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戈乱》图式

作者:王治川





  一、诗人“华丽转身”:歌剧般的叙述
  
  2004年11月,东方出版社隆重推出凝聚东方文化的长篇新历史小说《戈乱———皇帝不在的秋天》。该书煌煌四十万字,大32开本,装帧精美,尤有廿幅彩色插图古色古香,加上文字优美,情节奇绝,新浪网及诸多媒体对此书好评如潮,以至于洛阳纸贵,盗版成风。
  《戈乱》的作者程维,曾荣获中国作家协会第八届庄重文文学奖,是以“现代咏史诗”蜚声海内外的著名青年诗人,一个诗情充沛的文学编码者。
  翻开《戈乱》,我首先被它独特的叙述方式和叙述语言所震慑。这是一种歌剧式的华丽叙述方式———亦即咏叹调般华丽图式的小说审美秩序。我仿佛看见程维手中的笔,化作一柄充满灵性的刻刀,苦心孤诣地将他的小说雕琢成一座令人称奇的华美之山!
  《戈乱》的叙述一如华丽的歌剧,一咏三叹,回环往复;其多视角的叙述方式,充满对历史的消解与重构,直抵作家内心的真实层面,逼近艺术的高地。其叙事语言的鲜活意象和思辩色彩,具有相当的视觉杀伤力。
  “一个剑士行走在路上,大地广袤苍凉。他渺小如蚁,而大地辐射四方。他经过一个城市,邂逅人群和屋宇,欲望和罪恶。他的剑,在乱石铺叠的街道上,丢下一串串冷笑。……”
  (第一章·陡暗P1)
  “玫瑰在暗夜凋落。黑暗中的红,无人看见。”
   (第一章·陡暗P3)
  “在奔跑中,天上的行者一定看见马背上的两朵花,是那么的美丽、忧伤而深情。”
  (第六章·玄黄P334)
  ——整部小说充满典雅而黑暗的诗意化叙述,以及人物的意象化描写。
  学者周泽雄这样写道:所谓诗人,也就是一个喜欢驮着文字的背囊跋山涉水的冒险家。
  诗人程维就是这样:驮着文字的背囊,在高蓝的苍穹下跋山涉水,于崎岖的境界铺陈奇趣横生的文字编码以激扬文字,于逼仄的路径架设符号标示来指点江山,从而使倘佯在《戈乱》史诗式语境里的读者,得以从惊心动魄的文字中,领略汉语之大美,况味东方文化的博大精深。
  余光中先生认为:诗人写散文,标准理应定得高一些。由此我想到:诗人写小说,亦应同理,其笔势当如一只天鹅,雍容而大气,背负浩茫天宇而扶摇直上,奋翼翱翔万里且得心应翅。
  对于程维来说,著名的诗歌集《古典中国》以及散文集《独自凭栏》、《豫章遗韵》等著作,与其说是为程维在中国文坛争得了荣誉,倒不如说是无形中为《戈乱》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史实及文学编码的基础。
  《戈乱》孜孜以求的优秀小说文本终于星辰般地出现在我眼前,诗人程维向小说家的转型由此宣告完成!
  
