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儿时的大雪

作者:林德元





  林德元,男,1955年生于江西星子县,现居彭泽。江西省作协会员。
  看着窗外漫天飘舞的雪花,我在视线所及的范围里寻找着落到地上的雪,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湿漉漉的地面,湿漉漉的街道和衣服,湿漉漉的行人,匆匆而来的雪花,没在地面上作片刻的停留,没展示一下自己玉洁的身体,没组成一团一簇供孩子们堆雪人、做雪雕,匆匆地就沁到地下去了,做了水,做了雪,做了地底滋润泥土的天使,为冬天的田陌添些许的湿润,为栽种不多久的冬苗添些许的水分……
  雪是江南匆匆的过客,握握手就走了。
  我很想看见雪花能将大地铺成银装素裹,山也白,地也白,田也白,村也白,一切都被洁净的雪花覆盖,一切的一切都被瑞雪净化。
  我很想看见雪花能将大地冰冻,让来年的农作物不再受病虫害的侵袭,让来年的人们不再受非典的惊吓。暖冬虽好,可我盼望寒冬。
  我很想念儿时的大雪,儿时的大雪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没有融化。人们睡在静谧的梦乡,天在静静的下着鹅毛大雪,第二早晨第一个打开大门的人一声惊叫:“好大的雪!”整村的孩子们就都醒了,他们急着起来看雪,雪对他们来说永远显得新奇神秘。大雪将我们的村庄盖上白色的雪毯,我们在雪毯下的村子里打雪仗。
  那时,儿时的大雪常常将我们耕种的田野铺成白茫茫的雪原,冬天的油菜和小麦在雪白的被窝里睡眠,它们在静静地等待春天茁壮生长的时刻到来。
  那时,儿时的大雪常常将村东的观音巷填平,这条六百多年前朱元璋运粮的巷道,这条两丈多高的古战场运兵壕,成了大雪中狐狸和野兔的迷魂阵,从洞里出来寻找食物的野物们,掉进雪巷里就出不来了,我们很容易就能将它们擒获。
  在大雪后的某个早晨,我外婆会提着大竹篮出现在我家的门口,她包住头的围巾上布满了雪,竹篮里有鸡蛋,有米粑,还有瓦罐里头天晚上炖的一只芦花鸡,她会把她纺织的一匹白大布放到我母亲的手上,嘱咐我母亲要为外甥们赶紧做身贴肉的衣服。外婆平时织大布换钱,只有这匹是不卖钱的。外婆只有那么大的能力,她一人在遥远的村子里活得也很艰难。她把一只活蹦乱跳的猫崽放到地上时,就等于把她带给外甥们的一切欢乐都展示了出来。我们不知道七十岁的外婆有多老,只知道我们想念她的时候她就来了。她后来葬在苍下魏家背后的坟山上,皑皑的白雪做了她的坟……
  大雪下的鄱阳湖白茫茫一片,怎么看也看不到它的尽头。大雪过后的日子,父亲会带着我和哥哥到冬天的鄱阳湖里去,去品尝一个农民少有的心情放逐,去找寻那些被冰雪冻伤的大雁、天鹅。我们在一人多高的芦苇荡里穿插,在齐人腰深的湖草洲上狂奔,我们会故意远离父亲的视线,使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小男人,父亲将呼唤我们的“喔喔”声在广袤的湖面上传出很远很远,伴随着天鹅、大雁的鸣叫组成了一着优美和谐的雪湖夜曲……
  我很想念儿时的大雪,是因为昨天晚上读大学的小女儿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我她那个城市下大雪了,她说老爸地上全白了,真好玩。她问老爸家里这时候也在下雪吗,是不是地上也白了。我不忍心告诉女儿这里也下雪,只是地上没有白。女儿是没有见过大雪的,雪在她读中学时的作文里写得很抽象,她感叹说江南为什么没有北国一样厚厚的雪,江南不如电视里的北方美,她指的是没有雪。
  我很想念儿时的大雪,一半是因为我留恋儿时的天真活泼,一半是因为我已经五十岁老大不小了,年年都见雪,年年雪不同,哪一年天公还能如我所愿下一场大雪,让我回到儿时的天真,堆堆雪人,打打雪仗,在老树蔸燃起的大火上化一碗雪水,泡一碗母亲做的冰米茶,给你喝,给我喝,给他喝,满村子都能听见我们开怀的笑声;我们再射个电筒到屋檐下的茅柴里捕捉麻雀和斑鸠,到池塘的冰面上盘腿坐上木板滑车与崽俚们尽情地追逐,总之,在大雪的天穹下我们回归到美好的童年。
  我想念儿时的大雪,望着窗外,我真的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