罚银三百两,以儆效尤。”

  多铎自是无话可说,乖乖地认了罪受了罚。可豪格心里却又窝了一肚子的火,平空被罚了银子不说,这分明是睿王的报复!“哼,他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舒服,我倒要看他还能风光几天?看他面黄肌瘦又争强好胜的样子,不像是个有福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暴死暴亡,我豪格须要沉住气与他慢慢周旋!”肃王豪格怨气冲天,对睿王愈发不满,想方设法地暗中纠结力量,以图谋东山再起,其实,豪格此举正中了睿王之计,睿王正苦于抓不到肃王的把柄,无法将他重重治罪,豪格这么做,不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

  时光易逝,转眼间就是清明了。先皇太宗的棺梓已经奉安昭陵一个月有余了。当时,皇太后皇帝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暨文武百官以及公主格格福晋命妇,都依次恭送。一路上旌旛亭盖,车马驼象,非常热闹。正是生荣死哀,备极隆仪。

  小皇帝福临整日无所事事,如今上朝只是应付一下,凡事自有两位摄政王爷做主,他也懒得理会。眼见得国泰民安,八旗兵又磨刀霍霍,储粮袜马,只等塞外草木繁盛便大举攻明福临这皇帝当得自由自在的,在宫里玩腻了,又一门心思想着去外面转转,总得找个借口呀,对了,趁着清明去拜谒昭陵给父皇坟上添土扫墓进香送纸钱,这不是一个绝好的借口吗?

  “清明祭祖这是好事,幼主可以带着侍卫前去。”郑亲王济尔哈朗表示赞同。

  “不过,近来我八旗兵丁为备战攻明,已日夜操练,恐抽不出太多的兵马来护送幼主出城呀。”多尔衮面带忧虑之色,似乎是在为小皇帝的安危着想。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兴师动众的,我只带几个贴身太监和侍卫就行了,微服私访嘛。”福临一心想出去透透新鲜空气,立即不假思索地说着。

  “这个……”多尔衮征求着济尔哈朗的意见,“恐怕有些不妥吧!小皇上是天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俩摄政如何向臣民们交待?”

  “那就按以往皇上出巡的规模让两黄旗派出500名巴牙喇兵沿途护卫,再派朝中的一些大臣陪侍在左右,幼主以为如何?”济尔哈朗看着福临。

  “不,不用。这样就不好玩了。我曾随先皇出巡过,一路上除了巴牙喇兵,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有什么意思?”

  “那就依幼主的意思,派五十名巴牙喇兵侍卫幼主祭祖!”多尔衮总是一锤子定音。

  “好极了,正合我意!”福临嘻嘻笑着,多尔衮的嘴角也现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海公公,这回一路上我可以练练掷飞镖的功夫了。对了,你再教我几招吧?”福临出了笃政殿,兴致勃勃地对内侍太监海中天说道。

  可海中天却不像福临那么兴奋,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皇上,奴才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呀,生怕辜负了太后娘娘的重托!”

  “嗨!你就是爱瞎想。好了,今晚早些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儿个一早我们就出宫!对了,那个很会养马的小公公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他是由睿王爷推荐入宫的,说起来与奴才都是一旮旯儿的人,他叫兀里虎。”

  “嗯,就让兀里虎也跟着吧,一路上好好喂着我的坐骑。”

  “嗻——”

  “我儿福临,你可不能这么贸然出宫啊。”孝庄太后一把搂住福临,泪眼朦胧。

  “皇额娘,咱们母子好不容易见着一面,你哭什么嘛!”福临一生气挣脱了母亲的搂抱,偎到在奶娘李氏的怀里。

  “都怪额娘不好,额娘不哭了,”孝庄后边说边掏出绢子擦着眼睛。“儿呀,你身为一国之君,出巡怎么能只带几十名侍卫呢?这兵荒马乱的,额娘不放心哪!”

  “不怕,有海公公跟着我,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这些日子我也跟他学了几招,额娘你看,这是飞镖,这是腰刀,这是弓箭,全是尖尖的铁头,可厉害呢!”

  “唉,皇儿你有所不知。如今大明国内混乱不堪,关内的人都往关外逃,盛京城外的响马劫匪多如牛毛,万一,万一这弓箭走了眼,还有,听说那汉人手里还有火枪、火铣呢,那些个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额娘左思右想,摄政王这么做甚为不妥。”

  “他!”福临的脸上有些无奈:“我只是不喜欢他,说不出来什么原因。总觉得在他的面前有些不自在。额娘你说,他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划脚的,口气又是那么威严?”