  二、历史与梦想的对质
  
  这是梦想的宫殿。在某种意义上,它来自虚构;如福柯所言:写作是一种虚构。
  这是一个中国当代作家自觉地以现代理念与明朝史实的对质!
  所谓梦想,是人的意识对现实形态进行模拟的虚幻演绎;而文学梦想,则是作家用文字对历史或现实情节进行的文学编码——虚构。多元的虚构现实情节和众多的虚构人物形态相互真实地纠缠在一起、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模拟而真实的全景叙述,对质华丽而又黑暗的史实,衍生出一幕幕浮华萎靡、虚幻惊骇的生死图景。
  明朝在中国历史的岁月长河中,亦曾掀起许多拍天浪花;其中最大的浪花上却镶嵌着一个硕大而滴血、扭曲得变形的汉字:
  ——痛。
  在宦官横行的畸形黑暗中,夜行者程维的笔是一柄利刃——“非戈”,闪着青寒之光,冷而静地解剖着遭受阉割的封建王朝中绽放的血腥毒瘤,分析出那个朝代的痼疾绝症:骄奢淫欲,暗疾隐恨,虐杀残暴,阴谋诡计,迷乱沉沦,专横谄媚,哀伤绝望……
  这些疯狂而悱恻的故事像罂粟一样,张开美丽得暧昧的花瓣,再将本身的毒素浸润行将糜烂的封建王朝,听任其在情色幻想中兴奋、奔腾、疯狂、疲软、腐败、衰亡……
  在《戈乱》中,程维极其讲究叙事空间的运用,这是他在把握时间(过去———历史)的同时,对“世界”(作者的空间创造)的一种叙述强调。小说里的南都——即真实历史中宁王叛乱之地南昌,则是程维对真实地域消解后重构乃至不无虚拟意味的故事生发空间,而且是作者叙述策略中的叙事背景。小说中另一个重要空间场所——宁王府,外表类似《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实则是一个真实与空幻交叉的“迷宫”,是一个有着现代文学意味的审美意象。此外,还有“友竹花园”等。而滕王阁、绳金塔、西山等诗、佛、道之地,既是小说情节展开与推进的必由之地,亦是文化代码。
  书中众多的人物:宁王、娄妃、幕僚、宦官、武士、剑客、散人、术士、诗人、画家、商贾、艺伎、铁匠、屠夫、飞贼、响马、泼皮、流氓……都聚集在明朝中叶的南都岁月里,呈鲜活的音容笑貌,仪态万方或者风流倜傥,威风八面或者杀机四伏;不是沉迷噩梦难测吉凶,就是跌入迷局醉生梦死;要么在宿命中徘徊成悲剧,要么在错位中挣扎成牺牲……
  喜欢生活在唐朝的程维深信自己的前生是荆轲、项羽这样的人杰、鬼雄,他充满豪侠壮士情结的文字在《戈乱》中恣肆发挥、酣畅释放,他渴望行侠仗义心理的叙述在“皇帝不在的秋天”里山花烂漫、竞相开放。他仗剑独步于明朝的南都。
  各色人等,百样故事,就这样在程维的笔下从容不迫地演绎着城与年、朝与野、生与死、爱与恨、荣与辱、是与非、成与败、真与伪、善与恶、美与丑……史诗的图卷、生命的活剧一时间皆通过暴力和阴谋、情爱与喋血,推向了叙事的极致。
  
  三、性:洞穿历史的钥匙
  
  有一个汉字,从封底尖锐地穿透346页华美的文字,隐隐地显现在封面之上,程维的名字下面。
  那是一个赭红色的、篆体的汉字。
  每一位认真品读《戈乱》的读者都会感应到这个字。
  品读《戈乱》,你也许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迷茫;认真品读《戈乱》,你会感到迷茫之后的浩大,浩大之后的王者之气……
  《戈乱》的叙述方式是极其现代的。它对传统小说结构进行消解,建立多元、多视角、多层面、多方位的立体叙述方式,将完整的故事有机地分解成不同叙述者的叙述,力图由多重叙述者组成多重叙述结构(表层叙述与深层叙述),使作品更加立体而全景地反映出虚构现实镜象。
  这种独特的立体叙述方式给读者设置了一定的解读难度,对传统的阅读故事情节小说的习惯无疑是一种破坏和挑战;它要求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要把握叙述的多重性、多向性,并置身其中,与每个角色同悲欢、共命运。这样一来,读者自然会从阅读中获得新的体验和感受,从而改变旧有的阅读习惯,提高自己的阅读品味。
  我很欣赏这样的说法:庸才迎合读者,大师培养读者;而优秀的文学作品是真正提升读者品位的。
  《戈乱》中的人物标示和兵器标示也是极具深层叙述意味的。
  师傅司空朔、武士残夕、剑士步七、失忆者谭木匠、偃卧者汪一行、术士修、散人无影、画师寅、说书人喜佬……这一大批各色人等,在宦官专权的朝代里,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残缺和痛感的。他们的存在是社会的必然,又必然使其所处的社会更呈其病态与黑暗。
  还有一大批书面化的人名:利苍、洛昼、辛追、冷器、拾夜、宿名、武史、归无骥、叶之秋、宋之白、翩跹、御香、妙叶、雪姬……这些颇具古意与文味的符号,充满了某种深意与标示感,且与一些世俗不堪的名字:喜(屎)佬、黑卵、老鳖、膊爷……等相映成趣;并与宁王———寅、娄妃———蕊、燕道天———步七等相互参照的人物,形成一种人与社会的消解和同构关系,让读者阅读时,在脑海中产生新的文化指向和意义延伸。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