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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对范文娟的不尽思念



  七天后的正午,当顶的太阳,驱散了初冬的寒意。暖融融的天气,使得赫图阿拉城内人流如织。城内的居民都漫步里巷出来逛街,四邻八村的乡下人,也都结伴进城来,添置生活用品,出售土产山货。皇太极也在街头倘佯,却并不留意闹市的街景。他有两件心事,一是提防速尔哈赤危及父亲,二是范文娟一家的下落与命运。速尔哈赤那里,他倒不太担心,因为在其府邸四周他已布下众多眼线,稍有风吹草动,都会立即向他报告。而对范文娟的不尽思念,却时时刻刻涌上心头。

  路边是一家药铺,“大德堂”的黑漆金字牌匾分外醒目。店里的顾客显然较往日要多,柜台前有三两人在抓药,坐堂大夫前也有几人在看病问诊。皇太极不觉驻足,想起了范汉忠病弱的身躯,也不知老人家是否得到了医治,范文娟说不定正忧心如焚呢。皇太极正要离开,就见柜台边一买药人的背影似曾相识。定睛观望片刻,不觉步入店堂,到了那人身后,再细一打量,便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那人刚刚将药包拿在手,先自回转头来,二人四目相对,他不免大为惊愕。皇太极一笑:“文程兄别来无恙?”

  “啊,是八贝勒。”范文程有些惶恐。

  “文程兄,你我此番际遇,这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叫做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范文程讪笑一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起来你我今生有不解之缘哪。”

  皇太极回头张望一眼:“此处非叙话之地,你我何不到对面酒肆小酌,也可聊述别情。”

  “贝勒爷吩咐,敢不从命?”

  二人过街,进“茂源春”酒馆,选了个临窗的清静雅间。皇太极告诉酒保随意送些酒菜上来,便情真意切地说:“文程兄,你们一家为何不辞而别?叫我好生挂念啊!”

  “说来惭愧,有负于八贝勒一番情意。”范文程叹口气,“怎奈家父对你们女真人成见太深,父命难违,我也是无可奈何呀。”

  “不管怎么说,你们未曾被褚英暗中掠去总是幸事。”皇太极又问,“但不知你们迁居何处?在这里,你们举目无亲,哪有投奔落脚之处?令尊又身患重病,真不知你们全家如何安生。”

  “咳,”范文程叹息一声,“好活歹活都是活,人哪,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文程兄,请听我一句忠告。”皇太极意极诚恳,“搬回赫图阿拉城吧,我为你安排住处。”

  “八贝勒对我有知遇之恩,在下本当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怎奈父亲他死活不许,万望贝勒爷见谅。”

  “范兄,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男子汉大丈夫应以立业为重,你见识非凡,不是愚孝之人,怎能作茧自缚呢?”

  “家父病重,恐已不久于人世,不敢惹他动怒。”范文程还是“孝”字当先,“好在来日方长,容当后报。”

  “文程兄如此孝顺,我亦不再相强。”皇太极思念范文娟,但不好明说,“请问现居何处,以便登门探视令尊病情。”

  “八贝勒,不问也罢。我们的住处距此不近亦不远,不敢劳动大驾。”范文程绕了弯子后还是实说了,“家父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这,”皇太极迟疑着,“但不知,不知……”

  “噢,我这给贝勒爷带来一个物件。”范文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这是舍妹让我转送的。”

  皇太极迫不及待地拿到手中。素雅的白绢左上角,绣了一株并蒂莲花,正中则是一首七言诗:

  月老牵丝信有缘,

  芳心初萌爱无前。

  天公有意得相见,

  冰人薄情别亦难。

  信物殷传酬伯仲,

  横加阻断恨家严。

  此身不效南迁雁,

  愿为人间并蒂莲。

  这显然是以诗宣爱,皇太极看罢,激动得手有些发抖:“文程兄,文娟她如何知晓你我能见面?”

  “八贝勒,其实我这已是迁居后第四次进城了,她深信,只要有缘分,总会遇到你。”

  “令妹她,她可好?”

  “除了思念八贝勒有些郁闷外,其他一切俱佳。”范文程又说,“她嘱我转告八贝勒,不要过分害相思之苦,她不会再有他适。”

  “我多想立刻见到她,请文程兄千万玉成。”

  “贝勒爷,宋代词人秦观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必急于一时。”

  正在交谈间,皇太极看见自己的亲随马古达,在街上神色焦急地东张西望。他便站起身呼唤:“马古达。”

  马古达循声发现皇太极,几步奔过来:“哎呀贝勒爷,你在这里吃酒,速尔哈赤那里有情况。”

  “快讲!”

  马古达看见范文程,迟疑着不敢明言了。

  皇太极吩咐:“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讲来。”

  “贝勒爷,是常书、纳齐布二人先后进府。”

  皇太极不免犯思忖:“他二人?若无约定,怎会这般巧合?”

  “是以小人急来禀报。”

  “你回去严密监视,不得擅离一步。”

  “贝勒爷放心,前后门各有四人守候,就是一只麻雀飞进去,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马古达说罢匆匆走了。

  皇太极看着满桌酒菜,二人只顾交谈,送上来也未举箸,满含歉意地说:“文程兄,因有要务在身,不及奉陪了,还望海涵。”

  “八贝勒说哪里话来,自然是公务为主。”

  皇太极摸出一锭金子:“不及为文娟小姐准备信物,也无以为敬,这锭黄金请带回去。”

  范文程拒绝:“这如何使得?”

  “令尊贵体欠安,权作药资,万勿推却。”

  “实在受之有愧。”

  皇太极急步要离开,几步后回来又问:“但不知下次何时再相见?”

  “只要情义在,相逢自可期。”范文程给皇太极一颗安心丸,“半月后我还会进城来。”

  “你我后会有期。”皇太极拜别分手去了。速尔哈赤府邸的客堂里,他们父子三人与到访的常书、纳齐布,正推杯换盏畅饮琼浆。每人面前的矮几上,都摆满了羊腿牛肘等丰盛的菜肴,但在座的人谁也没有胃口,几乎谁也没动一下,不满、忧烦、愤恨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宴席。

  常书将手中银碗重重地在木几上:“三都督,我们不能就这样认了,这口气咽不下去呀!”

  “对!”纳齐布干脆将手中刀戳在桌面上,“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们不能善罢甘休!”

  速尔哈赤不肯把底牌亮给他二人:“你二人当众被打,实则是打在我的脸上,我能不有气吗?但努尔哈赤毕竟给了面子,饶你二人不死,也算让我下台了,还是莫要记恨太深。”

  “三都督怎如此说?这不是你的本意。”常书疑惑地发问,“难道你就甘心任努尔哈赤宰割?一山不容二虎,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汗王,生杀予夺大权握在他手,要杀要罚只能由他了。”速尔哈赤一副无奈的架势。

  纳齐布刚要开口,院中传来吵嚷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速尔哈赤吩咐长子:“出去看看,何人如此喧哗?”

  长子出去后很快返回:“父亲,是家人捉住一名汉人盗贼,他不肯受缚声称定要见您。”

  “这大白天就有偷儿?”速尔哈赤问道,“这贼是如何混入府中的?”

  “据家人讲,他是越墙而入。”

  “光天化日之下,越墙偷盗,这与明火执仗何异?”速尔哈赤感到奇怪,“带贼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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