  “这……”孝庄后愣了一愣,她可没料到他们君臣之间会有这样的情形?“因为你还小嘛,临朝总得由他出面来处理政事,所以你便觉得看他不顺眼,是不是?”

  福临点着头,又觉得不是这样:“可郑亲王与我说话的口气就跟他不一样,我心里反倒觉得与郑亲王更亲近一些。”

  孝庄后叹了口气:“皇儿,额娘只盼你快些长大,早日临朝便不会有这些烦心的事了。怎么着睿王爷是你的叔父,他会尽力帮助你的。”其实孝庄后对此心里也没有底,她只能尽量安慰儿子。

  “我看未必。对了,额娘你干吗一见他就又说又笑的?你身为太后,何必要去奉承他一个摄政王?”

  孝庄后猛然一惊:“这孩子目光好厉害!”脸上立即泛起了红潮。她竭力掩饰着:“孩子,额娘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这一点你且莫忘记。来,坐在额娘身边,听额娘与你细说。”

  “额娘,等我出游回来再说吧。我想早些睡,明天一大早就得动身呢。”福临说着哈欠连连,伸着懒腰。

  孝庄后忍不住又要流下眼泪了,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儿子的主意,便也只得抹着眼泪出去了。

  “多尔衮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呢?”孝庄后回到永福官,辗转反侧,冥思苦想着。她刚刚与乌兰以及宫里的侍女太监们一起请了萨满妈妈,祈求天神保佑儿子福临一路平安。这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可她却困意全无。

  孝庄后本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她深知自己的儿子是如何登上大宝,又在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但她却无力改变。她自念孤儿寡母,还得事事仰仗着多尔衮。只要能翼护着自己年方冲龄的小儿子,小心地在政治漩涡边缘行走,不要落人那涡漩之中,不成为政治斗争和宫廷斗争的牺牲品便是万幸了。

  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锦囊妙计能使自己的儿子幸免于难呢?

  “多尔衮,他每次看见我,眼神都是怪怪的,他是不是想打我的主意?”此念一起,孝庄后立即觉得浑身躁热起来,她索性坐了起来,拥着被子,呆呆地对着夜空出神。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南唐后主李煜的诗句可以充分表现此时孝庄后的心情。

  虽说母以子贵,大玉儿由庄妃成了孝庄太后,尊荣无比,连孝端太后也对她笑脸相迎,恭敬有加。但自福临登基这几个月来,孝庄后的心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愈发的惴惴不安起来,十分敏感的孝庄后感到了威胁,一种来自摄政王多尔衮的威胁。

  现在,多尔衮已由辅政王变为摄政王,而郑亲王济尔哈朗对多尔衮独揽朝纲的意图也很明了,自知无力与之抗衡,也深深了解多尔衮的为人,于是传集内三院——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和内弘事院、六部,都察院、理藩院堂官,谕告他们说日后凡各衙门办理事务,“皆先启知睿亲王”,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拱手相让。同时,礼部又不失时机地为摄政王议定了居内以及出猎行军的仪礼,明确规定诸王不得与之平起平坐,愈发将摄政王多尔衮的身份与地位明显突出起来。这样,离清太宗皇太极去世不到半年,多尔衮已成为大清国主持国务之首席摄政王了,与当初请王公贝勒公议以郑、睿二王“辅政”,差距何其悬殊!

  孝庄后思前想后,觉得幼主福临的安危,取决于几个方面。一是两黄旗大臣的效忠。这一点不足为虑。索尼,鳌拜。图赖他们忠心耿耿,前不久又受到了朝廷的褒奖,各赏一副金制玲珑鞍辔、马一匹以及白银二百两。可是,曾参与三官庙起誓的巩阿岱、锡翰却明显馅媚睿王。看来,两黄旗重臣中人心不一呀!再有,福临的长兄豪格的权势对支撑福临尤为重要。但现在看来,作为肃王的豪格,已被排挤出参议朝政之外,最近又因豫王的牵连而被罚赏银,倘若豪格能吸取教训,收敛锋芒,合而不露,做事圆滑些,让睿王抓不住把柄倒也无妨。可一向狂妄自大的豪格能忍得下这口怨气吗?倘若他再次被罚,或被扣上某种罪名,那么福临不是有“唇亡齿寒”之感吗?

