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灶神信仰刍探

作者:黄永锋




  灶神,或称灶君、灶王爷,是中国百姓十分亲近的神灵。无论宫廷、民间,灶神信仰非常普遍。灶神来历,众说纷纭。据史书记载,灶神有炎帝黄帝、火正祝融、先炊老妇、种火老母、张单(张禅)、苏吉利等。目前,民间灶头所供灶神多为张单,黑面长须。灶神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原为主管饮食之神。汉代以后,灶神成为上天派驻下界的监察使,其主要职责不再是掌饮食,而是掌握每家每户之寿夭祸福。老百姓希望灶神能够“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逐渐形成具有浓郁中国风情的敬灶安灶习俗。
  
  一、灶神源流
  
  灶神崇拜起源很早,它和土地、井、门户、道路一样,是古代中国老百姓自然崇拜的对象。最早的灶神炎帝、黄帝和祝融是由火神、光明神演化而来的。宋王茂《野客丛书》卷20引《淮南子》曰:“炎帝主于火,死而为灶神。事始曰灶,黄帝所置。《古史考》亦曰:‘黄帝始造釜甑,火食之道就矣。’”东汉应劭著《风俗通义·祀典》引《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炎帝和祝融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火神。炎帝之“炎”,意谓火焰上升。至于祝融,名重黎,高阳氏颛顼之后,为高辛氏帝喾的火正,是掌火之官,以光明四海而称为祝融,后世祀为火神。现在有人称火灾为“祝融之灾”,本此。关于黄帝,除了上述引文,明冯应京撰《六家诗名物疏》卷41亦引《淮南子》言:“黄帝作灶,死为灶神。”黄帝之“黄”,《释名·释采帛》说:“黄,晃也。犹晃晃象日光色也。”可见,黄帝原本是光明之神。无论火神,还是光明神,都是先民敬畏自然而产生的崇拜。
  在秦汉典籍中还有许多灶神是先炊老妇的记载。宋卫湜之《礼记集说》卷41:“孔氏曰:‘案少牢及特牲礼,皆灶在庙门外之东西面北上。’郑注:……此配灶神而祭者,是先炊之人。《礼器》云:‘灶者是老妇之祭’。”灶神是先炊老妇的说法也见诸《仪礼·特牲馈食礼》、《五礼通考》等古书。汉郑玄撰《驳五经异义·灶神》驳斥灶神为火正之陈见:“古《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火正,祝融为灶,姓苏名吉利,妇姓王名搏颊(按古《周礼说》一条并见林公瞻《荆楚岁时记注》)。谨按《月令》,孟夏之月其祀灶,五祀之神,王者所祭,非老妇也,同《周礼》。驳曰:祝融乃古火官之长,犹后稷为尧司马,其尊如是,王者祭之,但就灶陉,一何陋也!祝融乃是五祀之神,祀于四郊;而祭火神于灶陉,于礼乖也。”由此看来,郑玄主张祭祀火神祝融于灶陉于礼不合,灶神当为老妇。不过郑玄的思想后来似乎有所变化,他在《驳五经异义补遗·灶》中说“灶神祝融是老妇”。灶神为女性是国内外不少民族共有的现象。我国鄂温克族认为灶神是位老妈妈;赫哲人敬称灶神为“佛架妈妈”;满族的灶神是一位穿红袍的老妈妈。在西伯利亚各民族中,司灶神灵大多为女性,如吉利亚克人的火婆婆,纳乃人、阿尔泰人的火妈妈,埃文克人的火外婆婆等。这种灶神是女性的情况可能与妇女居家生活职能有密切关系。
  东汉以后,道教经典中的灶神形象是种火老母,《太上灵宝补谢灶王经》宣称:“昔登昆仑之山,有一老母独处其中,……惟此老母,是名种火之母,能上通天界,下统五行,达于神明,观夫二炁,在天则为天帝,在人间乃为司命。又为北斗七元使者,主人寿命长短,富贵贫贱,掌人职禄。又为五帝灶君,管人住宅,十二时辰,普知人间之事,每月朔日记人造诸善恶,及其功德,录其轻重,夜半奏上天曹,定其簿书,悉是此母也。凡人家灶皆有禁忌,若不忌之,此母能致祸殃,弗可免也。”这是说昆仑山上的种火老母神通广大,在人家中则为司命灶君,监察人间善恶,记录并禀告天曹,决定凡人寿夭。种火老母这个神灵形象似乎将火神与先炊信仰糅合起来,并且职能有所变更,肩负司火、司饮食,督察每家每户之善恶祸福之双重职责。
  除上述灶神外,古籍中还有许多不同名号的灶神。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卷说:“灶神名隗,状如美女。又姓张名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一作祭)洽。……一曰灶神名壤子。”明代徐应秋《玉芝堂谈会》卷13则说:“灶神苏吉利,妻王氏,名搏颊。”明末清初方以智《通雅》卷21《姓名》“郭禅灶神”条则说:“灶神名禅,字子郭,不言姓郭。……元瑞云:灶神姓张名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一曰灶神名壤子。广济历曰伏龙。《庄子》灶有髻。”{11}从这些引文中,我们可以发现古书述及的灶神另有张单、张禅、苏吉利;又有姓氏不详,名隗、壤子者;还有伏龙之称法以及有发髻之形象者。其中,张单、张禅,同姓同字,可能是同一个人物,“单”、“禅”因为字形相近而讹误,现在民间灶台上供奉的灶王爷大多是张单。
  至于民间传说中,灶神形象就更多了,有火之精宋无忌成灶王,负心张郎变灶王,李姓负心郎变灶王,穷鬼懒汉张氏、姚瞎子、鸦片烟鬼成灶王等种种故事。不一而足,我们就不加枚举。灶神之由来从火神、光明神逐渐演变成种火老母,再到各色人等,其职责也由司饮食到掌控人间吉凶祸福。这些变化反映出灶神崇拜之自然属性不断减弱,其社会化程度不断增强;灶神形象多元化也反映出信仰者宗教观念之多元化。这是时代变迁、地域差异等因素综合作用造成的,是中国百姓生产、生活实践发展的结果。
  
