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尘烟弥漫

作者:郑庆玲





  当视线再一次被俘虏,我决定把这种感觉描述下来。
  马蒂斯带来了一阵和缓的旋风,将我们心中安放钩沉的等待抒情地掀开,缭乱而延绵的心境借月下一轮轻轻悠悠的笛声,诉说着放牧生活的行歌……
  将新鲜和清丽搁置,暗,也是一种人性化的冷静态度;跳跃或是平缓的节奏是情感行走的逻辑;然后,由岁月之手牵引向世界的看台。
  画面的克制和周密,源于法国人著名的闲适背后坚守的秩序——设色,必定要有情感的依据;动姿,必定要有力量的传递;色块转移,必定要有情绪的延伸。
  马蒂斯是一条沉潜与翻跃在城市中的鱼,他能把稔熟的生活感受打碎了再糅合,在浓缩的豆磨中掺入些许清水,在狂鸣中加入慢板,再重新建立一种新的秩序。在这里,没有风暴没有哀愁,仿佛所有的对立都可以被化解。他铺色平滑而厚实,没有透明的质感,看久了,却会有微醉的感觉,甚至软腻。他喜欢燃烧的发光的东西,是那种很物质的真实。他的画“对心灵起着抚慰的作用,使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
  “孤独就像一件被穿破的风衣,被我留给月下守望的女人。世界纯净如一只远古的琥珀,可是我仍能听到一只猫越过矮墙的声音。”《深入沙漠》(张侠)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错误》(郑愁予)
  深沉的孤独向来以它的不俗而不群,像雨中那忧郁的紫丁香,徘徊在清冷的画面里寻求自我的表白。而马蒂斯更愿意与生活同步,他的笔触始终在穿越人群,经过之处,弥漫着尘烟。他乐于在笔下看到它们:
  盆花、简易的木门,还有阳台上的藤蔓和杂乱堆放的洁具(《开着的窗户》1905年)。游动的(《金鱼》1912年)。女人擦拭果盘的专注神情(《红色的和谐》1906年)。女人在窗前庸懒的阅读(《黑背景前的女读者》1939年)。画室里的雕塑、木架、巨大的画板、未完成的作品(《粉红色的画室》1911年)……他的选择使画作永远都不会出现曲高和寡的担忧。
  城市里一只浪漫主义的鸟在行走,带着生命滑动或颤动的痕迹,像是滑稽的舞蹈:画中人物没有明晰的表情;以色块取代光感;没有真实比例的形体……有爱开玩笑的美国人说他的作品简直是废墟,因为“没有一根柱子是垂直的,而是不同程度地斜立着或倒着。” 可是你见过如此哲学意味的废墟吗?——那里有着甜蜜、欢乐、和谐、宁静的景象;浮雕一样凸现的空间感;停留中产生的时间流动感……
  马蒂斯以宗教般的虔诚打开白昼里行走的影子背面的谜,并用阳光照射心灵的湿地——一个黎明的画者,在生命的快车轨道中把复合的情感在多重绝对的浓缩中凝聚,以简洁张显情感的力度。他收藏起所有苦难的表情,露出一张绅士风度的笑脸——在协调、纯粹、宁静的氛围中避开了令人烦恼和沮丧的题材。
  也许正是那份体贴和安逸的内在气质,让我和马蒂斯注定要相遇。他仿佛就是上帝派来与我握手的人,在艺术的亮光下,让我重新寻找到进入生活的角度。好比生命中的某些人,不早不晚,来到你的面前,轻轻地问:我来了,你也在这里吗?
  一派艺术之馨香正向尘雾间婉约地洒落。
  他的画以挥散不去的温度持续燃烧我记忆的城堡。心中的物语被时空的钢琴渐次打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寂寥的魂灵在文字中幸福地游走,我成了一只自在飞翔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