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写着并快乐

作者:汪 峰





  写着并快乐。这是我多年来把手放在汉字中搓洗时的感觉。我的创作谈其实已包括在我所写的诗意之中,然而我所要说的却无法完全说出。
  在这里我继续着我的噪声,一是我所做的还相当有限,其至还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谈创作体会。我十多年来的写作除了消耗掉大量的墨水纸张外,无非把自己推向更衰老的我和无所事事的我。当然也有人说这是一个更加自在的我。
  二是我仅仅想介绍一下我以“写”为中心的生活:在武夷山腹地一个矿区的屋檐下,我屯集了不少的思绪。我把写作比成大炮打蚊子的事业,因此我会花很大的精力来寻找内心细小的词语,让它承载我高密度的心灵信息——
  A.在矿山工作,在多声部的大生产的机器伴奏声中,摸打滚爬已有二十多年。痛苦和欢乐,我在《矿石》的短文中找到了它的核:“这些闪着金属光泽的矿石,我每一次打量它,它始终如一地闪着金属的光。它从不在我不打量它时而黯然淡去。也不以我亲昵的抚摸而突然加大光量。它的到来因这一身闪亮的光泽,它的破碎也因这一身闪亮的光泽,这光泽是它的属性,这属性使它在千磨万压中,在烈火和酸毒中,仍然得以保持,并归根到一种金属的纯粹当中。”矿区生活无疑是具有启示性的:巨大的露天采矿场,四十吨载重量的大车,在天空中纵横的皮带走廓、日处理万吨的球磨机等等。我不仅置身其中,我还往往置身其外,经常去琢磨它们,并把它们巨大的力量灌注到自我的胸中,来提升生命的质地。我还把矿区每一天的喧闹,以及喧闹之后的荒凉与沉寂都吸进了肺里,化成了我诗章中的氧气。
  B.业余时间里,我更像一个老者,经常徜徉在汪峰,1965年12月生于江西铅山青溪镇一个普通教师家庭,现为江西铜业集团公司永平铜矿职工。业余进行文学创作,先后在《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报月刊》、《飞天》、《草原》、《朔方》、《百花洲》等刊物发表过作品。参加过诗坛“黄埔军校”之称的《诗刊》第十二届“青春诗会” (1994年)。第三届、第五届江西省谷雨文学奖获得者。出版有诗集《写在宗谱上》。江西作家协会会员、理事,滕王阁文学院特聘作家。山水之间,我会为一块山石,一个山垅,一弯清泉,一泓碧水,一叶小舟,一架木桥,一条田埂,一截断墙,一栋茅屋……痴痴地看上半天,骑自行车太快我就跳下车来步行。或者干脆坐下来。我要让自然逐一变成内心里温暖而亲切的影像。许多时候我会在田间地头来回地走,我在一个叫湖村畈的小地方竟然呆了一天。河滩上的芦花和白色的羔羊混合在一起已分不清哪是羔羊哪是芦苇。几个小孩在一棵柚子树上偷摘柚子,带着纯朴的狡黠和天趣,见我的到来羞怯地躲开。我把自己沉到大地的简单博大之中。我在快捉住什么的时候,会陷入莫名的激动。有时我也会把自行车推到山峰之上,体验从未有过的激情和壮美。有一次我从武夷山中的一个地名向另一个地名挺进,一大早起来扶着自行车出发,在蜿蜒的山脊上整整盘桓了一天。鹰在头顶上盘旋,仿佛伸手可以抓住它的脚,云朵果然在身子左右飘浮。起伏的冈峦正好弥补内心的不足。脚旁悬崖潜伏着的危险,刚好是对生存的一种提醒。待下得山来,经过一个水沟,我扛着自行车过水沟,不小心一脚踏空,水淹没了头顶。当我浮出水面,坐到了路旁,我已沉醉于这惊险中的美丽。就这样故乡铅山大地很多地方都留下了我的汗水和鞋印。(多年来我的漫游生活还在不断地扩大,我在祖国大江南北也留下了不少足迹。在漫游中我细细地体会人和大自然的关系,找到通灵的洞口)我在寻觅内心所需要的风景,它已经存在,我始终认为它会应约而来。然而我现在所要做的是不断靠近它,并且还充满笑意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把鞋底磨穿。
  三是我三言两语介绍一下家庭生活的状况。在写此文的时候,我的妻子正弯腰蹲在那里用手抹地板。她无声无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我所留下的污迹和纸屑,被她一一清理干净。多年来她的辛劳使我感到深深的亏欠。我写作的日子里经常足不出户,有一段时间,我连续多天从没迈出房门一步,邻居们问我的妻子:“这几天汪峰去哪里了?”待知道她把我“养”在家中时,邻居们都吃了一惊。有时我责问自己,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份了,连寄信这样的小事都交付给妻子,甚至是我面前的这台电脑都是我妻子一个人从上饶拖回来的。