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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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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一 姚姨说,我是很多人的唯一,所以叫我一一。郝公公总说,我的世界很小,每到这个时候,我会看看从有记忆开始就呆着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大盒子,里面放着小盒子,小盒子里,住的是我。 不对,不止是我,还有那个瓷罐。郝公公说,那是我娘。 娘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有它和我一起,即使冬天,很冷很冷的时候,我也没觉得特别冷。 我知道,说这里小,因为外面很大,这个盒子外面很大。 郝公公会定期带我出去沐浴,外面那个世界有条河,他们说,河里的是水,可以将身子洗干净。 虽然每次出去都是夜晚,我还是能看到一些,那个时候我就会同意郝公公的看法,我的世界,真的很小。 和我呆在一起最久的人是郝公公,他不知从哪里弄来食物给我吃,冬天会记得替我加被褥,换下的衣服,也不知被他拿到哪里,下次过来,又干净了,他还会教我写字,教我很多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只是我不太敢亲近他,因为他很少对我说其他的话,即使说话,也很恭敬。 姚姨和太爷爷很少来看我,有时候一个个来,有时候一起来,每次都会带很多东西过来,我最喜欢太爷爷的糖果,那个味道,太爷爷说,叫甜。 我记得郝公公教过我,和甜相反的,是苦,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喝的药,是苦的。 姚姨和太爷爷总是怕我生病,其实我不怕,生病的时候才能经常见到他们,姚姨会把我抱在她怀里,比我的小盒子暖和多了,太爷爷会跟我讲我娘小时候的事,这样我才知道,我娘不只是一个小罐子。 我喜欢他们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只有他们来了,大盒子的窗才会打开,阳光照进来很暖和,从窗里看出去,我可以看到很多颜色,蓝色,绿色,红色,黄色……可是关上窗的时候,我只能看到黑色。 我经常一个人躺在小盒子里,想着郝公公教给我的东西,他说得最多的,是这个世界很复杂,人会被迫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为了一些想得到的东西,放弃已经拥有的东西,譬如我很想走出这个盒子,这样有可能永远离开太爷爷或者姚姨,这个时候便要有所选择,有所放弃。 我很想告诉他,只要能和姚姨和太爷爷在一起,不管给我什么,我都不会出去的,只是我不会说话。 说到我不会说话,姚姨每次都会哭,太爷爷则很歉疚,他们都说,再等等,会好的。 能不能说话,我不太在意,反正没人对我说话,而且,我喜欢听别人说话,譬如姚姨和太爷爷。 他们说的什么,我没有太理解,只能猜测着,他们在争论,太爷爷想要姚姨和我一起出去,姚姨不肯,她说不愿冒险,没有万全保障,她不会动手,姚姨还说她恨,恨这里所有人,要他们不得安宁。 我总是握着姚姨的手,递给她一颗糖,我不知道姚姨说的恨是什么,可是郝公公教过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说恨是不好的东西,所以我想跟姚姨说,我给你糖,你把恨丢掉吧。 这种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我记得那是冬至,晚上很冷,可我知道姚姨和太爷爷会过来,他们说,冬至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那一天,姚姨终于没有反对太爷爷的话,摸着我的脑袋说,该离开了。 后来的几日,他们来得多了,太爷爷对姚姨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在这两日,说要小心些,不可露了破绽。 我很高兴,可想到郝公公说过的话,我用手比划着问姚姨:“我会永远离开你们么?” 姚姨又哭起来,她说不会,她说我是她最宝贝的一一,永远不会离开我。 姚姨没离开,离开的人是太爷爷。 隐隐的,我知道是我害了太爷爷,因为那天下午,姚姨和太爷爷刚刚离开,郝公公没及时回来,我偷偷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我很冷,阳光很温暖,我想,被阳光照一下,我的病就好了。 以前郝公公经常教我,不能随便开窗,这是我第一次不听话,于是我看到了那个人,长得比姚姨好看,可是让我觉得更冷,连忙关上了窗。 那天晚上,我缩在角落里,想着那个人看我的眼神,觉得很害怕。郝公公回来的时候,我扯着他的袖子,在空中比划,我说我不乖,被人看到了。 郝公公惊慌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下,抱起我到小盒子里,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出来。 我在小盒子里发抖,被褥很厚,郝公公说是姚姨特地为我准备的,很保暖,可我还是一直发抖,因为从来都很安静的地方,突然来了很多人。 