  但以上两条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摄政王多尔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真心辅弼福临,还是另有所图?种种迹象表明,多尔衮正一步步地向帝位靠近,如果他登上了帝位,那福临怎么办?哪里有福临的位置?

  孝庄后被自己胡思乱想的推测吓了一跳。天神祖宗,你得帮帮福临呀,我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该去依靠谁呀?

  初春时节,盛京城外的春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一队人马,出了大清门,径直往东而去。前面有两排铜锣开道,后面有八面“回避”虎头金牌高擎,二十面五彩飞虎飞豹旗迎风飘舞,一张黄伞下坐着神采飞扬的少年天子顺治帝,他骑着一匹毛发油亮的伊犁小神马,正与身旁的侍卫嘻嘻哈哈说笑着。

  “怎么样,朕的主意没错吧?一走出宫门便觉得神清气爽,只可惜朕没有翅膀,否则,朕真想展翅高飞呢。”

  “奴才与皇上想的正相反。这塞外之地,风沙大,野风猛,哪有宫里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呢?奴才情愿一辈子呆在宫里头,吃香喝辣的多舒服呀!”

  “这好办!朕就封你做朕的御前侍卫,这样你就可以呆在宫里了,还可以经常与你额娘见面。”

  “皇上不许食言!狗二在马上先给您谢过了!”

  “既做了侍卫,就不能再喊你狗二了,朕就赏你个满族的名字,人正黄旗,免去粮饷,以后再凭军功封赏加官晋爵!”福临大大方方地乱加封赏起来,很是得意。

  “那,要是摄政王不同意咋办?”

  “狗二,你要是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朕就取消对你的封赏!”福临眉头一皱,冲着狗二一瞪眼。

  “皇上,算奴才说错了话。皇上您是金口玉言,说话得算数!”狗二急得叫了起来,脸蛋愈发显得透红。

  随待在福临两旁的侍卫们听着这两个少年玩伴的斗嘴,捂着嘴不敢笑出声。两黄旗大臣锡翰、巩阿岱也奉摄政王之命一路随行,两人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有紧跟在福临旁边的内侍太监海中天显出格外的小心谨慎,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按规矩,皇上出宫,警卫森严,扈从众多,应有前引大臣十员、后扈大臣二员、豹尾班侍卫二十员,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一二三等侍卫数百员,以及亲军、护军、前锋、步军数千名,还有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在前头鸣锣开道,沿途百姓闻声早已回避,有人胆敢窥视,巡视的捕快立即逮捕问罪,可这一次顺治帝出宫祭祖,随从侍卫不过五十人,连一个四五品官员之公子出门的规模都不如,这不仅有损于天子龙颜,而且相当危险,如若有叛贼或响马挡道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天子福临哪里会想到这些?若干年后当他再回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出巡之后,仍然会觉得心惊肉跳!

  太阳出来了,暖意融融,遍野是绿油油的一片,桃花接着杏花在远处的山坡上竞相开放。远处百鸟啼鸣,不时夹杂着几声熊吼狼嗥,穿过前边的这个山谷,就是石嘴头山,山上便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福陵和清太宗皇太极的昭陵。

  “铁穆尔快看哪!这地上有许多的野兽蹄印!”福临兴奋地叫了起来。

  “奴才也看见了,皇上,瞧林子里的那些鸟儿一点儿也不害怕,正在对着我们呜叫呢!”狗二,不,现在已经被福临给改了名字,叫铁穆尔了,他用手指着前边的林子喊着:“奴才的手痒了,让奴才给皇上逮个金雀儿玩玩?”

  “去你的,朕才不稀罕呢,等着瞧,朕的功夫不比你差!走!”福临一抖缰绳,坐骑便甩开四蹄朝前奔去,铁穆尔也朝马屁股抽了一鞭,跟着福临向前冲去。

  众侍卫纷纷退让,不能扫了小皇帝的兴呀。海中天略一思忖,示意内侍们留意周围的动静,自己展开轻功悄悄钻进了林子深处。

  阳光像无数条金钱似地从林木的空隙中洒落下来,落叶松、榆树、柳枝吐着嫩芽,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对面山坡上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与这片苍革的林子相映成趣。可就在对面山坡的小杂树丛中,鬼鬼祟祟地躲着两个人,他们的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了眼睛,显得贼眉鼠眼的。

  “快,准备好,前面那个骑红色小神马的就是我们要射杀的人!”短个子粗声粗气说道。

  “兄弟,他们人多,还是再等一等吧。真弄不懂,为什么要让我俩来杀一个乳臭未干的哈哈济?”小瘦子有些犹豫。

  “你懂什么?五百两银子你想不想要了?不要,就回家去,我自己全得了。”

  “哪能呢,全家老小还等着我弄到银子买米下锅呢。”小瘦子说着张弓搭箭,瞄准了前方马上的小人影。

  “兄弟,不要慌,瞄准了咱兄弟俩一起放箭,定叫马上之人毒箭穿心,呜呼身亡!”

