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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好,好。”云楚一把握住我的手,绿眸闪着喜悦的光,“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受伤,也绝不再让你担心流泪。”

  “那好。”我淡道,“先回宫吧。”我拉开车帘看向穆枭,“掉头回宫吧,有劳你殿后了。”

  “是,微臣谨遵娘娘懿旨。”穆枭应答进退有度,似乎早已调整好了情绪,不容人看出丁点儿不妥。

  我释然一笑,抬头看了眼天,天终于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准备我了吗?猛吸一口气,古痕走了,云楚醒了,真的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生活就是这样吧,机械而无情。不会因为人的眷恋而停歇不前,我的心其实还是乱的。

  我知道我深爱着古痕,缘于我始终不愿放弃的心中那抹乾坤宇内倾城的笑,缘于两颗孤独的心的契合。说到底我和古痕一直是同一种人,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为别人活着,不经意间,便让自己活得累,也被生活牵着走。我读懂了自己和古痕,所以我爱他爱得透彻。

  而云楚,我从来没有读懂他。他用尽全力为自己而活,活得精彩,也活得世俗,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费尽心血,主宰着生活的旋律和节拍。掠夺是他一生的脚注,掠夺天下,掠夺我的情感。

  为云楚动心出乎了我的意料,朝夕相处的四年我没有爱上他,可生命垂危的一夜,我却动心了。或许这就是宿命的安排,我终于走出了自己以古痕的名义编织的爱情结界。

  我有些惶恐,我崇尚一生一世专一的爱情,可我现在又对云楚动了心。我曾经以为水墨宇般温柔飘逸的男子是我此生所求,可我真正爱上的却是孤独冷傲的古痕。生活似乎总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完美,残缺才是他的本色。

  看着初升的旭日,想到了古痕离去时的话,要我幸福,也许不再自我禁锢,顺应生活,顺应心,我就会幸福了吧。放下车帘,甩甩头,何不让生活去证明一切?

  车轮滚动,车辚辚,往回行。

  拉回思绪,我扶云楚坐起来,随意寻了个话题,“知道是谁射的那一箭么?”其实鬼医说“破云箭”是雪盟的箭,我已猜定了阴寻。

  云楚稍稍挪动了身子,忍着痛楚对我笑,“天下会用‘破云箭’的只有两人,‘雪盟’尊主与少尊主,射伤我的,是少尊主阴寻。”

  “不过真正要杀我的,是牧原。”云楚叹息一声,我没有插话,“我原将他软禁在皇宫别苑,却被阴寻救走了,他们一路南下,这两年一直在南方召集旧部,意欲西进诛杀我,重夺帝位。前不久,我调兵捣毁了牧原一伙乱党的所有据点,他们仓皇四逃,牧原,阴寻逃入了落日城,一直在寻机刺杀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会大开杀戒吗?”我拭掉云楚额头的汗珠,禁不住摇头,阴寻,牧原本该收手了。大势所趋,天下已初定,上君无大过,再兴战火,非民所愿,只能失道寡助,落魄收场。

  云楚捂住仍插着箭的胸口,瞟了我一眼,“朕在皇后眼里就只会杀人么?你放心,朕答应过,只要你好起来,朕不再造杀孽,朕一言九鼎不会食言。”

  我淡笑,“其实我并非反对全然不用武力,我只是希望凡事都能先用和平的方式试着解决。这件事,我看不如先用我的方法试试看,倘若他们还是冥顽不灵,再用武力可好?”

  云楚淡定笑容,“皇后为朕分忧,朕乐见其成。”说完云楚半闭了眼,似乎伤口发痛,我见了,心中不忍,嘴上道:“不想告诉我,为何会中箭吗?我记得穆枭说你原本穿了金护甲的,怎会无端端没了?”若有金护甲,只怕就不会轻易中这一箭了。

  “朕脱掉了。”云楚半启眼眸。

  “为何?”

  云楚睁开眼,“因为有人问我,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救你一命,我愿不愿意。”

  “用你的命救我?”就是颜娘说的那样么?

  “是,他说此次是你命中注定的一劫,唯一的化解之法是用我的命救你,否则你绝无生机。”

  “所以你故意受了一箭?” 受了一箭,就是要将颜娘从我体内引出来吧?可救了我的命,“你不怕自己没命了吗?”