我只见过姚姨,太爷爷,和郝公公,还有那个有些阴冷的人,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加上我,也只有四个人而已,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我的世界。 郝公公说我不可以被其他人看见,我点头,郝公公还说,我现在要一直留在小盒子里,我点头,我知道,不听话,会害得他们永远离开我,譬如太爷爷。 我不知道在小盒子里呆了多久,久到我觉得呼吸困难,甚至隐隐约约看到娘的影子,她和太爷爷说的一样,穿着火红的衣服,对着我笑,她说我不能睡着,要一直醒着,醒着等她来接我。 这个时候盒子打开了,郝公公惊慌地塞给我很多吃的,偷偷带我解决内急,又匆匆走了。 我又回到小盒子,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我在小盒子里,顶着盒盖写字,想着太爷爷跟我说过的娘,还有梦里她对我的笑,还有姚姨说的,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再一次被关到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盒盖又被打开了,猛地一阵光亮,差点刺到我的眼,大盒子的灯,居然被点着了。 本来还有些迷糊,寒风一吹,灯光一照,我马上清醒过来,然后,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飘在鼻尖,很久以后,我知道,那是酒的味道。 当时我很高兴,以为郝公公终于回来了,可又害怕起来,郝公公从来不点灯的,所以我蜷缩在小盒子里,仰头看着外面,不敢动。 我听到那人嘴里一直唤着“黎儿”,于是想到我娘,我娘叫季黎,他在唤的,应该是我娘吧。 接着我看到一只手,苍白,却很修长,微微颤抖着,慢慢伸到小盒子里。 我想,如果我可以说话,当时肯定会喊出来:“不要动我娘!” 我怕他会抢走娘,差点从盒子里钻了出来,可是我突然想到姚姨的话,她总是摸着我的心口,说娘在这里,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娘被我装在心里了,所以他拿不走的。 这么想着,我老实呆在里面,静静看着那只手,我以为他会拿走娘,可他的手,只到了罐口,连娘的名字都没触到,便停下了。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个瞬间,盒盖猛地关上,我的眼前,又只剩黑色。 那夜以后,突然多起来的人,都散了。我又回到原来的日子,可郝公公再也不说离开的话,姚姨也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的病也越来越厉害,因为关在盒子里的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终于把身边唯一不哭的人也弄哭了,郝公公时常看着我,看着看着便掉下泪,说我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对着他笑,因为我不会哭,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不能说话,可以听别人说话,不能出盒子,其实我一个人,要那么大的世界做什么?经常生病,可病了,才能经常看见姚姨和太爷爷,现在太爷爷也不在了,可是他和娘一样,在我胸口那块地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几天以后,我的世界终于看到第五个人。 他站在窗口,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可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安心,我想,要是能永远这么暖和该多好。 果然,他也哭了,我总是惹得人哭,而我,只会对着他们笑。 我递给他一颗糖,太爷爷说,甜,是会让人笑的,尽管姚姨拿着糖,太爷爷拿着糖,郝公公拿着糖,只会哭得更厉害,可我觉得太爷爷不会骗我。 他擦掉眼泪,真的对着我笑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娘,除了梦里的娘,他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他递给我一个小瓷瓶,说是糖交换的,我知道那个里面是药,可我觉得,那药一定是甜的,因为糖是甜的,换回来的东西,也该是甜的,不是么? 他还和郝公公说了很多话,我听不太明白,可有一句我懂了,他还会回来看我的。我很高兴,因为他和娘一样,会对我笑,而且,他和娘一样,名字里有个“黎”字。 后来他走了,我又回到小盒子里,比起外面,那里还是很暖和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知道,我娘没死;很久很久以后,我离开我的小盒子,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后,我窝在娘的怀里,很像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柳芽初露,细雨迎着风飘洒下来,我跳下娘的膝盖,牵住她的手,回头轻笑道:“娘,下雨了,我带你回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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