  忽然,从两人背后发出了一阵窸窸响声。小瘦子手一抖,说了声:“有人!”手指碰到了板机,只听“嗖”地一声,箭头朝对面的树林中飞去。

  原来两人身后出现了一只大黑熊!冬眠睡醒了的黑熊发出了饥饿的吼声,似乎闻到了近处有生人的味道,正笨拙地爬出草丛向前扑来!

  “兄弟,逃命要紧!”小瘦子顾不了许多,身子敏捷地向一边跳了过去。短胖子似乎有些不甘心,恨恨地骂着:“娘的,眼看要到手的银子被这只熊瞎子给搅了!”说着胡乱向对面放了一箭,调头就跑。

  这边林子里,福临看见了一只落在树梢的鸟儿,没有什么鸟儿比它更光艳夺目了,仿佛一朵蓝色大花盛开在细长的枝头上,那弯弯的尖嘴红得像一支熟透了的朝天椒。它周身羽毛丰满,一动不动地待在烟烟的阳光下,非常惹人注目。

  福临看呆了,手里捏着的几支梅花镖不觉间掉在了地上。“哎呀,是谁射中了这鸟儿?”福临一声惊呼,连忙翻身下马,弯腰就要去捡还在挣扎的鸟儿。

  “皇上莫动!”林子里传来了海中天的喊声,福临犹豫片刻,跺着脚怒骂起来:“海中天。你这个狗奴才,谁让你射死了朕喜欢的鸟?你赔我,你赔我!”

  一阵树枝晃动,海中天从林子深处钻了出来。他没理会福临的叫骂,低头看着地上的鸟儿,只见它身子已经发黑,红嘴变得乌紫,这分明是中了毒箭!

  海中天脸色大变,高喊一声:“护驾!”抢先一步将福临揽入了怀里。外头的侍卫听到喊声,一起涌进了林子,一时间吓得鸟雀四散。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这林子茂密无边,是那些响马野人的藏身之地,他们在暗处,咱们在明处,暗箭难防哪!”海中天神色忧虑。

  “青天白日的,难道就没了王法?这里离盛京才十几里地,坏人怎敢如此胡作非为?”福临满不在乎。

  “皇上有所不知。狗急了还能跳墙呢,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什么样的坏人没有?依奴才之见,请皇上穿上这个。”海中天脱下了身上穿的一件马甲,不由分说套在了福临的身上。

  “怎么这么沉?穿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海中天微微一笑:“马甲里除了丝棉之外,还接合了一些软铅丝,刀枪不入,护身御寒可管用呢。”

  巩阿岱一直在林子外面歇息,过足了烟瘾之后,这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讪笑着:“皇上受惊了!卑职该死!依微臣看来,这条山谷之路不宜再走了,不妨绕道而行,避开这片该死的林子,从山间的那条小道上穿行过去。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奴才以为这样不妥!”海中天连忙接过了巩阿岱的话,皱起了眉头:“那条山道崎岖不平,坎坷难行,倘皇上在马上有个什么闪失,将军回去也不好交待呀!”

  巩阿岱眉毛一挑,两手一摊:“你明知这林子里不太安全,刚刚皇上还受到了惊吓,难道你还非得让皇上去冒险吗?皇上,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微臣还是劝皇上辛苦一些,走那边的山道吧。”

  “那不是要绕许多路吗?况且山路两旁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玩!”福临看着海中天,海中天一时也拿不准,正在思忖着。

  “微臣只是担心一样事……”巩阿岱的小眼睛在阳光下眯缝成了一条小缝,他故意说了一半,看小皇帝的反映。

  “有什么可担心的?”福临有些厌恶地看着巩阿岱,觉得这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讨人喜欢。

  “微臣只担心皇上年幼,吃不了那个苦,也许,也许爬不了那山路!”巩阿岱将了福临一军。

  福临最恨别人瞧不起他,他大小是个皇帝,这让他的天子龙颜往哪儿搁?当下福临气恼地瞪了巩阿岱一眼,一翻身上了小马:“起驾,走那条山路!”

