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散文公社·江西卷》序

作者:陈世旭





  上世纪九十年代始,随着诗歌、小说的日渐式微,散文以其边缘文体的优势,在文坛凸现出活跃的景象,一直延续至今。
  在这场散文热潮中,江西也出现一支颇为可观的散文写作队伍,以集群的阵容冲击全国文坛,作品不断地出现在全国有影响的报刊,以至有些刊物专辟“江西散文”专栏整体推介,称之为“江西散文现象”。
  纵观历史,江西散文曾享盛名,唐宋八大家,江西有其三,渊源可谓深厚。而当下江西散文创作的勃兴,无论如何都可以看作后人继承前人、现实接续传统的一种努力。作为江西的文学组织工作者,我甚为高兴。
  我因为学习散文写作,平时对关于散文写作的种种见解和经验十分留心。省作协嘱我为即将陆续出版的《散文公社·江西卷》说几句话,我借此机会将有关的读书笔记加以摘要,与同行共享:
  
  从《尚书》开始,散文在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它几乎和诗歌平分秋色。先秦诸子散文、唐宋散文、明清小品,一直深远地影响着中国文学的基本格局和走向。
  
  在散文创作理念上,一直存在着某种认知误区:散文是无体之文,人人可为。却不知其最是易写而难工。
  
  散文有情操,情是情愫,操是思想。情与操是壳与核的关系。
  
  散文应该是作家心智和情思的结晶,每个字都是作家对日常生活历史的烙印和醒悟。从容不迫地把所思所想抒写出来,靠的是丰富的知识和想象力,靠的是作家对事物的敏感和爱恨。通过读与看,作家对事物表征有了初步认知和判断,但这还不够,作家只有通过缜密的思考,才能建立自己的写作和阅读的参照体系,以及对日常经验的总结和归纳。
  
  好散文是有重量的。这种重量的体现不是形式,不是内容,不是语言,而是作家对生活的思考方式。好散文也是有真性情的。无病呻吟,矫揉造作,或者虚张声势,炫耀卖弄不能感人,只会引起反感。
  
  在这样一个文化多元时期,挑战与机遇并存,也成就了散文的声誉。散文说理与写实兼容,抒怀与阐述交汇,虚实结合、人文相谐,便捷而灵动,大有可为。然而它必须从精神层面上,涵纳文化,体悟人生,执著理想,有史家气象,才有自己的位置,至少在眼下是这样。
  
  散文是最有人文传统的文体,文以人传,事以人记,在记事写人中,描绘现实,记录历史,阐发感受。即使是游历文字,骋目驰怀,也以真实的感情为系缆,以世俗情怀为铺垫。当许多虚构文字回避了现实的严厉,当一些报道文字过于倚重和拘泥于事实,散文则以真实为基石、以史实为支撑,以敏锐快捷、深刻厚重的文字为涵蕴,表达出对现实生活的深切关怀,成为记录历史变迁、描绘社会情状、抒写生命感悟,较为灵活多变的一种文学样式。所以,散文总体面貌上,应当注重的是一个时期的文化精神的体现,是对生活的情感表达和理性记录。让读者能够从人文精神的层面上得到享受。
  
  散文的写作,首先需要作家敞开心襟,饱含激情,做到真知灼见,思想特立。这样,我们的散文就会走向盛大和美。
  
  散文走向今天,越来越走向宽阔,这种宽阔当然也包括题材向细小的部分延伸,使得散文的根系和枝叶越来越茂盛。但那只是为了向着历史的或当下的生活呈现出更为庞杂甚至粗放的场景,让我们跨过时间和空间,顿悟生命不断的追问,它超越了我们的记忆和经验,却伸展了我们想象和思想,使得散文一下子大起来。
  
  一篇好散文,它具备了细枝末节,具备了纵深横侧,还应该具有悲悯的情怀和大爱的气概,并且有感而发,动之以情,从而使文字产生质感,生动美丽起来。这是散文走向开阔和宽广的标志,也是大作家与小作家的区别。
  
  人们在不断地强调神形统一、情景交融,不断地翻新技巧和提倡新思维、新写法的时候,常常忽略了对自身生命和灵魂的抵达。它形成的直接效果不是一种对生活更加彻底的追问,而是一种对它探询过程的概念化,并形而上的哲学。
  
  从书籍开始,从史料开始,从修辞开始,从意想开始,从哪里开始便到哪里结束,从来没有亲近过泥土,亲近过生活,没有重心,这样的写作就像干尸一样,没有生命。
  
  散文的文字应该是有肉有骨有重量的,沉甸甸的。好句子,不拘泥于形式,用力生猛,会深入进骨子里。
  
  不矫情,不守旧,诗意而理性,在不经意中显露作者的才情和智慧;节制,不落俗,于平淡中见真情,在极度自由中舒缓着、澄清着时间的记忆,引起读者的思考。
  
  在所谓的视觉文化、网络文化、拇指文化打着大众的旗号,对文化进行肆意的解构、快餐化,对严肃的文化精神进行嘲讽、戏谑化的今天,我们不能不问:散文是该坚守清静还是凑低俗化热闹?它还能担当抚慰精神的责任吗?散文将走向何方?
  
  一个正常的成熟的文坛,没有黄钟大吕式的有质感、有品相的东西,是有愧于读者、有愧于时代的;如果让那些散发着功利铜臭的东西假文学之名大行其道,这个文坛也是有失颜面的。
  
  散文本质上是内敛的,是寂默者事业。与其让散文有如街市杂耍,盛装游行,不如当做围炉而坐的夜话,闲暇安静时的品茗,友朋相聚时的薄酒。在这个流行文化与商品文化日益成为社会生活的宠幸之时,让文学守护清静,坚持冲淡,也许是对文学最为实际的爱护。
  
  少一些大散文的呼号,也少一些小女人的絮叨,既不唯大亦不自轻,是一种理性的常态,是归于平实和沉静的自在。从花团锦簇,绚烂之极,而归于朴素,臻于成熟,才是散文创作的正道和应有的景象。
  
  上述言论,涉及散文的价值取向、艺术追求,以及散文作家的写作姿态,无论赞同与否,我觉得都可以从中受到某些启发,并以为不妨将它作为一种真诚的祝愿。愿江西散文作家自信而非自负,自强而不自满,自立而知自省,自尊而能自谦;愿江西散文创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江西文学发展和繁荣的重要组成部分。
  
  (《散文公社·江西卷》四本:李晓君《时光镜像》、江子《在谶语中练习击球》、王晓莉《双鱼》、范晓波《内地以内》,已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