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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剥夺兵权



  “叔父此战指挥不当,自然有过,但念及以往殊勋还望从轻论罪。”皇太极话锋一转,“至于常书、纳齐布二人,分明临阵惜命,却要嫁祸于叔父,罪上加罪,理应问斩。”努尔哈赤不住点头:“我儿言之有理。速尔哈赤本当重责,姑念其以往战功卓著,免去责罚,自即日起在家赋闲,永不许将兵出征。”

  速尔哈赤听到这里,就觉得头部“轰”地一下几乎要炸开。很明显,努尔哈赤是借此机会剥夺了自己的兵权,这,这真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啊!一个没有了兵马的都督,简直狗屁不如!他有些绝望了。

  努尔哈赤继续发话:“常书、纳齐布罪行昭彰,不容辩驳,即刻推出斩首。罪及本身,家族不究。”

  常书、纳齐布二人登时就懵了,跪地磕头不止:“大汗饶命,您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扈尔汉哪里容他二人哀告,与手下上前,拖起他们便走。

  常书、纳齐布全力挣扎:“三都督救命啊!”

  速尔哈赤想,自己如今已经被削去了兵权,还有什么顾忌!挺身挡住扈尔汉:“且住!”

  扈尔汉不屑地白了速尔哈赤一眼:“我奉大汗旨意行事,你现在什么官职也不是了,只是平民一个,与我让开!”

  速尔哈赤的气越喘越粗,抡圆巴掌左右开弓:“你个咬人的奴才,看本督如何教训你!”

  扈尔汉被打得眼冒金星,回头向努尔哈赤求援:“大汗,您要为小人做主。”

  努尔哈赤始终阴沉着脸:“速尔哈赤,奉劝你也莫要不识进退。”

  “常书与纳齐布罪不当死,”速尔哈赤已是横下一条心来,“他二人不参战是我下令的,要杀杀我!”

  努尔哈赤见速尔哈赤顶牛,心中犯了嘀咕。

  速尔哈赤则是越发激动起来:“努尔哈赤,你这汗位是怎么坐上的,虽不能说全是我流血流汗为你拼杀争来,也有我速尔哈赤大半功劳吧。如今我不过是小有失误,你便大加问罪。夺我兵权,已经是够得上绝情绝义了,还要杀他二人,这叫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人世。今天你除非是先杀了我,否则休想再将常书、纳齐布问斩。”

  面对眼前这种僵持状态,贝勒、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便难以开口。褚英因心怀不满,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更是一言不发。十六岁的皇太极紧张地思索:速尔哈赤毕竟是父汗手足兄弟,决不可能要其性命,既然如此,自己何不为父汗搭个阶梯呢。他又出列启奏:“父汗,儿臣以为,常书、纳齐布二人既是奉命不战,叔父当承担大半罪责,他二人既无死罪,还望父汗对他二人从轻处置。”

  努尔哈赤明白不宜当众与速尔哈赤搞得太僵,皇太极之言正和他的心意,便软化了态度:“好吧,免去常书、纳齐布死罪,每人重责八十军棍,罚银五十两,削去官职,永不叙用。”

  在常书、纳齐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扈尔汉监督狠敲了他二人八十军棍,打得实实在在,端的是一棍不饶。二人皮开肉绽,被家人抬离了勤政堂。第一场寒霜点染着赫图阿拉城,瑟瑟的冷风中,屋脊上衰黄的枯草像迟暮老翁的胡须一片花白。腹中无食的麻雀耐不住清晨的奇寒,不安地在房檐上跳来跳去意欲觅食。卖小吃的尚未出户,街路上冷清无人。速尔哈赤家的大门,“吱扭”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回头扫视一眼静静的街道,灵巧地钻入。黑漆大门随之关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可是,这位假客商与庭院的主人速尔哈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未能瞒过皇太极的眼睛。

  正房中堂内,屋地铜鼎里的木炭烧得正旺。速尔哈赤的长子掀起棉门帘,假客商正步挺胸而入。摘下皮冠脱掉狐裘,扯去粘在下巴上的假胡须,对速尔哈赤躬身三揖:“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有礼。”

  来者可非等闲之辈,乃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副将李如柏。速尔哈赤的三女,嫁与李如柏为妾。对于这桩婚姻,不光李成梁本人,就是大明朝廷的蓟辽总督也大力赞同。至于努尔哈赤,自然也同意,不然这婚事岂能成为现实。当然,各有各的如意算盘。李成梁的想法是,建州女真日益强大,可通过联姻使其效忠朝廷。努尔哈赤为人机警,速尔哈赤则鲁直,娶其女为媳,可以加深同速尔哈赤的感情,牵制努尔哈赤对朝廷的背离倾向。一旦努尔哈赤铤而走险,还可利用速尔哈赤,从内部分化瓦解建州女真;而努尔哈赤则是将计就计,他已决心推翻大明取而代之,应允联姻实是麻痹明朝。这真是各揣心腹事,奸狡自家知。

  速尔哈赤虽说女儿只是为妾,对这位乘龙快婿却不敢小瞧,吩咐长子:“快为如柏将军看座。”速尔哈赤长子次子在家,三子阿敏年届十八,送在沈阳习文学武不在赫图阿拉。

  “谢座。”李如柏稳稳坐下,接过大舅哥奉上的香茶,颇有派头地饮上一口,“好茶,上等的碧螺春哪!在这偏远的赫图阿拉,也能有此名茶,实在难得啊。”

  速尔哈赤没耐烦说咸道淡,打断话头问:“贤婿远道而来,又是乔装改扮,不知所为何情?”