  二、灶神职能
  
  汉代以前,灶神的职责是“主饮食之事”,如郑玄《驳五经异义》称:“灶主饮食也”。{12}魏晋以后,灶神角色发生了一些变化。如《太上洞真安灶经》所云:“有炊母神母,……为五帝司命之官,应天曹为直符之使,变饮血茹毛之化,就炼生还熟之餐,录世人功过之因,上逐月晦朔之事,每被凡情俗态触犯者,多敢以上言,伏候圣旨。”{13}由此可见,灶神不单司人间饮食,似乎更重要的任务是监察百姓之功过。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微旨》也说到灶神上天白人罪,大者夺纪,小者夺算之事。唐段成式撰《酉阳杂俎》卷14所说:(灶神)“常以月晦日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三百日,小者夺算,算一百日。故为天帝督使,下为地精。”{14}不过在《微旨》中,一“算”以三日计,与前者一“算”一百日不同,但灶神作为上天派遣之督察使者的身份是一样的。明代陈耀文撰《天中记》卷15引《万毕术》说灶神“晦日归天白人罪”。{15}清代《太上感应篇》更是详列灶神监管的数百种罪过,“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其过大小,有数百事{16}。在《太上感应篇》中,灶神作为司命神的身份和职责非常具体、明确。从历代文献看,灶神的职能有个演变的过程,其司饮食之责渐渐淡化,其司祸福之责任不断强化,这种职能可以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十个字来概括。这样一位近在咫尺、手握“重权”的神灵,真是让居家百姓又亲近又害怕。
  百姓亲近灶神是巴望他能上天多言好事,以便天帝奖善;百姓害怕灶神是担心他上天言坏事,以致天帝降罪。这种矛盾的心理鲜明地体现在祭灶风俗中。神州各地,祭品当中多用糖及酒,生动体现了人们麻醉、讨好灶神,期待他“多说好话,少说坏话”之心愿。雍正《陕西通志》卷45《时日》:“二十三日祀灶,用糖饼,以糖泥神口,祝曰:毋以恶事诉上帝也。(《延绥镇志》)腊月二十四日,夜设糟馔、果酒,祀灶扫舍(《兴平县志》)。”{17}宋代河南开封人孟元老所撰《东京梦华录》卷10《十二月》:“二十四日交年,都人至夜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烧合家替代钱纸,帖灶马于灶上,以酒糟涂抹灶门,谓之醉司命。”{18}元代安徽歙县人方回《桐江续集》卷25《十二月大暖雨二十四昼夜二十五日始雪》诗云:“夜来闻祭灶,犹卖胶牙饧。雪欲为南瑞,风才作北声。今年全不冷,此月未尝晴。造化难窥测,神奇易变更。”{19}人们用酒糟醉司命,用糖饼泥其口,企图灶神上天多说甜言蜜语,无法说恶言恶语。这种只言好事,不报恶行的心理,反映了百姓祀灶的功利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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