  巩阿岱脸上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摸着颌上几根稀稀落落的胡子。海中天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这位输国将军的言行,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一路上,巩阿岱似乎根本不把幼主的安危放在心上,这一回又采用激将法让幼主走上了那边陡峭难行的山路,他是何居心?成心要看幼主的洋相吗?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在三官庙立下重誓要一心一意辅粥幼主的忠臣所为。

  也难怪,巩阿岱此刻已经是睿王爷多尔衮的人了,他还能再把幼主放在眼里吗?当初发过的誓言他早忘到脑后去了。

  蜿蜒的山路像一根带子似的,从两边陡峭的岩壁中间穿过。哗哗的山泉从高处的山岗上奔腾而下,唱着欢快的歌谣。这里地势虽然险要,但两旁没有树林,全是土黄色的岩石和连绵起伏的山岗,人迹罕见。内传左监海中天心里略微放了心,打马向上冲了过去。

  “哎呀!”福临正骑马走在最前面,没想到这山路先阔后窄,绕过了一个弯之后,山道变得竟像一根弯弯曲曲的肠子似的,人骑在马上,稍不留神,便会被两旁裸露的岩石碰得头破血流!

  “请皇上伏在马背上,奴才在前牵着您的马小心行走!”海中天拔马拦住了福临,恳求着:“皇上,请您听奴才的安排,派几名御前侍卫在前面探路,以防万一。”

  “好吧。”福临不再逞强了。他的骑术水平有限,在这么崎岖的山路上,万一马失前蹄,纵然不摔得粉身碎骨,恐怕也是头破血流,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万万不能逞强去冒这个险哪!

  “皇上,微臣以为这山路正是锻炼您的骑术和胆识的好地方!”巩阿岱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开了腔。“不就是一段山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可不能因此懦怯而遭国人耻笑呀!此后也许还有更艰难坎坷的路,皇上难道就知难而退,踌躇不前了吗?”

  “哼!谁说朕知难而退?你以为朕是个弱不禁风的胆小鬼吗?”福临眉毛一挑,转身气恼地看着巩阿岱。

  “辅国将军何出此言?”海中天直视着巩阿岱:“幼主年方六岁,将军为何让他冒险呢?倘皇上有了闪失,你我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海中天,你胆敢责备本将军?哼,本将军当初也曾在太宗皇帝身边侍奉,并得到了太宗皇帝的赏识才有了今天,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跟本将军说话?”巩阿岱在马上吼了起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皇上年少不习骑射,胸无大志,一事无成,将来怎么能治理国家?似此路径就胆怯腿软,将来如何鼎定中原?臣可是一心为皇上的将来着想呀,幸亏朝中现在有摄政王在,否则……”

  “你——”福临耐着性子听巩阿岱说完,气得大眼圆睁:“巩阿岱,你不要太放肆了!哼,目中无人,竟敢讽刺天子懦怯,朕要治你的罪!”

  “皇上息怒!微臣不过一心为皇上着想,微臣哪里敢轻慢皇上呢?”巩阿岱有些惶恐,自觉言语不当冒犯了龙颜,连忙下马跪地求饶。皇上尽管年幼,但金口一开,谁也不能改变呀!他巩阿岱削尖了脑袋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实在是不容易呀!那些皇室的王公贝勒们根本看不起他,倘若再丢了职位不更抬不起头了吗?

  终于,福临在海中天等侍卫们的小心搀服下,艰难地走完了这条山路。绕了一个大弯,日头已经偏西了,只见前面地势开阔,山水环抱,气势团聚,真是一片“吉壤”呀!难怪当初太祖努尔哈赤一眼就看中了这“川萦山拱,佳气郁葱”的地方。

  这里位于石嘴头山的半山腰上,坐北朝南,平地盖起了一座座殿堂,雕梁画栋,白墙红顶,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更是光彩夺目。

  守陵的坟丁们早已倾巢出动,跪在皇陵的两侧,恭候幼主顺治拜谒。说实在的,经过这一路上的颠簸,又徒步行走了那么长的山路,福临此时已是筋疲力尽,路上再也听不见小皇帝的大呼小叫了,他迈着沉重的双脚,在海中天和铁穆尔的搀扶下,愁眉苦脸地向前挪着步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奴才们给皇上叩头了,恭祝皇上吉祥!”一个管事模样的坟了给福临行了晋见大礼之后,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就请皇上在陵前的阳宅里安歇,明日一早再‘簪柳扫墓’如何?”