妻子个子不大我却膘肥体壮,她细小的身体却要承受着一个大而无用的身体,承受着这个有些捉襟见肘的家庭生活的重量。常常在枕边微弱的光下看着妻子疲倦而憔悴的脸,看着她向头顶蜂涌而上的白发,我的眼眶里会滚出几滴眼泪。这些年我的衣食的重任几乎全部交付给了她。在她皲裂的手指间,我的文字得以成行并照耀着不一定光明的路径。她的任务是不断给我屡屡停电的机器输电,让我的机器始终不敢偷懒。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儿子健康地成长起来,有时口吐优雅的言辞,准备未来接替我文字的长旅。当然还有很多的亲人、朋友、师长,我面前出现一个个沟壑时他们把身体放下去让我通行,这是我得以写到今天的部分原因。
  四是我想说的是,近年来我开始在网络出没。我肯定像一个迷途的羔羊,不小心踩在沼泽地里,眼见自己陷得太深。在最为现代的网络传媒的挤压中,我想我应该从一只羊转化为一尾鱼了,于是我的思想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弯。我确定了自己是鱼,我在网络游动得是那么欢悦。从一只羊转化为一尾鱼,是羊的选择还是鱼的选择?这当然是我的选择。对我来说,网络才是我所期待的理想生活,它永远在我赤裸裸的生活之外,它可以大声地呼唤有时也能接受对方的呼唤,它的自由而广大让我着迷。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思绪得以扩张,并逐步形成体系。我把我僵死的观念不停地放在阳光之中,接受解剖并锤打。我在艺术的理论中努力挖掘一种富有颠覆的变体,像蛇一样不停地滑动它的光泽,把一种真正的艺术的内在的生产力鼓胀到艺术行进中去。我在我的理论体系中不断地改写传统。在对大师、崇高、忧患的解构中,我建构了自我的理论。我不再认同经典和传世:“传世只不过是想更多地霸占一些时间和空间,就像一个富贵的死人想霸占一个硕大的棺材,意义必然是零。思想者都是思想的奴隶,既然是奴隶,他们必然屈从于功利,也就是说思想者为功利而思想,从而思想者成为了世间最贫穷的人。他把活生生的身子卖了。另外写作仅仅是写,而不是写的结果,不是决不是。创造词的快乐仅仅在创造:被词感应和推动,而非其它。”在我的怪诞理论中,我竟然“不知帽子和鞋和区别”:“帽子和鞋子意义仅仅是一种饰物或者是一种被戴、被穿、被包裹,是人延伸着的一种皮肤和皱褶。对于人来说它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一种被运用的符号。犹如文字,必然忠实于人这篇大文章的结构。仅此而已。”甚至我认为“在诗歌中我更喜欢傻瓜,我讨厌智者,讨厌四平八稳的智者,讨厌不惜在论坛上为了自己的名利大打出手的智者,讨厌那些自以为是其实是没有出息的智者,更讨厌智性写作。我希望诗歌很傻,出奇的傻,只有傻,才令诗精气充沛真正抵达人的无意识。”“我很幸运我终于认识了傻子的重要性,所以我努力使自己做得更傻。我每写出一个宇,我内心就少了一个宇,我每写一句话我身体里就少了一句话,照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要写完我体内的文字。我想我真正傻的时候正是这一天。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世人所认为的代表聪明智慧和人类文明成果的东西赶紧写完,日夜兼程,赶在我死亡来临之前写完。这样我才会在临死的时候说,我这一生没有白活,我终于有过傻的时候。”总之我的思绪是放纵而张扬的,我承认它有极其偏激的一面。但我只不过妄想在一个更大也可能是更空的地域把自己放牧,在充实而快乐的时光里,慢慢把自己拆开来,我想验证我这个直立行走的人仅仅是一堆汉字。
  五是我还要作一点补充。首先我要说的是,我的手指按在键盘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从指尖上升抵达五脏六腑最后扩散到全身。我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有时一天会有十几个小时,我是不能停的。其次还要对我的文字说一下,在词语的涸泽里,我的散文似乎太紧了,有待进一步松驰,从意义和词语等的绷紧状态中获得松驰。我的诗歌在口语化进军的途中也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吸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