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让我行走在铁轨上

作者:傅玉丽





  而每次行走在铁轨上,得时刻注意有无来回的车辆,既放松又得警惕。从小大人就警告孩子,过铁路小心。说是哪儿压死了人,肠子都出来了。看了《卡桑得拉大桥》之后,被片中铁轨插入列车的情景吓坏了,我没见过这么恐怖的铁轨。一次三角线后面翻车了,是铁轨的转弯处,外侧的铁轨掉在地上,仍呈巨大的圆弧形,不知道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让它变弯、下来,是大地的力量吗?几节油罐车侧倒在地上,油往外滴,有的流在长满草的地上。附近的村民用各种工具兴奋地舀油、接油,着实高兴了一阵。
  对二戈寨的人来说,他们的人生既在铁轨上定格,又在铁轨上展开,就如铁轨一样既规距平整又充满了无限的未知。上小学的路上有一段很少走车、一头是山的铁轨,锈迹斑斑。一个女人坐在铁轨上面,缩在身子,低着头在哭泣。正是白天,可四周都没有人。她哭得身体松软、头发飘忽,好像要垮掉的护坡。她看上去好年轻漂亮。她怎么在这儿哭,怎么这么伤心?我吓得低头快步走开了,心里一阵难受。当若干年后自己行走在铁轨上放声号啕之时,猛然想起了那个女人,铁轨的沉默、负重让我们信赖,铁轨的安静、坚硬让我们得到力量,铁轨的刚直、无限让我们永远期待,哪里比得上铁轨更能让人一洒心中的郁结呢。这里的人急了就会说,让我出门撞火车,以示自己的决心和清白。骂人也会说,让他出门撞火车,以示对对方的愤恨和仇视。而无论怎么说,撞火车,哪里又离得了铁轨呢。
  铁轨一定是两条,两条才能运行列车,呈平行状态。这无形中充满了爱情的暗示,两条铁道、两个人、两颗心、还没有终点,真令人回味儿。第一次的恋爱,就发生在铁轨上。行走在铁轨上,行走在枕木上,突然感觉被两边的铁轨拥在了中央,彼此成为了一个整体,气息在铁轨中充溢流窜,彼此互吸,边走两只手不觉中拉在了一起。坐在铁轨上,一根铁轨像糖葫芦串起了两人,多像丘比特的箭一下串起了两颗心,彼此贴在一起,冰冷的铁轨也滚滚发热发烫。一手扶着恋人的肩,一手伸出去,双脚在铁轨上一步步走平衡,半个身体靠着他,就像有了依靠,与他成为了一体。更多时候,两个人如同两只麻雀停在电线上,在铁轨上发呆。因为我们后来知道这不是铁轨,是钢的,应叫钢轨。马上考学了,铁轨,不,钢轨仿佛变得更沉默了,像巨大的梯子置身我们脚下,不知会把我们带到哪里。
  当脚比铁轨宽时,铁轨上的平衡木越来越不好走了,也不走了。当腿越来越长时,铁轨间的枕木越来越好走了,可走得却越来越少了。因为孩子长大了,他们有了自己的路。但不管怎么走,二戈寨的孩子都记着铁路,记着铁轨,大多数还在铁路、铁轨上工作、生活,和他们的父辈一样。外面的朋友评价二戈寨的人太老实,认为二戈寨的人本分得很。是不是从小在铁轨上生活,在枕木上行走,练出了规矩、沉稳和平衡的结果?!而当我坐上火车沿着铁轨前行时,才发现它不是没有尽头,只是让我离二戈寨、离故乡越来越远了。就像当初的爱,我们以为铁轨可以腾飞到天堂,而实际上,我们只是走到了马路上。告别初恋的时候在夜晚的钢轨上突然的放声,那是不是也在与它作别呢。
  想想,在铁轨上行走时,走着自己的路,还摇曳生姿。现在,有多少时候我在走着自己的路呢?异乡的马路上,满耳嘈杂的车声人声,忍着脚痛,把高跟鞋走得得得作响,可听上去还是那么空洞、无力,心莫名地烦躁。多想让自己的脚步再次走在家乡的铁轨上、走在铁轨的枕木间,让自己的心踏实而平静、兴奋而充满期待啊。我离它还有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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