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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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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反抗。 他留下我的前提,是我对他有利用价值。 可当真诊出喜脉时,我怕了,我想,即便到了奈何桥边,小姐也不会原谅我。 怀着云晋言的孩子,我开始愈发想念小姐,时常觉得,她并未离开,仿佛能在皇宫里嗅到她的气息,可我最清楚,亲手杀了她,亲自烧了她,她在我手上,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顾妍琳亦被诊出喜脉。我心下了然,云晋言开始选秀,意味着拉拢新的势力,让我和她同时有喜,无非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她。 他猜得没错,这样一个机会放在眼前,我绝对不会错过。 冯爷爷听我说完计划,老泪纵横,执意不肯给我打胎的药物。我态度坚决,说他不给药,我自有其他办法。我知道冯爷爷怕我伤及性命,定会给我。 喝药时,我心里眼里都是小姐,她的身孕已有八月,还要忍着疼痛去刑场;下腹剧痛时,我让自己想着云晋言,满满的恨意,只要想着,这是他的孩子,心中就莫名地痛快;归于平静时,我看着帷幔,心头空落落,人生,又残缺了一块,那个,也是我的孩子…… 顾妍琳终是去了冷宫,我得势不饶人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借着特地过去羞辱她,我去看一一的机会又多了许多。 冯爷爷说一切准备妥当,一一可以出宫了。我是舍不得的,送走一一,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一一,不属于皇宫。 顾妍琳死了,接着冯爷爷死了。 我眼前的世界,又暗了几分。 我不是云晋言的对手,那我放弃。我只想守着冷宫,陪着一一过完余生。可云晋言好似察觉到什么,千方百计不让我如愿。 我开始恐惧,害怕哪一日郝公公过来对我说,一一也死了。 绞尽脑汁,我只想到冯爷爷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的徒弟,黎子何。 对这个人唯一的印象便是写了一手和小姐极似的字。在我心里,小姐的字,他凭什么模仿?冯爷爷与我说,是他亲手教的,心中芥蒂才稍稍除去一些。 小姐与我说过,世人不可信,可并非是人不可信。人要有所选择,只要在选择时权衡好利弊,确定日后不后悔便是,信任亦是如此,倘若人人都不信,日日活在猜疑忧虑中,做人还有何乐趣? 小姐的话,一直有道理的。 我选择相信黎子何。 其实也是我唯一的机会,否则一一在冷宫中生病,必死无疑。 这件事的结局,出乎我的意料。黎子何散下长发,告诉我她是女子,眼里流动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光芒,嘴里吐出的是只有我和小姐知道的事情,说话的语气深情,笑容里的温度,所有的所有,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突然鲜活地崩现在眼前…… 或许,我是有些怀疑的吧。 可心头的喜悦,强烈的直觉,潜意识里强迫性地相信,让我将所有顾虑扔在一边,牢牢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小猫般龟缩在她怀里,小姐还在,我便不用担心不用操心不用伤心了,小姐会带一一离开,带我离开,我又可以默默站在她身后,让她护着,如许多年前一般…… 我所有的疯狂,一夜之间偃旗息鼓,变得比以往更加温顺,更加依赖小姐,不再思考,不再忧虑,小姐说的我便做,等着她带我出宫。 小姐嘴里频繁出现沈墨这两个字,可对他的身份,却有些闪烁,我只知道,小姐能有今日,最该感谢的人便是他。 可那日,他来了沉香殿。 月白色的衣衫,青丝如墨,随着他翻窗而入映在眼前,眉目间有些冷清,眼里看不见波澜,俊美的男子,却是浅淡的感觉,这才明白为何小姐表露身份之前我几乎未曾注意到她,许是被沈墨影响,淡到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说他随平西王来辞行,他问我子何可还好,他说一一他会好好照顾。 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会说这么多话的人,他在,掩饰什么吧? 他转身欲要离开,步子很慢,最终停下,背对着我,问了一句话。 我怔住,许多事情一波波冲向脑海,我木然地回答,心中顿时明了,我知道了,云晋言的一个秘密。 