  李如柏淡淡一笑:“岳父大人境遇不佳,女婿有半子之劳,我又焉能不闻不问呢?”

  “此话从何说起?”速尔哈赤故作懵懂。

  “如此说岳父并无为难之处了,看来小婿是多此一举了。”李如柏放下手中茶杯,“那么,小婿告辞。”起身拉出了走的架势。

  速尔哈赤料到李如柏风尘仆仆赶来,不会一无所获即归,稳稳当当没动:“贤婿,这样说走就走,空手而归,怕是难以向亲家翁交待吧?”

  二人对视一眼,不觉都尴尬地笑起来。

  速尔哈赤笑罢,正色说道:“好了,我们都不要兜圈子了,贤婿究竟意欲何为,就请直言吧。”

  李如柏是肩负重任而来,也就认真答道:“岳父被努酋剥夺了兵权,下一步只恐性命难保。家父与总督大人至为关注岳父命运,有上中下三策献上,愿供岳父参考。”

  “愿闻其详。”速尔哈赤倒是真心求教。

  “岳父召集部下与至交友好,做好发难准备,我派大军协助,约好时间进攻,里应外合,斩杀努酋,即由岳父继任建州卫。那时辽东升平,万民乐业,岳父亦富贵荣华荫及子孙。此上策也。”

  “愿闻中策。”

  “岳父带亲信与家眷择日逃离赫图阿拉,小婿带兵接应,到达广宁后,再广召旧部,小婿再分兵给岳父,由当今万岁降旨,废努酋官爵,封岳父为建州卫,我朝派大军助岳父共同征讨,擒杀努酋,保岳父正位赫图阿拉。此即中策也。”

  “那么下策呢?”

  李如柏已有几分不耐烦:“如岳父对上中二策不中意,下策也可一试。就是岳父设法毒杀或刺杀努酋,然后取而代之,小婿保证万岁会降旨加封。”

  速尔哈赤一时沉吟无语。

  李如柏忍不住催促:“岳父大人,三策请选其一。”

  速尔哈赤开口了:“贤婿,我觉得这三策皆不可行。”

  “这么说,岳父大人是甘受努酋的宰割了。”李如柏不无揶揄之意,“逆来顺受,倒也是难得之美德。”

  “贤婿,你误会了。”速尔哈赤自有打算,“如贤婿诚意相助,可派一武艺超群高手,来赫图阿拉行刺。”

  “啊,我明白了。”李如柏将速尔哈赤的如意想法点破,“这样万一行刺有失,刺客是大明朝派来,也与岳父无关,不失为万全之计。”

  “贤婿过虑了,”速尔哈赤尽量解释说,“我手下倒是有能人,只是易被认出,恐难得手,是以请贤婿派人。”

  李如柏也不是省油灯,他还是要牵住速尔哈赤:“小婿体谅岳父难处,愿意按计行事。只是我的人潜入赫图阿拉后,还需岳父大人照应一二,包括安排住处,提供路线时间等。”

  速尔哈赤想,不提供必要的帮助,外来人也确实不好下手,也就应允了:“就依贤婿。”

  “好,你我一言为定。”李如柏站起身。

  速尔哈赤吩咐长子:“送如柏将军去客舍休息,要好生照顾,不得稍有怠慢。”

  “遵命。”

  “不必了。”李如柏又在更换装束,是个青年马贩子打扮,“小婿这就告辞,回去向家父复命。”

  “何必如此急迫,总要住上一晚,让我一尽地主之谊。”速尔哈赤挽留,“你我翁婿,尚未叙叙家常。”

  “岳父,为防人耳目,我即刻离开,也免得万一走露风声。”李如柏多个心眼,从后门走出。

  皇太极一直守候在大门前,快至午时了,仍不见那个客商装束的人出现,便留下亲随盯在那里,自己顾不得休息,去向父亲禀报。

  努尔哈赤听后反问:“你看那人确实形迹可疑?”

  “父汗,贩马客大清早去他府中做甚?须防他与李成梁勾结。”皇太极说出担心。

  努尔哈赤点头:“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后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儿臣记下了。”有了父亲的明令,皇太极愈加着意速尔哈赤的行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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