  福临正巴不得坐下来休息呢,立刻点头应允,随口问道:“什么是‘簪柳’?”

  “奴才回皇上的话,这是民间的一种风俗,谚云: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还有一说是:清明不戴柳,死在黄巢手。据查,这种上坟野祭典礼,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有了,到了唐朝便以政令明事规定为扫墓节。”

  管事坟丁侃侃而谈,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一显口才,也是他的荣幸呀,这两年来守在这皇陵,孤苦伶仃,只有以古书为伴,倒也能派得上用场。可是幼主福临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黄巢,春秋战国?福临不问尚好,一问却更糊涂了,不能再问了,这汉人的事情也未免太复杂了,怎么他们什么事都可以溯根求源扯得很远?我们满族也得学着他们的样子做吗?看来是的,汉人就是聪明,有朝一日我大清一统天下,还得靠众多的汉人来管理天下,他们曾经建立过那么多的朝代,经验丰富嘛!

  福临想着心事,低头不语。管事的坟丁以为小皇帝听得入迷,便又滔滔不绝说开了:“据奴才所知,《唐书》和《通典》里记载,唐明皇李隆基在开元二十年下了一道敕令,规定‘寒食上坟’,并‘编入五礼,永为完式’。此后,清明祭扫渐成习惯。而燕京一带每逢清明日,男女簪柳扫墓之普遍更甚于其它地方。正所谓‘满怀忧恨锁乾坤,佳节凭谁记泪痕?只见驱车荒草路,纸钱烧去更消魂。’”

  “嘿,我说你这个人,真会卖弄,你把那些汉人的习惯硬搬到我大清国来干什么?还喋喋不休地说给皇上听,我看你是不是别有居心?你是不是明朝的奸细?快说?”巩阿岱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坟丁。

  坟丁的脸色变得煞白,声音颤抖着跪地求饶:“大……大人,皇……皇上,请恕奴才多嘴,奴才整日呆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他们只知道吃喝玩耍,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讲话。奴才今日看见皇上驾临,心里高兴,就饶嘴饶舌起来了,奴才该死,该死,都怪奴才这张嘴,否则……”坟丁说着左右开弓抽自己的嘴巴。

  “你说没说完。你因何故到此做坟丁?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福临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坟丁有些特别,便连珠炮似地问着。

  “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本是汉人贱名李文,原先是洪承畴洪大人手下的一个文书,洪大人投城以后,奴才也归顺了大清,却因为冒犯了一位旗人的王爷,而被发配至此与皇陵孤灯、深山冷岙相伴!”

  “这么说你是遭受了不白之冤?活该,看你李文多嘴多舌的样子就该受罚?”巩阿岱幸灾乐祸。

  “看来你还倒是个人才,整日呆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了。这样吧,等朕祭祖之后,你便随朕一同返回盛京,入内国史院做事,你看可好?”

  “臣谢主隆恩!”李文悲喜交加,热泪盈眶,长跪不起:“臣发誓,此后一定严于律己,誓死效忠于大清国和皇上,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文酸溜溜文绉绉的话又脱口而出,福临虽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明白李文是在表示自己的忠孝之心,于是和气地笑了。

  夕阳西下,太宗皇太极的昭陵前,一对汉白玉雕刻成的石马格外引人注目。这是仿太宗生前喜爱的坐骥大白、小白精心雕刻成的,栩栩如生。

  年幼的福临轻轻地叹了口气:父皇,儿臣看您来了,儿臣永远都会记得您马上得天下的辛劳,愿您的在天之灵保祐儿臣能万事胜意,早日鼎定中原,一统天下!

  “皇上,酒菜都预备妥了,您看——”海中天在福临的耳边轻声说道。

  “哦!”这么一提,福临真觉得饥饿难忍了。“咦?什么食物这么香?一定很好吃!”说着一转身跑进了帐篷里。

  哇!坟丁们已经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柴锅炖野鸡、黏米饽饽,还有炸鸟蛋、炸小鸟等田家风味的菜肴。福临一见顿时胃口大开,招呼左右:“都坐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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