沈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没注意,情绪翻滚之后,只留下嘴角一抹笑意,几年来对云晋言的恨意,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他可怜。 只是有些事情,懒得去想了。我蜷缩在小姐臂弯中,渐渐的,有些失去的东西回到我体内,我不再偏执,不再狂躁,我觉得再过些时日,我便能做回原来的姚儿了。 可是,并非所有回来的东西,都是我乐见的,例如每夜的梦。 日夜纠缠的梦魇终于不再,可梦里的我,依旧彷徨恐惧,梦里有一处温暖,我只要靠住,所有不安害怕便跟着消失。一日一日重复的梦境,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那片温暖,从试探到依靠,依靠到依赖,最后,是依恋。 直到小姐说要毒死云晋言,灵魂仿佛再次被抽离,我惊觉,原来梦里的……是六年来我缺失的记忆,那片温暖,来自云晋言…… 原来这么些年来,我痛苦犹豫纠结歇斯底里,还因为,潜意识里,我恋上那片温暖,明明恨他,明知道他是仇人,我却,爱上了。 我不忍他死,拿着解药偷偷去了龙旋宫。 云晋言不在,无人拦我,将解药放在桌上,我匆匆离开,与一名小太监撞了个满怀,未多语,回了沉香殿。 我想,我和小姐就此离开吧,只要小姐和一一还活着,那些所谓仇恨,便让它烟消云散吧。 夜晚的寒风,刺骨地疼痛,小姐拉着我的手,小心前进,我的脑袋愈渐昏沉。眼前又开始浮现许多年前的画面,笑着的,闹着的,忧着的,哭着的。 眼前开始一片又一片的血红,冷汗一拨又一拨,那是雷雨天,我意识剥离的症状…… 极力保持神智清醒,我让小姐放开我,我知道我会再次变得歇斯底里,引来御林军,小姐便没法逃了。 迷糊中记起撞了我的小太监,当时一股异香,原来……云晋言发现了…… 再次清醒时,小姐满面泪痕,我心疼,更怕自己刚刚说出她的身份,若说了,云晋言……再不会放她走了…… 小姐竟为了我求云晋言,她说要解药。 全身上下开始疼痛,我故意忽视掉,继续蜷缩在小姐怀里,努力汲取最后一丝温暖,眼睁睁看着背后,一支长箭飞来。 本来早已无力的身子,竟能比意识还快地奔向云晋言,我的身体告诉我的意识,我不想他死。 背上一箭,胸前一掌,还中了毒,我想,这次必死无疑了吧…… 可我又怕了,怕到不顾一切睁开眼,看到小姐脸上的泪,却无力擦去。 力气在慢慢游走,意识也在渐渐抽离,我还是怕,怕小姐知道……知道我爱上云晋言,曾经的三殿下…… 几乎费尽全部力量,我想告诉他,我爱的人,是少爷…… 以前少爷总让我喊他名字,说不许喊少爷,要不,曲哥哥也行…… 我不敢的,尊卑有别。 可最后这一句话,我想,喊喊也不要紧的吧,所以我让小姐信我,我爱的人……是曲哥哥…… 说完这句话,全身都松了下来,最后那一刻,我看着云晋言,笑,瞧,我爱的人是曲哥哥,我,没有爱上你。 第六十三章 凄冷的夜,寒风呼啸,刀割般划过皮肤,黎子何撑着眼皮,风干的双眼生涩的刺疼,木然看着身侧,刀剑所过之处,倒下一片御林军,温热的血洒在脸上,喷到嘴边,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双手环紧了身边的温暖,闭眼,努力吸气,从刺鼻的血腥里寻找淡幽的药香味。“子何,抱紧了。”沈墨一身黑衣,身姿矫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从未见过的光亮,闪着摄人的寒气,低声嘱咐黎子何。 沈墨一手持剑,一手揽住黎子何,身侧上百名黑衣人,同样皆是蒙面持剑,拦住御林军,替他开路。 耳边不断闪过刀剑碰击声,受伤者的惨叫声,黎子何侧目看着沈墨的剑端,猩红的,月光下偶尔闪出些许暗辉,便看到血顺着剑尖滴下。 云晋言在皇宫外设了埋伏,可能事出紧急,又料不到他们从何处出逃,人手并不多,沈墨带着黎子何在众人掩护下很快突出重围,离皇宫稍近的树林中停住四辆马车,随便挑了一辆跳上去,四名车夫立刻吆喝着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一路颠簸,黎子何像并未察觉到,仍是木然睁着眼,抱住沈墨的手越来越紧,脑袋靠在沈墨胸前片刻都未离开,身子却开始发抖,愈发厉害。 “子何,那支箭……是我射的……”沈墨一手放在黎子何眉目侧面,顺着眉毛的形状,描眉般轻轻抚过。 黎子何眨了眨眼,随即怔怔看着被夜风飘起的车帘,不语。 沈墨垂下眸,还欲开口说什么,黎子何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自嘲的淡笑道:“姚儿她……一心寻死的。” 沈墨怔住,安慰似地抚了抚黎子何的长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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