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文化视野中的舞剧审美

作者:余大喜





  21世纪的舞剧创作,面临着市场化、全球化和多元化的冲击。面对新的形势,舞剧的文化创新是摆在我们面前一个崭新的课题。当代舞剧的创作有一个十分值得关注的现象,那就是当代舞蹈家都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开掘舞剧艺术的文化意义上来,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现象。正是这种“文化自觉”意识,使我们看到了舞剧文化建设的诱人曙光。
  江西省歌舞剧院、江西艺术职业学院创作、演出的大型情景剧《瓷魂》,是一部以景德镇陶瓷为题材的作品。华夏民族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了象征东方灿烂文化的中国瓷器。千年窑火,生生不熄,随着海上“陶瓷之路”行遍世界各地,世界认识一个“CHINA”———中国。景德镇的高岭土成为世界优质瓷土的代名。据史料介绍,陶瓷为五行之合物,金属矿石是瓷颜色的氧化物,木是烧窑的主要燃料,水是土的灵性,土得水而妩媚,火是瓷的灵魂,这是典型的东方文化。然而景德镇陶瓷不仅是“国粹文化”,而且还是艺术品,凝聚了一代又一代能工巧匠的艺术才情,有些作品无愧为精美绝伦的经典收藏珍品。像这样一个题材,如果只是用诗化的形式进行生产流程的叙述,或者用肢体语言再现、展览具体瓷品的形态,这难免“欺世”、“媚俗”,而且也只能是审美感知上的“好看”,很难诠释陶瓷文化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我们应该感谢“诗化”在舞蹈本体与拓展舞剧表现领域方面的贡献。但仅凭“诗化”的手段来解读瓷文化的深度,显然有些捉襟见肘,必然要另辟蹊径。编导在深入探寻瓷文化的特有含义后,将瓷文化、瓷民俗、瓷形态融入中国文化的大背景进行互阐互释,采取诗性与戏剧性相结合的方式来营造一种“文化情景”。编导在叙事策略、叙事模式、叙事视角、叙事立场等方面作了大胆的探索。全剧以“说书人”(外视角)和“瓷面人”、“瓷灵”(内视角)来构建叙述框架,将内外视角合二为一,交相融合,这种相得益彰的叙事模式,突破了传统的叙事局限,使主题与人物更加深入、更为细腻,收到了强烈的艺术效果。
  舞剧的最高任务是通过塑造人物形象来揭示主题思想,由人物关系来推动剧情。《瓷魂》的人物设计与众不同,有它的独到之处。“说书人”作为全剧的叙事骨干,他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向观众讲述一个古老的“人与瓷,瓷与人”的动人故事。“瓷面人”却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始终穿插在故事情节、人物情感、矛盾冲突之间,是哲理情感化的符号。而“瓷灵”则是一代陶瓷艺人心灵的外化,是物我互化、情感对话的载体。编导赋予这三个人物很强的人文色彩,使舞剧始终笼罩一种浓厚的东方文化底蕴。由于这三个人物的衬托也使得主人翁高岭和青花的形象十分典型,十分丰满,文化主线也就显得十分突出。由人物关系来推动剧情是舞剧常用的手法,编导似乎有意在淡化传统意义上的故事情节,而着力于人物情感的发展脉络替代故事情节的时空序列。以“魂”为切入点,将故事情节、主题思想渗透在情感交织流动中。观众看到的是一代又一代的陶瓷艺人战胜自我、超越自我、不断创新的高尚品格,这是千年窑火、薪火相传的魂,也是民族之魂。看懂故事情节是一种审美享受,感悟故事情节涵盖的文化内涵与外延也是一种审美享受。《瓷魂》之所以能得到专家和普通观众的交口称赞,是因为编导没有将作品定位于为瓷而瓷的展览瓷品形态,而是立足于作品的文化内涵。从涵盖值中辐射出深邃的内涵和广阔的外延,让观众带着文化思考走出剧场,应该说这是更高的审美享受。
  舞剧的时空是视觉化的,《瓷魂》在不同的程度上对剧情进行了合理的抽绎,自然也就创造了一种新的舞剧时空。编导避开了那些束缚舞蹈的情节,把作品的主题思想、故事情节、人物感情放在同一层面给予清晰地整合,目的是为了不受剧情逻辑序列的束缚,集中笔墨,开掘人物的情感。事实上所谓“淡化情节”并不是不要情节,“舞”和“剧”之间在本质层次上并不存在对立。舞剧之所以冠以为“剧”,理应具备故事情节,无“剧”之舞犹如散珠碎玉。《瓷魂》追求的是一种不参与戏剧本身运动的舞剧,而是依据舞剧的美学特征,真正舞起“情节”,它是情感的支撑点,是舞之有“剧”的立足点。第四幕“祭瓷”中青花与高岭的双人舞,以及高岭、青花、瓷灵的三人舞,既是“情感”的抒发,也是“情节”的推进,编导的高明之处,还在于并没有用情节来挤压情感。通过独舞、双人舞和三人舞和群舞的空间构成,张弛有度、跌宕起伏,构造出一个具有质感的视觉空间,使作品的主题外化成可视的形象。当代舞剧创作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本体意识的觉醒到“诗”与“剧”的讨论,中国舞剧编导经历了一个由感性到理性的飞跃。当我们冷静下来进行一番思考之后,发现“诗”有诗的长处,“剧”有剧的优势。“诗”长于抒情,“剧”善于编织矛盾冲突、塑造人物、产生艺术震撼力。在对众多舞剧进行深刻反思之后,编导以情景舞剧的模式对瓷文化进行全新的美学诠释,这是编导经过思考后的文化定位。所谓情景舞剧,并非是舞美概念的情景,它是编导文化视野中的文化情景。
  显然,我们不能把舞剧的文化意义简单地归结为结构与形式问题的讨论。我们不会忘记,在舞剧文化意义上的迷惘和徘徊是以牺牲舞剧的社会价值为代价的。我们高扬舞剧的文化意义,目的在于提升舞剧的品位,提高舞剧的社会评价。任何艺术作品如果它不关注社会的评价,不管它如何迷人,最终注定会失去它的人文价值。浅俗与浮躁已经使我们失去了大量的观众,深沉与艰涩已使我们处于孤芳自赏的尴尬。强调舞剧的文化意义与社会评价的统一,既是观众的心声,也是舞蹈编导主体意识的觉醒。艺术反映生活,不是超越主体的直接反映,只有通过主体“文化自觉”的彼岸性转化,成为主体经验,才能成为艺术的直接对象。中国舞剧面临与世界艺术的对话,高扬舞剧的文化意义,不失为有益的举措,《瓷魂》在这方面的成就是值得肯定的。
  (由江西省歌舞剧院、江西省艺术职业学院创作、演出的大型原创舞剧《瓷魂》,2003年12月在第三届全国舞剧比赛中获得演出大奖和7个单项奖,2000年9月在第七届中国艺术节获得文华大奖和6个单项奖,近日入选2003—2004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初选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