  “怕,你知道我不舍得离开你。”云楚冲我虚弱一笑,“不过,我虽不知受那一箭的内里玄机,但我相信他说的,这是救你的唯一方法。”

  “万一你命丧当场呢?”不知深意便敢以身涉险?云楚啊,万一颜娘并不救你,你便没命了。

  “万一?倘若真有万一,朕也心甘情愿。”云楚深情地盯着我,“因为我与他一样爱你,他能为你做的,朕也能。”

  “他?”我捂住了嘴,一样爱我的,只有,“古痕?”我原以为那个“他”是玄机。

  云楚点头,“就在我策马奔入白马谷的时候,他出现了……”

  出现了?是啊,古痕至死还不忘守护着我啊。泪又涌了出来,可如今他却解开鹰链,走了。爱我如斯,古痕是笑着离开的,他是放心了吧,一代开国帝王愿用生命救我,我的幸福,他放心了。

  “后来呢?古痕还说了什么?”

  云楚顿了顿,“他还说,要我给你幸福。”

  幸福?鼻头一酸,我泪如泉涌。是啊,古痕一直不曾忘记过要我幸福。我闭上双眼,露出一抹浅笑,古痕,你的愿望我记下了,我会随你的愿,幸福起来。

  你看到了,会倾城一笑吗?

  我止住泪缓缓睁开眼,古痕,等着我,我会带着我的幸福去看你。

  云楚凝望我,忽然坚定,“霓裳,我会让你幸福。”

  我噙泪点点头,“好。”

  这一声“好”便混着马蹄声奔回了皇城。

  皇家御辇去而复返,我死而复生,云楚身负箭伤,再度点燃了皇宫的沸点。云楚的乾坤宫内,人影闪动,有资格进入这里的人都来了。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鬼医与太医们忙忙碌碌,听着三妃九嫔的抽泣和太后的叹息声。

  云楚握着我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该死的!”云楚手一紧,咆哮一声,鬼医握着箭的手居然松开了。

  “怎么?为何不拔?”我急问鬼医。

  “回娘娘,”鬼医蹙眉解释,“属下没把握。”

  “这是何意?”

  “娘娘,‘破云箭’乃一箭千针,箭头内有千根细如牛毛般的铁针,一旦属下力度不准,拔出箭头的同时,铁针便会射入皇上体内,顺着血脉流动。不出几个时辰就会……”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太后一听也急了。

  “太后恕罪,属下无能。”

  铁针,铁针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铁针不进入云楚体内?有什么办法呢?我踌躇着,铁?对了,“穆枭。”

  “臣在。”

  “为我找几块吸铁石来。”

  “吸铁石?”穆枭迟疑了。

  “就是军队里指南车下面的那块东西,快给我找几块来,那东西能吸铁针。”

  “微臣遵旨。”

  “娘娘英明。”鬼医听了我的话,已然明白我的意图。云楚咬着牙,向我投来赞赏的微笑。穆枭很快回来了,带来了吸铁石,我将吸铁石放在箭头旁,看向鬼医,“开始吧!”

  鬼医微微扯开云楚的伤口,握紧箭,一用力,云楚怒喝一声,箭头被拔了出来,力道刚刚好,箭头并未打开射出铁针。

  我抒怀一笑,所有人也都笑了。太医急忙处理箭头留下的伤口。

  云楚拉着我,“霓裳,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

  浅笑,我知道,云楚是说话算数的,他会很快好起来。

  在云楚恢复的这段时期,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固执地去分辨我对古痕,云楚的爱。这期间,我常为恢复中的云楚抚琴,以舒缓他的情绪。他并不精通音律,唯一学过的笛子,也只会吹几个简单的旋律,但他每次听我弹奏时,都异常专注,认真,我明白他倾听的是我的心。

  用他的心听我的心。

  渐渐,我与他之间的欢笑,似乎也多了起来,心与心的沟通并不费心思。

  这期间,唯一费心思的事只剩下对阴寻,牧原的招安。牧原比我想象中更顽固,要他淡化国破家亡并不容易,但我知道阴寻是开明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分化二人。先让国内德高望重的人各写一封“赠君子言”传世让人讨论,言明君子何该作为,何不该作为。待舆论成熟之后,又命善战的将军,巧舌的文臣与阴寻,牧原分别会面谈判,陈情双方军事实力上的悬殊,同时彰显招安的诚意。几经磨合下来,阴寻已体悟了妄动干戈实属违背了民为天下的大义,因而要进一步解除牧原的暴乱危机,不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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