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王道珂念咒除妖
作者：罗争鸣
日头正高，以卜筮符术为业的王道珂披散着头发，手里提溜着黝黑发亮的破酒壶，迷迷糊糊地在双流大街上晃荡。今年的蚕市已接近尾声，市面上的人越来越少，王道珂的买卖也就清淡了许多。其实，也不能说尽是牟利的买卖，无论道珂的卦，还是道珂的符，都很管用，解困扶危的善事没少做了，在成都这地方颇有些声名。除了卦准、符灵验，远近都知道他还有个怪癖，就是每天行立坐卧，只要醒着，无时无刻嘴里都在嘟嘟囔囔地念叨什么，有好事者每问及此，王道珂大眼皮一耷拉，头也不抬，不耐烦地扔过一句“《天蓬咒》，你不懂！”
话说双流镇郊野有个庙，庙称“白马将军”，附近百姓遇着个旱涝虫灾，碰上个红白喜事，都喜欢到白马将军庙里醮禳烧香，祭祀求神。效果不敢说，这庙里的动静可让你不灵验也得说灵验。从早到晚，庙里都有人烧香告祭的，但是白马将军的塑像前面挂着一个帘子，每次摆上贡品开始祷告的时候，帘子后面就开始光影闪烁，还有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呼吸、吹口之声，摆放的贡品，不论生熟，转眼就剩下一堆残渣和骨头。双流百姓无不信服，没有几个不怕的，每次上供烧香，头不敢抬，但唯唯求神保佑而已。但是王道珂从来不怕这套。据说有一次道珂又喝醉了，醉醺醺回家时候，路过白马将军庙，他早就听说庙里有什么妖异，正好去探个究竟，进去就大声朗诵：
天蓬天蓬，九玄杀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公。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
长颅巨兽，手把帝钟。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急急如律令！！！
说来也怪，王道珂拖着长音儿，刚刚诵完“急急如律令”，帘子后面的窸窸窣窣声，一下子炸了锅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四处逃窜，然后立马归于平静。庙里正在上供的香客也看呆了，从此王道珂整天默念《天蓬咒》不再是秘密，《天蓬咒》的威力也就传得更神了。
但是，智者纵有千虑，还有一失，王道珂有一回居然也栽了。双流的夏天，闷热潮湿，百姓一般喜欢早晚赶集。有天早晨，鸡鸣初遍，天还没放白，王道珂就跟三三两两的村民一起赶集去了。随行的几个村民，有一伙计挑了担大蒜想赶早卖了。王道珂就跟在这位老兄后面，沿着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走到白马将军庙那儿，王道珂还没回过神，突然哐当一声，倒地昏迷，模模糊糊中，见到几只长毛狐狸，眼睛通红，像两盏小红灯笼一样，冲他呲牙咧嘴地蹿过来。狐狸虽小，可力气不小，几只小狐狸你撕着胳膊我咬着腿，一会就把昏迷的王道珂拖到将军庙的台阶上面。这时候庙堂里传出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
你，凭什么仗着喝两杯猫尿，就胆敢跑来念什么咒，惊动我的妻儿老小！今天，老子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迷迷糊糊的王道珂，听了这些不禁后背心发凉。想跑，可是浑身酸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突然灵机一动，躺地上装死，但心里开始默默念诵《天蓬咒》。随着一遍一遍地加持，那些小狐狸一个个真都蔫溜了，庙堂里的威胁叫嚣声也渐渐消失，王道珂苏醒过来了。
道珂使劲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看天已经亮了，随行的几个村民早已不见踪影。道珂挣扎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心想这都是那担大蒜惹的祸。经上常说，韭蒜臭秽，而大道清净，如食韭蒜，神兵不再护卫。想必刚才跟担蒜者同行，神兵亦不护卫，竟遭妖狐擒拿，后来多亏担蒜老农离去，再加上默念《天蓬咒》才免遭一死。
道珂暗自庆幸，也暗下决心——干脆集也不赶了，今天非除了这妖孽不可。回到家，道珂浑身沐浴洁净，穿戴好道服，径朝白马将军庙而去。进了庙门，道珂大骂道：
妖狐！我是太上弟子，恒修大道，你们胆敢造次，我决不轻饶！我，王道珂，加持《天蓬》，常诵道经，《道德真经》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尔等要真是什么神明，只该广行大道，化民行善，何以惧怕《天蓬神咒》？我早知你们不是白马将军，定是什么狐狸精怪，依傍神祠，欺骗百姓，蛊惑生灵！今日，我驻泊于此，持咒念诀，为民除害！
说完，道珂缓步绕行神庙大堂，静心朗诵《天蓬咒》，从早到晚，至夜不息。附近村民扒在庙门大气不敢出一口，有的担心，有的恐惧，庙里像死一样沉寂。这时候，庙堂上光影皆无，帷幕也不见了，只听到隐隐的呻吟哀号之声。等第二天黎明，邻里百姓到庙里一看，白马将军像后面，两头老狐狸和五只小狐狸，头破血流，早已倒地毙命。此后，白马将军庙再也没有妖异作怪。
这个故事告诫道教信众，凡是持诵《天蓬咒》的，一定不能吃蒜，不能接触臭秽之物。天蓬将军是北帝上将，制服一切鬼神，岂止诛灭狐狸小小妖怪哉！
据说时至北宋年间，在成都双流县，仍有人见到王道珂，还是提一把黑不溜秋的破酒壶，还是以算命卖符为生，嘴里还是不停地念着咒语，男女老幼都尊称“王仙人”。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